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敲門聲傳來,之後門扉便被推開來。
一名面容清秀的瘦削小少年跪坐着,將飯菜送入房間內。
“請等一下。”和泉守兼定喊住少年。
“請問有什麼事嗎?”少年的聲音帶了幾分柔軟,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顯露出疑惑和關懷。
“已經兩天了。”和泉守兼定說,“土方先生……啊,不,近藤局長是否已經決定要如何處置我了?”
“……土方先生並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少年回答道,見和泉守兼定有些失望,又急忙道,“但、但是不用擔心,土方先生吩咐我每日為你提供飲食,應該沒有要對你不利的意思。”
說到這裏,少年忽然想起什麼:“啊,如果需要沐浴的話,也請告知我。我這邊會給您安排好的!”
和泉守兼定有些迷惑地看向少年:“你一直提土方先生,你是土方先生的……?”
“啊,失禮了。”少年行禮道,“我是土方先生的小姓,雪村千鶴。這段時間由我來照顧您的飲食。”
“小姓?”和泉守兼定錯愕地看了眼少年。他是土方歲三的愛刀,對土方身邊的人自然熟悉。可是——
和泉守兼定的記憶當中,並未有這個少年的出現。
——難道是記憶模糊了?
和泉守兼定遲疑着想。
千鶴沒有注意到和泉守兼定的出神,她猶豫了一下:“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儘快告訴您的。”
千鶴看着眼前的長發年輕人——年輕人看似有二十來歲,可言行之中總是透着幾分少年人的稚氣。或者並非稚氣,而是赤子之心,少了來自於現實的那種壓抑氣息,多了一種豁達坦蕩的感覺。而千鶴,某種程度上亦是純真的孩子,因而與和泉守兼定一見面,便生了不少好感。
再加上,她與和泉守兼定可以算是同病相憐。
來到京都的千鶴,本是為了尋找失蹤的父親。卻不料在路上遇見浪人,在逃亡的過程中遇見了——“羅剎”。目睹了羅剎殺死浪人,進而目睹了沖田總司、齋藤一和土方歲三消滅羅剎的她,被以見到了新撰組的“秘密”為理由帶到了新撰組。雖然僥倖未被滅口,卻不得不暫時留在新撰組,成為土方歲三的小姓。
和泉守兼定的神色微變,突然閃身來到千鶴面前,將她護在身後:“誰!?”
“還挺敏銳的嘛。”笑盈盈的聲音傳來。
和泉守兼定緊繃的身子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
——沖田總司。
雖然這個人並非他的主人,但沖田是土方信賴的戰友。因而在和泉守兼定的心目中,亦是可以信賴的人。這就造成了一旦意識到對方是誰,和泉守兼定便不自覺地將他視為同伴。
注意到這一點的沖田總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毫無知覺的和泉守兼定。
大阪傳來消息,土方跟山南不日就要前往大阪處理事物,因此他們想儘快查出和泉守兼定的問題。畢竟——這個人實力強大,哪怕是沖田總司也不能說自己可以輕易把這個人拿下。可他偏偏就怕土方。
像是之前被捉住的時候,和泉守兼定並不是沒有一戰的實力,也不是沒可能逃跑的,可他連反抗都沒有就束手就擒。沖田跟土方都能覺察出,和泉守兼定是因為土方才乖乖跟着他們走的。而他們索要和泉守兼定的羽織,甚至他不離手的刀時,和泉守兼定本是不願和抗拒的,但土方歲三一發話,他就乖乖地遞了上去。雖然交遞之後,和泉守兼定便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入了失落和懊悔當中。
可他就是沒有真正想過跟新撰組的人動手,因為他打從心底就認同新撰組。
這一點,近藤、土方、山南、沖田都能看得出來。
因為年輕人不自覺透露的親近,以及他身上的疑點,和泉守兼定才能有現在的待遇。畢竟,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雪村千鶴被抓到新撰組的當晚,她也是被結結實實地困成蟲子一樣,甚至還被堵住了嘴巴。而和泉守兼定則是清清爽爽地一個人睡一個被窩,還有晚飯提供。
發覺沖田的存在後,千鶴沮喪地低頭。
“我現在……也還被監視着啊……”
儘管千鶴的聲音很低,和泉守兼定還是聽見了她的嘆息。
和泉守兼定面露疑惑,他看看千鶴,又看看沖田。
——這個人身份有問題?為什麼要讓身份有問題的人來照顧同樣有問題的我?
——為什麼土方先生會讓一個身份有問題的人當小姓?
和泉守兼定努力回想過去是不是有這麼一件事情,有哪個小姓背叛了土方先生嗎?
在腦中搜索良久之後,和泉守兼定完全沒有找到這件事的隻字片語。
——他的記憶當中根本就沒有千鶴這個人的存在!絕不是他記憶模糊!
