第1章 委屈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李白
晚上八點，空中飄着鵝毛大雪，寒風瑟瑟。
溫可人裹緊了及踝的羽絨服，在結了冰的湖面上艱難前行，像只不熟悉水性的鴨子歪七扭八。
為了防止摔倒，她聚精會神的盯着腳下，自動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聲音和人。
牛奶色的短靴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嘎吱！”的響聲，以及周圍時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都與她無關。
冰天雪地的寒彷彿要吞噬掉所有的生物，冰冷刺骨的感覺讓她幾乎窒息。
“噝！”零下二十幾度的天氣，吸一口氣整個肺都在疼。
突然，有一件溫暖的外套落在她的肩膀上。
“你那麼怕冷，為什麼要從結了冰的湖面上走？”頭頂上響起的聲音既十分熟悉又非常陌生。
他的語氣，就像是長輩在說不聽話的孩子。
溫可人攏了攏自己的羽絨服，順手將那件外套拿下來還給他，禮貌而疏離的說：“謝謝你的外套，但我已經習慣了北方的冬天。”
她的話，瞬間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江紹明稍微愣了愣，然後神色如常的把外套重新給她披上，自然而然的握着她的手。
“走吧。”
熟稔的語氣，熟悉的動作，好像五年不見只是她的錯覺。
溫可人淡定的抽出自己的手，再次把外套拿下來還給他。
“你有事情就去忙吧，我也要回家了。”
冰冷的語氣，即使這寒冷的天氣跟它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五年的時間，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小跟班了，再也不會對他唯命是從。
江紹明仿若未覺她刻意的疏遠，一如既往的笑着說：“我就是特意來找你的，想吃什麼？我請客。”
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話，打破了她故作堅強的平靜。溫可人的心裏翻江倒海，片刻不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用平和的語氣去說：“抱歉，我，我吃過飯了。”
“溫可人，憑着咱們兩個的關係，你跟我還客氣什麼？”他自然而然的摟過她的肩膀，“我聽說前面有一家湘菜館不錯，一起去嘗嘗。”
“我……”
“你什麼你？”江紹明打斷她的話，“跟我一起吃飯委屈你了？”
“對啊，很委屈。”她裝作開玩笑似的說著心裏話，他那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的語氣讓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而這一切的開始，都源於那個寒冷的冬季。
零下幾度的天氣，綠豆大小的冰坨坨不時的從空中砸下來。
透明的冰坨砸在地上，摔的稀巴爛，很快就和大地融為一體，了無蹤跡。
溫可人裹得像個胖粽子一樣從輔導班裏走出來，地上的水漬出溜出溜滑。
“哧溜！”
儘管她極其的小心翼翼，但意外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小小的胖粽子像個鋼球一樣衝出去，求生的本能使得她下意識的去抓周圍的東西。
站在旁邊的江紹明就這樣非常不幸的被她拽着一起摔倒了。
“吧唧！”
“吧唧！”
兩顆胖粽子摔在地上，濺起水花，疼痛和羞恥感一下子涌了起來，溫可人張嘴就嚎。
“嗚嗚嗚……嗚嗚嗚……”
其他學生的家長聽到哭聲以後立馬將兩個小不點撈了起來，並且還十分貼心的給他們整理好衣服，溫柔耐心的哄着她。
“小姑娘長這麼漂亮就不要哭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
“來，吃顆糖。”
紅色包裝的奶糖立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溫可人抬起濕漉漉的小臉看着那個跟她同齡的小男孩，既忐忑又欣喜的問道：“這糖甜嗎？”
“甜。”江紹明說著，直接撕開包裝紙塞進她的嘴裏。
草莓的香味混合著牛奶的味道在她嘴裏蔓延開來，溫可人立刻破涕為笑。
“謝謝你的糖，它真好吃！”
“嗯。”他淡淡的點頭，然後默默的走向一旁的長凳，乖巧的坐下。
那幾位家長見狀，既驚又喜，八九歲的孩子就這麼懂事呦！
跌倒之後沒掉過一滴眼淚，而且還知道哄其他同學，到底是什麼樣的爸媽才能教出這麼好的孩子呀？
溫可人看到他坐在長凳上，她跟幾位叔叔阿姨道謝以後也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
江紹明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悄悄往旁邊挪了挪。
小孩子不懂得察言觀色，她並未察覺到對方的不悅，反而非常開心的把自己的零食拿出來跟他分享。
“瓜子，花生，薯片，水果糖，奶糖，巧克力，辣條，你喜歡吃什麼？隨便拿。”
花花綠綠的包裝看着就讓人直流口水，他卻絲毫都不為所動。
溫可人以為他不好意思動手去拿，便十分豪爽的把所有的零食都放在他的腿上。
“嘩啦啦！”
一大推零食幾乎溢了出來，差點掉在地上。
他下意識的撈起它，然後將它們全部還給旁邊的人。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喜歡吃。”
“什麼？居然有人不喜歡吃零食？”在她的世界裏，零食是最美的東西，沒有之一。
“你不喜歡吃零食，可能是因為沒有吃過我這麼好吃的零食。不信你可以嘗嘗，我的零食都很好吃噠！”
說話間，她已經拆了一袋蜂蜜牛奶味的薯片，並且喂到他的嘴邊。
“來，吃一口。”
“不用，謝謝。”他從來不吃那些垃圾食品。
溫可人非常執着的再次拿着辣條湊近他的嘴邊，“那你吃一口這個。”
香辣味刺激着他的味蕾，口腔中不停的分泌唾液。
咕咚！
江紹明輕輕推開她的手，禮貌的笑着說：“謝謝你的好意，真的不用。”
“薯片不吃，辣條也不吃，那我自己吃嘍！”
溫可人拿回零食，一邊吃着一邊自言自語。
“怎麼還會有人不喜歡吃零食啊？分明那麼好吃的嗎？”
“嘎吱！嘎吱！嘎吱！”她像是一隻松鼠使勁往嘴裏扒拉着那些零食。
江紹明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你能不能……”
“來，給你吃一口。”溫可人拿起薯片塞到他的嘴巴里，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