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

數學

暑假補了大半個月的課,最後幾天按例進行了開學考試。賀昭原以為自己請假三天躲過了發放成績的倒霉日子,沒想到一回來正面受擊。

上午最後兩節課是數學課,班主任周宗明氣勢洶洶拿着一疊試捲來了,在講台上一甩:“別的話我就先不說了,考得怎麼樣你們自己心裏有數,我只發前十名的,念到名字的同學上來領試卷,其他的課代表發下去。”

周宗明依次念完了前十名,課代表還在窸窸窣窣發試卷中,試卷到處傳來傳去。

“這一次試卷簡單,可高分的依然沒幾個,退步的卻還不少,我就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看到成績的同學對自己的成績滿意嗎?”

稀稀落落有人拉長聲音應道:“不滿意。”

“我怎麼覺得有的人對自己很滿意啊,是不是每次考差不多的成績就覺得自己成績很穩定?沒退步就可以了是不是啊賀昭?”

賀昭還沒拿到自己的試卷,突然被點名有些懵:“???不是,當然不是啊小明老師。”

周宗明是班主任兼數學老師,四十歲左右,平日裏挺好相處,還有點冷幽默,不少學生都喊他老周或小明老師,賀昭看得出他更喜歡“小明老師”這個年輕點的稱呼。

老周說:“不是?每次你都說不是,我也都信你了,賀昭的試卷到哪了,給他看看自己的分數。”

老師生氣一般分為假生氣和真生氣,老周這一看就是假生氣,單純想找個人開開涮,做個簡單的殺雞儆猴。

一般老師挑這種對象的標準是:跟老師關係不錯、在同學中人緣好且能承受打擊的,賀昭便是這樣的典範,時常在班上承擔這樣的重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好幾個同學紛紛從前排轉頭看賀昭,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偷笑。

賀昭的試卷終於橫跨大半個教室傳到了他的手上,鮮紅的99。

150分的數學90分及格,剛好過了及格線零九分。

老周扶了扶黑框眼鏡,再度問道:“覺得自己考得怎麼樣?”

數學一直不是賀昭擅長的科目,及格了他就鬆一口氣,但他極為誠懇地檢討:“不滿意,特別不滿意。”

他不滿意了老周才滿意地繼續攻擊下一名選手:“羅浩笑什麼呢?比賀昭高几分很開心是不是?你可是曾經考進過A班的人,怎麼現在連A班的邊都摸不到了呢?是不是在B層班待久了就覺得自己考這個分數很好了?”

羅浩連連搖頭:“不是不是不好不好。”

老周抖了抖試卷:“你們不要覺得自己在B層班就用B層班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很多同學是很有潛力的,你們都要向A班發起衝刺。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們來看試卷,翻到最後,先從最後一道大題講起。”

六中分為ABC三層班,理科A班有兩個,B班有兩個,剩下則是C層班。

每周一測驗,每月的月考算小考,期中考試期末考試算大考,再加上各科老師們心血來潮的測驗,各種大小考試都把眾多學子考麻木了。不過大考尤為特別,六中ABC班不是一勞永逸而是浮動的,大考能考進A班排名的同學直接進入A班,而考出A班排名的同學便按照成績貶謫到其他班級。

羅浩的成績一直排在班上前幾名,考得好直擠A班,考差了又灰溜溜回來了。一來二去,大家都習慣了。

賀昭倒是從沒有這種煩惱,他的成績一直穩定居於B班中間。反正對他來說能成功到達本科分數就可以了,別的就隨緣吧。

老周在台上講大題激動得直噴唾沫,賀昭轉着筆看似在認真聽講思緒直奔九霄雲外。

反正他要是能搞懂最後一道大題,他的數學成績也不會一直在100分徘徊了。

人不僅要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裏,還要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裏,要學會放過自己。

等賀昭的千里思緒回到了課室,終於注意到他的同桌易時沒有參加考試故而沒有試卷。

易時沉默地盯着黑板,似乎在很認真聽老周講題,可他連題目都沒有,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在講什麼。

賀昭在心裏“嘖”了聲,心想這人不知是彆扭還是傲,主動跟他說一聲難道他這樣樂於助人的人還會吝嗇分享一張小小的數學試卷?

他按着試卷,將它推到了兩張桌子中間。

易時倒是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垂眼看着題目,忽然,他低聲道:“謝謝。”

賀昭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正要說句“不用謝”,就看見易時盯着他亂七八糟的大題,似乎有一瞬間不易察覺地動了下嘴角。

傷自尊了啊。

學渣也是有自尊的。

賀昭忍不住控訴:“你這什麼表情?”

易時倒是沒有否認:“有點兒意外。”

賀昭極輕哼了一聲,不爽地說:“不會做不行嗎?”

易時看了他一眼,知道賀昭誤會了他的意思。他意外的是相比起賀昭這個人,賀昭的成績算得上平平淡淡毫無亮點,居然既不是最好的那一撥也不是最差的那一茬,他以為會極端一點兒。

易時:“我不是那個意思。”

賀昭不依不饒地問:“那你什麼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易時:“算了。”

賀昭一陣無語:“上一個這樣跟我說話的人墳頭草都長出來了你知道嗎?”

原以為易時不會再搭理他,誰知他又應了一句:“不知道。”

賀昭有些樂了,點了點試卷:“您想怎麼塗塗改改勾勾畫畫它都行,我不管了,全權交給您了。”

連着砸出兩個重重的“您”,他從桌肚裏掏出語文老師親手交給他的試卷,埋頭寫了起來。

等賀昭在語文的知識海洋里遨遊一番,摸了摸肚子,餓了。

十幾歲的少年總是餓得特別快,一接近上午最後一節課就餓得跟忍受酷刑一樣。他戳了戳姜林的背,壓低聲音說:“有吃的嗎?”

