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甩手掌柜
“錯了。錯了。”韓蓮生無奈地笑了下,說道:“你當祝我財源廣進。”
他是鑫堂主?
不問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位只是鑫堂堂主。
千機門掌門歷來由門中長相最美者擔任。不看出身,不看資質,不看能力,只憑長相,哪怕這名弟子是前一日入門,只要門內主事的十位長老覺得夠美,便可立為掌門。而掌門美貌不在時,便是下一任掌門誕生之時。
這個規矩從創門之初便立下了。初代掌門究竟出自何種考量,後世不得而知,機緣巧合,保留至今。
韓蓮生美貌至此,居然不是掌門,這任掌門到底有貌美,不問實在是想不出。
“不問……”
韓蓮生這一聲喚醒了不問。
“鑫堂主。”不問欲再次行禮,“祝堂主財……”
“慢着。”韓蓮生冷笑了一聲,“林氏已不是千機門中人。你這禮太重,我受不得。”
不問一時啞語,他苦笑了一下。
“族長做決定之時,我並不在場。”
不過在場有能如何?不問清楚,他在場也說不得什麼。
“事已至此,你也改變不了。”韓蓮生再次冷笑了一聲,“說起來,我跟林家還有不少淵源。”
“我林家叛門……”
“別。”韓蓮生擺了擺手,“這麼說嚴重了。你們族長也為了家族前程。投靠了皇家,自是不便再跟我們千機門,這武林末流,糾纏不清。不過是獨立了出去,不算叛門。再者,你們林家原先……”
“堂主,別再說了這些折煞我等的話了。”不問嘆了口氣。
“說一千道一萬,林家離開千機門乃不義之舉。我也不給族長辯解什麼。”不問要緊牙冠,下了狠心,“我想請鑫門主收下我。”
韓蓮生聽了他的要求,愣了一下。
“你可想清楚。先不說別的,士農工商,你進鑫堂,可是自降身份。”
“無妨。”不問搖了下頭,“我本意也是求掌門通融,不管何堂,收下我即可。”
“你何必呢?”韓蓮生大惑不解,“脫門之後,對飄流在外的弟子,林家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
“確實如此。族長確實從未過問過。”
“那你此舉圖什麼?”韓蓮生看着不問,冷冷地問道:“脫離宗族,遠遁江湖不好嗎?”
“自然極好。”不問不自覺苦笑了下,“只是收留養育之恩未報,這般自由,我受之有愧。”
“有愧?哈哈哈。”韓蓮生大笑。笑夠之後,他說道,“罷了,罷了。我也沒什麼臉面去評價你,我在門中輩分小得很。”說罷,韓蓮生一臉嚴肅,看着不問,說道,“江景山,你要再入我堂就是叛姓。雖說林家離了千機門,我們依舊得給林家一個交代。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我知道。”不問再次行禮,“無論何種後果,我願受之。”
“好,此事我應下了。”韓蓮生嘆了口氣,說道,“若不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於情於理,都不會再收離門的族人。你算是趕上了。”
“謝堂主。”不問長出了一口氣。
“有一事,你記得。日後門內人問起此事,你就說掌門做的決定,不要說是我允許的,明白?”
不問愣了一下,隨後,立馬應聲:“明白。”
當中的蹊蹺不是他該問,照做便是。
“江景山是誰給你取的?”
“是陳氏掌門。”
“我猜便是。”韓蓮生一臉嫌棄神色,“師叔祖給人名字就是太多隨意。這名字,唉。”韓蓮生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看不問,“還不如不問呢。”
不問陪着笑。他打心眼裏覺得景山這個名字不錯。
“不知堂主打算怎麼給林家交代?”
不問心中不安,臉上也有了緊張的神色,韓蓮生看到后,笑了下。
“這個啊。”韓蓮生故意拖着長音,壞笑一聲后,一臉無辜地說道:“我不知道。”
哈?
不問一下懵了。
“我說收你入門,可沒說你要入我鑫堂啊。”
他這是什麼意思?起初不問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他馬上會意了。
敢情這位要做甩手掌柜。他打着掌門旗號收人,收的人又不放在自己門裏,看上去是他大公無私,可實際上,他是甩了個一乾二淨。他日,林家萬一來要說法,里拐外拐,都怪不到他頭上。
好一個鑫門堂主,是真不給自己添麻煩,一定都不得罪人啊。
“你入哪堂合適呢?我看看。”韓蓮生一邊踱着小碎步子,來回走着,一邊說道,“陳家,你去不了。就你這長相,顏家,未必肯為你破例。我叔父那邊……”韓蓮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還是算了,我剛得罪了他。”
那就只剩下謝家了。
謝家,不問真心不想去。不沖別的,光是謝家門下,他一人不識這一局面,他便心有怯意。且謝家家主年少,任性妄為,陰晴不定,江湖人盡皆知。只是當下,也由不得他挑了。
“你去謝家,就這麼定了”
“不問領命。明日便出發赴京。”
“赴京?”韓蓮生皺了下眉頭,“你去東京城幹嘛?”
