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蝶翼幻境
次日清晨,一行人奔着古城而去。
良久,凌胭看着愈發荒涼的地境不耐煩道:“到底是不是這條路呀,不會走錯了吧?”
孫琅道:“我們都是順着指路人說的走,不會錯的。”
凌胭邊走邊用從路邊撿來的樹枝抽打着路旁的雜草,抱怨了幾句便也不再作聲。”
一路不停,腳下的路變得愈發逼仄崎嶇,路旁除了蓬亂的雜草,還多了好些低矮的灌木叢和高大樹柏,茂茂蔥蔥的枝葉將林間遮得透不出一絲光亮,微風拂過便發出窸窣的聲響,似人低聲耳語,或是令人發顫的古怪笑聲。
“這裏好奇怪啊……”凌胭搓了搓手臂。
一路不語的遲淵有些沉重地開口:“奇怪就說明我們來對地方了。”
孫琅一把攬過凌胭肩頭,“小娘子不會怕了吧?”
凌胭拍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給了他一腳然後跳開,“才沒有呢,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登徒子!”
兩人又開始打打鬧鬧,倒是緩和了些氣氛。
“起霧了。”不知何時林間滲出了薄涼的霧氣。
“大家走快些,一會兒霧大了便看不見路了。”遲淵催促着眾人。
“等等。”凌胭扯出一根紅繩系在一旁的樹枝上,“做個記號,免得迷路。”
遲淵點點頭,“這樣也好,走吧。”
幾人加快步伐,兜兜轉轉,系在枝頭顯眼的紅繩又映入眾人眼帘。
“怎麼又回來了,這都三次了!”凌胭將紅繩扯下來扔在地上踩了幾腳,“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
“哎哎哎——”孫琅拉住凌胭,將紅繩拾起,“別生氣嘛,又不是這繩子的錯。”然後吹散塵灰放進了袖中。
遲淵凝神想了許久,突然奪過凌胭手中的那截樹枝,“大家找東西把眼睛蒙上,一個帶一個着我走。”
三人雖有疑慮,但仍照做。遲淵閉上眼用樹枝探路,帶着三人小心地前行。
小緣拽着遲淵衣袖的手緊了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遲淵道:“眼見為幻,耳聽為虛。一會兒無論聽見什麼,碰見什麼都不能鬆手,抓緊彼此千萬不要走散!”
走了一會兒,四人耳邊響起了一陣類似爭吵的聲音。先是微弱,而後愈發激烈,甚至有什麼撕心裂肺的哭叫聲。後來哭叫聲越來越凄厲,好似萬鬼同悲。忽地有東西尖嘯着從四人身邊飛過,有的還撞在他們身上發出悲鳴。
凌胭被嚇得大叫,卻也聽從遲淵的話不敢鬆開手。那些東西撞在身上生疼,凌胭大叫道:“走開,走開,什麼東西!”
許久,那些東西漸漸沒了,奇怪的聲音也消失了。
遲淵睜開眼鬆了口氣,“好了,到了。”
摘下遮眼的布條,三人便看到了城門。果真如傳言一般,城門口趴着許多一動不動的人。
遲淵走至一人身旁,蹲下把二指放在那人鼻尖探了探,“這人還有鼻息,並沒有死,更像是……睡著了。”
聞言,孫琅和凌胭也蹲下查看附近的人,“這人也沒死!”
“我這兒也是。”孫琅說完,一巴掌打在他身前那人臉上。只見那人的臉頰頓時腫了一圈,卻仍舊昏迷着。
遲淵站起身來,“從這些人頭的朝向來看,似乎都是想逃出這座城的樣子,我想恐怕離城到一定距離,就會像他們一樣倒下。既然走不掉,那我們就先進城吧。”說完,轉身進入城門。
三人聞言點點頭,也跟了上去。
“唉?怎麼如此奇怪?”凌胭左右打量着。
這古城一片死寂,但仍有店鋪開張,只是無論店中、屋內、街上,所有人都似睡著了般或躺或仰,或倚或靠,彷彿一瞬間都定格了。街邊煮小吃的鍋子裏長了厚厚的青黴,爐子裏的碳早已燃盡,屋裏的案几上積了厚厚的塵灰,房梁張滿蛛網。
這古城,靜謐得有些可怕。
遲淵四處看了看,在一個臉朝下俯躺在地的人身邊頓住腳,蹲下來向那人發間伸出手,摸了什麼在指尖輕輕捻着,放在眼前細細察探。
“大家過來看。”
眾人聞聲而來,奇怪地看着遲淵。遲淵伸出手指,上面覆了些黑色的粉末。
“這不就是灰塵嗎?有什麼好看的?”凌胭不屑地努努嘴。
遲淵疑惑地搖搖頭,將手指放在鼻下細嗅,眉頭微蹙,“不對,這粉末有奇怪的味道。”
孫琅奇怪道:“什麼味道?”