姜林在抽屜里掏啊掏,不一會兒,將背貼着他的桌子,沒有回頭,往後勾了一隻手,手上攥着兩顆大白兔。

賀昭接了過來,姜林又故作沒事地縮了回去。

行吧,大白兔也行。

賀昭剝開一顆大白兔,塞進嘴裏。

不知是聞見味還是聽見聲音,右邊的羅浩立即投來餓狼般渴望的眼神,賀昭正準備把另一顆傳給他,發現左邊也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偏了下頭正好和易時視線交接,猶豫了下,他緩慢把那顆奶糖推了過去。

易時禮貌而疏離地說:“不用。”

這下賀昭毫不猶豫地把奶糖拋給了羅浩。

吃完大白兔,賀昭依然很餓,眼睛像掃描儀一樣滴滴打轉。尋找到目標,他精準地將橡皮擦丟到了劉曉芸桌上,劉曉芸似乎已經習慣了,立即扭過頭看他,賀昭指了指她抽屜里的麵包。

劉曉芸笑罵了句:“你可真行,這都能看見。”

但還是趁老周不注意,把為了減肥早上沒吃的麵包丟在賀昭桌上。

羅浩又投來熟悉的渴望的眼神。

賀昭嘆了口氣,將好不容易到手的麵包一分為二,壓低聲音說:“爸爸容易嗎乞討還要養個傻兒子。”

羅浩虔誠地接過二分之一塊麵包,感激涕零:“謝謝爸爸。”

終於熬完上午的課,下課音樂還沒響完,老周體貼地一揮手,在飯堂吃飯的同學立即一溜煙跑沒影了,教室里空落落只剩下零星幾個人。

羅浩家住得遠,他媽嫌學校飯堂飯菜不健康沒營養,專門給他報了個午托,讓他中午在午托吃飯休息,他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昭哥,你中午還去你媽那嗎?”

賀昭的媽媽林佩玲在六中大門附近開了一家果汁奶茶咖啡簡餐……總之什麼都有的甜品店,賀昭和張江洋兩人平時就在那裏吃午飯。甜品店距離羅浩的午托只有一兩百米,兩人順路經常一起走。

賀昭比他還不着急,寫完作文最後一段才把桌上的書隨意一撂,慢悠悠背上書包:“我叔回來了,今天回家吃。”

羅浩頓時有些唏噓:“真羨慕你,家那麼近,張叔叔做飯又那麼好吃。”

賀昭的家就在不遠處的老城區,距離六中很近,走路只要二十分鐘。

賀昭說:“你這話的重點是最後一句吧?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飯啊?”

羅浩眼睛一亮,扭捏地說:“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

賀昭正要犀利地戳穿他的虛偽,扭頭卻發現易時竟然也還沒走,還在埋頭安靜寫數學題。

他愣了愣:“易時,你是在飯堂吃還是在哪吃?怎麼還不走?”

賀昭在心裏又忍不住吐槽,不叫出來沒發現,易時這名字還有點拗口。

易時看了他一眼,說:“附近吃。”

六中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坐落在區中心,交通便利,附近繁華熱鬧,有不少便利店小吃店,賀昭瞭然地點了點頭。

羅浩跟着問:“那你熟悉學校和學校附近了嗎?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我們也能幫你熟悉下環境。”

易時還在奮筆疾書,頭也不抬:“你們先走吧我再寫會兒。”

停了下,加了句:“謝謝。”

賀昭:“那我們先走了。”

下樓梯的時候,羅浩說:“新來的也沒有看起來那麼不近人情嘛,還挺有禮貌。”

賀昭誇獎道:“嘖不近人情,我替譚老師誇你一句‘不錯啊羅浩都會用成語了’。”

羅浩:“那是,講真的,我聽我姑說他入學考試前準備了一個星期就考了個可以進B班的成績,直接就破格錄取進來了。”

羅浩的姑姑是這所高中招生辦的副主任。

賀昭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在辦公室罰背英語短文聽老師們說的,而是聽你姑說的。”

羅浩:“害,我肯定不能直接說我姑說的,反正老師們肯定也知道,領他進來的時候那滿臉喜氣洋洋。不過我以為他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沖高分的學霸,沒想到那麼用功。”

賀昭問:“很用功嗎?”

想了想易時好像是挺用功的,上課也認真聽課,下課也認真看書,反正比他好很多。

羅浩:“你是沒看見,他前兩天桌上堆了一沓高一到現在的各科教材資料,他上課下課一直在看,現在沒了應該拿回家去了。”

賀昭開玩笑地說:“怎麼有壓力了?怕他比你早一步進入A班啊?沒事我天天幫你騷擾他。”

羅浩:“算了吧,我就不是讀書的料,我媽給我報名師班,找家教,天天盯着我,折騰來折騰去我的成績也就這樣了。”

賀昭嘖了聲:“你不是讀書的料?那班上其他人呢,朽木嗎?”

羅浩幽幽嘆了口氣,白胖的臉上透出几絲憂鬱的愁緒:“真羨慕你,你媽多好對你幾乎沒有要求,只希望寶貝兒子健康快樂,我媽是我怎麼不快樂怎麼來。”

賀昭:“那我再差不是還有張江洋墊底嗎?”

張江洋是典型的重度偏科差生,數學就沒及格過,跟他一比,賀昭的99分也沒那麼拿不出手。

走到校門口,張江洋正踩着他那輛破山地車等他,滿臉不耐煩:“這麼久才出來,在廁所蹲坑啊。”

賀昭慢吞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胖子走回去,你自個兒蹬回家吧。”

張江洋:“……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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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漏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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