“謝家家主當在京……”
“咳。”韓蓮生搖了搖頭,帶着幾分埋怨,“不問啊,你怎麼這麼實在?你去找現任家主還能有好嗎?上代恩怨,她不知分毫。多養個人,她是不介意,但她也不買林家面子。掌門的面子,她是要給,但她要是不高興了,非要斷你條腿,你這身功夫不就廢了嗎?還怎麼為千機門效力,報答收留養育之恩?”
這下不問傻眼了。
“不問愚昧,請鑫門主賜教。”
韓蓮生壞笑了下。
“你去找上一任謝家家主。”
不問瞪大了眼睛。
“不問,我問你。你離開林氏幾年了?”
“十年往上了。”
“你什麼時候有了再入門千機門的打算?”
“自離門那日起便有了。”
“這不就結了。謝家這任家主是前年才接了家主位。林家整族離開千機門是十五年前的事,她那時還在娘胎里。你要再入千機門,論得着她管?你自然要找上一任家主作主。”
“可是你是今日才同意我再入……”
“錯了。”韓蓮生糾正道,“是掌門同意的。”
“對對對。是掌門同意的。掌門今日才同意……”
“誰說的?”
不問愣了一下。
“那門主,我應該說何年何月呢?”
“你覺得哪年方便就哪樣,你覺得何月便利就何月?”
“鑫門主。”不問咽了口唾沫,“你就不怕掌門知道這事?”
韓蓮生笑了。
“這等小事,掌門為何會知道?”
“萬一有人向掌門多嘴呢?”
韓蓮生笑意更濃了。
“誰啊?”韓蓮生那左手撥弄了頭髮,“不問啊,現在門裏能在掌門面前說上話的,除我以外,也就卓昭卓崇,一個是我的乾兒,一個是我的徒弟。我們三,都不是多嘴之輩,不該掌門知道的,他就不會知道,你大可放心。”
說道此處,韓蓮生忽然想起了一事。
“謝師伯是在開寶七年還是六年的時候才當上了家主,你說日子的時候,別說差了。”韓蓮生囑咐他道。
“我斗膽問一句,現在的掌門是什麼接任的?”
“你問這幹嘛?”韓蓮生說完,便明了不問的意思,“我師父她已經沒了。”
上代掌門離世了?
“堂主節哀。”
韓蓮生眨巴兩下眼睛,呵呵笑了兩聲。
“不問,你下江南吧,去找卓昭卓崇,他們有用的着你的地方。”
“好。但是我不用先找上任謝家家主嗎?”
“要啊!自是要的!你以為卓昭卓崇下江南為什麼?就是要找我師伯啊。”
哈?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不問徹底懵了。
韓蓮生看他實在理不清頭緒了,便簡單講起了陳年舊事。
“謝師伯這人吧沒別的毛病,就是好色了些,看上誰不好,看上了在青坊賣藝的琴師。”
聽到此處,不問禁不住皺了下眉,心裏打起了鼓。
雖從未去過京城,但是東京青紅二坊的名頭,他還是聽說的。
紅坊出琴師,青坊出棋手。
一個琴師在青坊賣藝?怪了。而且這兩個地方,從來可不賣女色。
想到此處,不問頓覺脊背發涼。
不要問,不要好奇。
不問在心裏默念。
“這位琴師是我爹爹知己。”
韓蓮生說道此處,長嘆了一聲。
“我爹爹死後,她感慨世事無常,人生苦短,欲隱居山林。謝師伯就跟着她一起隱居去了。所以現下沒人知道我謝師伯身在何處?”
“要是在江南找不到上代家主呢?”不問試探着問道。
“什麼時候找到他,什麼時候領你該領的罰。找不到,你就先在卓昭身邊做事。你可聽好了,謝氏江不問?”
“聽好了。”不問行大禮,“謝鑫堂主。”
“你趕緊去吧。難不成要我送你?”
“使不得,使不得。我馬上出發。”不問說完,轉身,一路小跑,朝江邊去了。
韓蓮生看着不問離去的身影,悵然若失。
師父和師伯要是知道自己現下窘境,該心寒啊?
韓蓮生抬頭看着西斜的紅日,苦笑了下。
罷了,罷了。
多想無益,多想無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