和泉守兼定現在可以很肯定地說。
這下子,他看千鶴的神色就開始變化了。
如果——歷史中千鶴並不存在,那麼,這個少年就是導致這個歷史出現偏差的禍首嗎?
可是,和泉守兼定心中還是充滿疑惑。
根據腦中被導入的“常識”,會造成歷史偏差的只有時間溯行軍,也只有時間溯行軍才會去改變歷史。
而這個少年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
和泉守兼定仔細去探查,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不對!
這個人——這個人絕非普通人!
他微微拱起身體,流露出了戒備的姿態。
而千鶴什麼都沒有覺察,只是苦笑了一聲:“請您用餐吧,我先告辭了。”
和泉守兼定則迷茫地看着少女緩緩起身離開。
沖田總司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和泉守兼定的神色,眸子微閃。
最能說明一切的,不是人的語言,而是人的身體。
當然,沖田並不會僅僅因為這個而相信和泉守兼定。
但收集消息,並綜合所有信息,才能得出真正的結論。
因此,沖田總司朝和泉守兼定笑了笑:“我先去執行我的監視任務了。”
和泉守兼定認真地道:“辛苦了。”
沖田一愣,不由得大笑出聲。
他揮了揮手,跟着千鶴走去。
和泉守兼定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還是不理解,於是果斷回屋。
“你相信這個自稱是‘和泉守兼定’的年輕人是新選組的人?”新撰組總長山南敬助略有些驚愕,“你說他來自……未來?”
這實在是難以置信的結論。若非說出這個話的是沖田總司,山南敬助怕是要以為是在開玩笑了。
——雖然好像總司開這種玩笑並不讓人意外。
“雖然很難想像,但或許這就是實情。”沖田總司說道,他提了提手中的羽織,“我們查看過,這羽織的樣式確實跟我們的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衣服的料子。還有,那位‘和泉守兼定’換下新衣服的時候,我也查看過他穿在羽織里的衣服,那種衣料絕非普通人能穿得上。”
這一點,其餘幾人亦贊同。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奇異的衣料,遠看好似跟普通料子差不多,但湊近一看便知曉這些衣料的昂貴。
甚至於他們找過專業的人士查看,所有人都表示,這些衣料造價之昂貴,絕非普通武士家庭所能承受。
“如果是這樣世間少有的料子,那麼很容易能查到源頭。但是我們至今仍未查到有哪個商戶賣過這等衣料。”沖田總司道,“其二,‘和泉守兼定’。”
關於這一點,土方歲三才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是同一把。”他說。
山南敬助和近藤勇用近乎震驚的神色看向土方歲三。
“不是……仿製的嗎?”
“不。”土方歲三的話語堅定,毫無疑惑。
和泉守兼定是他心愛的刀,每一日他都揮舞着這把刀,細心愛護着自己的武器,猶如半身一樣。只要閉上眼睛,他就能描繪出那把刀所有的細節——哪怕有半點差異,土方歲三都能自信地說出——它們不是同一把刀。
可是,它們就是同一把刀。
他手中的和泉守兼定與“和泉守兼定”手中的和泉守兼定。
“刀含氣。”土方歲三說,“不同的刀,蘊含著不同的氣勢,哪怕曾經是一模一樣的刀,跟隨不同的武士,走上不同的戰場,所涵養在刀中的氣勢都會不同。”
“是同一把刀。”土方歲三最後重複了結論。
山南敬助和近藤勇面面相覷。
“而且‘和泉守兼定’用的是天然理心流。招式到了每個高手手中,都會因為各自體能或其他的不同而有所變動,而這種改變會由老師傳給弟子。”沖田總司說。
“他用的招式和我的一模一樣。”土方歲三接着道,“而且他的招式帶着殺氣,絕不是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會有的,他必然身經百戰。但如果世上有這樣的人,絕不會毫無名氣。”
“再加上他的言行,”沖田總司拄着下巴,“土方先生,這位‘和泉守兼定’是你的兒子還是弟子呢?”
“兒、兒兒兒兒子!!!?”近藤勇異常誇張地喊道。
“啊,您沒發現嗎?‘和泉守兼定’跟土方先生長得有三分相像呢。”沖田總司笑眯眯地道。
“還有……”沖田總司聲音一沉,“有問題的或許是雪村千鶴。如果和泉守兼定的來歷如我們想像,他卻完全不認識千鶴,甚至在一瞬間對她表現出了警惕和審視。”
土方歲三的神色一緊。
“歲啊……”近藤勇神情嚴肅。
土方歲三認真地等待囑咐。
近藤勇深深地看了土方歲三一眼:“沒想到……你的兒子都這麼大了啊。”
土方歲三第一次認真地考慮要不要以下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