“答不上來。”遲淵又似看見什麼,從地上的人的頭髮里捉起一片黑色的片狀物,“這是…蝶翼?”
那蝶翼上隱隱有符文流動,遲淵捏住蝶翼運氣一握,那蝶翼竟瞬間消散了,只在指尖留下些黑色粉末。
“這蝶翼有問題!”遲淵喊了一句,卻無人應答。他猛地轉過頭,小緣他們早已不見了蹤影,只見一隻黑色的蝶在那飛舞,那蝶舞動的雙翼上竟有暗金色的流光閃動。
蝴蝶不停地翻飛翅膀,像是在催促遲淵一般。
遲淵雖心下生疑,但也無計可施,只好走向街道之中。蝴蝶見他跟來,便向前方飛去。
蝴蝶速度不快,可兩邊的房舍卻在飛快地倒退,遲淵心中大驚,剛想停下,頭中湧起一陣刺痛,眼前的物像也變得模糊了。
待到回過神時,遲淵發現自己已不在城中,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不時有荊棘從暗道中探出,黑蝶也不見了蹤影。
“這地方……”望着四周的情景,遲淵怔住了,“蜀山……”
樹上有人!
剛想隱匿氣息藏入林中,遲淵卻發現自己四肢動彈不得,連靈氣都無法調動了。不過似乎樹上之人並未注意到自己,只是自顧自地喝着酒,鮮紅色的左袖中墜下一截紅穗在風中飄揚,彷彿夜間覓食的鬼魅。
義父!
遲淵想喊,卻只有氣流從喉中流出,自己竟連發聲都不行了。
“宋池,你欺師滅祖,盜我蜀山至寶,還要負隅頑抗嗎?”
林中突然竄出一人,身上的白衣上溢出絲絲鮮血,他堅毅的神色在蒼白的臉上襯得悲壯凄楚。他仍在疾行,直到踏到一個金色劍陣,他不再向前,反而沉默着轉過身來。
父親,快躲開!
但仍只有氣流吐出。
黑夜中只有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直到它刺破胸膛,才有了些許風聲。但樹上的人仍是自顧自地喝着酒。
宋池仰倒在地了無生氣,遲淵張大嘴咆哮般地喊着卻發不出半分聲響。他多想衝上前去扶起被血浸染得面龐都已模糊的父親,可無論怎樣掙扎卻連半步也無法移出。視線瞬間被什麼東西遮擋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湧出。
林翳中現出一個白袍男子徑直走向倒地的宋池,他取下宋池身後黑布包裹着的長劍便欲離去,回頭卻好似被什麼吸引了注意隨即頓下腳步。
“砰!”
樹上的玄色鬆開捏着酒壺的兩指,慵懶地起身躍至地面,冷冷道:“見鷸蚌相爭,來收收漁翁之利。”而後揮手便奪過白袍男子手中的長劍,解開布帛露出一截劍鞘。
無涯?
遲淵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獃獃地望着面前對峙的二人。
玄色始終戲耍般地言語着,一旁的白袍男子倒顯得十分慌亂,無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去留。
只見玄色冷笑一聲,從袖中甩出一柄短劍,對面之人未及反應便已跪倒,白衣之上多了一道豁口,鮮紅的血從縫中向外蔓延。
“出來吧。”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遲淵想回頭看看,不過仍是動彈不得。
突然一個身影徑直穿過遲淵向前跑去,遲淵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一個幼小的男孩跑上前去勾住玄色的手,回頭張望着。
這是……我?
男孩望着不遠處宋池的屍身,喃喃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