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禮物

七樓的房子沒什麼變化,只是林佩玲最近忙着春節的事,沒時間來打掃,屋內蒙了一層淡淡的落灰。

易時推開窗戶,屋內陳舊的味道散了一些,但什麼也沒有準備,住在這兒是不可能了。

賀昭也不在意,笑着親他,兩人靠着門接了個綿長的吻。

唇舌的感觸記憶深刻又綿長,鮮亮的細節一點點蘇醒。

多少次他們抵在門背迫不及待地親吻,薄薄一扇門把外界的所有都隔絕。

不管在什麼月份,關上門就踏進春季末夏季初的暑氣里,變得滾燙,變得潮濕,愛意衝動像原始森林的藤蔓肆意地生長。

他們一起仰望星空,在無人的街道牽手,在下雨的深夜撐傘漫步……但更親密的回憶都在這個屋子裏。

回到屋子裏,回憶如一部悠長的電影慢放,很長很長,像是永不會結束。

清晨,喝完牛奶的少年慢吞吞地綁着鞋帶,被催得不耐煩了站起來拽着對方的書包直接吻上去。洗完澡的賀昭濕着頭髮懶洋洋喊易時吹頭髮,眼睛還氤氳着浴室帶出的熱氣,見人拿着吹風筒進來,笑得有幾分得意。深夜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做題、講解,易時面無表情拿筆輕輕一敲:“笨不笨?”,賀昭摸了摸腦門,故作委屈地湊上去索了一個吻。

他們在這裏漫不經心討論牛奶的保質期、薯片的新口味,他們在這裏分享最私密的悸動迷亂。

在懵懵懂懂的年紀喜歡一個人,磕磕絆絆地學着愛人,兩個少年在這屋子裏擁抱、親吻,在無人知曉的空間裏摸索着一起長大。

這是個封閉的小屋,沒有人踏足,沒有人指責他們不得體,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是錯誤是不應該的事。

只有他們感受着對方的成長,在書桌前用功,在被窩裏流汗。少年的肌肉線條越來越有力,出落得更加成熟得體,陪伴着彼此走過一年又一年。

賀昭親吻着易時的嘴角,低聲地說:“27歲的賀昭依然很愛27歲的易時。”

最美好的年紀遇上最愛的人,能愛一輩子。

年後,易時的項目結束了又回去了波士頓。他即將畢業,有很多事情需要忙。

賀昭也很忙,忙着裝修房子。他找個了室內設計的工作室,自己也參與了室內裝修的設計。

抓着時間的間隙,他跟易時彙報進度詢問他的意見,雖然一般都是他在說,易時漫不經心聽着。

夏季初,賀昭休了年假去波士頓。

爺爺奶奶和他一起去了,在波士頓玩了幾天,參加了易時的畢業典禮。

當天,爺爺奶奶炫耀一樣在家族群、在朋友圈發了很多照片,除了風景照基本上都是他們和穿着博士服的易時的合照。

爺爺奶奶堅持要拜訪易時的父母,回國之前,賀昭和易時帶着他們特地去了紐約一趟。爺爺和Jassica聊天,往祖上攀關係,賀家和易家竟然還真的攀出了那麼一些關係,說是祖上好幾代一起做過生意。

賀昭笑着和易時咬耳朵:“其實真說不定呢,你外婆家距離我爺爺家還挺近。”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因此相遇。

世事多奇妙,一切相遇看似無序,卻是一分一厘不差的剛剛好。

Jassica和易時的爸爸大衛保持着聯繫,帶着賀昭和他視頻打了聲招呼。大衛是位典型金髮碧眼身材高大的紳士,易時的輪廓和他有點兒像。大衛中文說得流暢,彬彬有禮地邀請賀昭有空去洛杉磯玩。

易時的繼父梁是華裔,易時同母異父的弟弟不是混血兒,五官看起來比易時柔和很多。和同齡人相比,性格不算活潑但溫和禮貌大方。

賀昭覺得自己簡直有毛病,每見一個易時的親人,就暗暗比較,想從中找出和易時相似的點。每找到一個小地方,就會莫名覺得親近一點兒。

不僅人這樣,地方也這樣。

賀昭從二樓的落地窗往下看,生出一些熟悉感,那時候易時就是從這裏拍了雪景的照片給他看。

這裏的建築、附近的風景對他來說都太陌生,但只要想到這是易時的家,是易時待過的地方,他又覺得其實還好。

幾天後,爺爺奶奶回家,他和易時回了北京。

新房子已經裝修好了,他等着易時和他一起搬過去。

像是一個儀式,易時必須先回他租的房子,兩人再一起搬過去。

搬家這天是周末,搬家公司的人來得很早很準時。

外面傳來聲響,賀昭迷迷糊糊睜開眼,卧室拉着窗帘,窗帘遮光性很好,整個房間黑漆漆像是還在黑夜。

易時推開房門,帶進了一些光線,走到床邊停下,揉了揉他的腦袋:“醒了就起床。”

“搬家公司的人來了?”賀昭問。

“對,你起床收拾一下。”易時說。

“我不是都收拾好了嗎?都在客廳了。”賀昭懶洋洋地賴着。

賀昭的東西太多,易時幫着他用大大小小的紙箱子碼了一客廳,他幾個行李箱也在客廳堆着,只有這卧室還剩下一些零碎的東西沒來得及收拾。

易時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別漏了。”

賀昭磨磨蹭蹭地坐了起來,環着易時的脖子又賴了一會兒,才去浴室洗漱。

搬家公司來了好幾個人,把客廳碼好的東西往樓下搬。等賀昭洗漱完,換了衣服,又慢吞吞吃了早餐,他們已經搬完了。

賀昭漫無目的地打轉,在剩下的一地狼藉中撿漏。

易時拿了一條大垃圾袋,把賀昭不要的東西收了進去,洗完手進卧室,賀昭正蹲在柜子前翻來翻去。

“找什麼?”他問。

“我的身份證找不到了。”賀昭頭也沒回。

他找了有一會兒了,微微皺眉有些煩躁。這個柜子是他放各種證件、資料的地方,他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丟在地上,銀行卡、證件、名片擺了一地。

易時拿了一個文件袋,把一地的東西又一樣樣撿起來,疊着收了進去:“你最近一次用身份證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想不起來了。”賀昭抱怨。

“起開,去看看錢包、背包。”易時拍了一下賀昭的腦袋,等賀昭起身,蹲下去替他從柜子裏整出有用的東西,放在袋子裏。

賀昭繞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錢包,果然,身份證在裏面。

“找到啦!”他拿着身份證,從背後抱住易時。

易時轉身,推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有什麼要收的?”

“應該沒有了吧。”賀昭說。

易時不放心,出門前又把所有抽屜都檢查了一遍,確實沒什麼遺漏了。

“走吧。”他拉住賀昭的手。

“拜拜。”賀昭看了被清空的房子一眼,毫不猶豫關上了門。

這個地方打卡結束,他們要去新家繼續他們的生活了。

搬家收拾東西用了很長時間,到了新家收拾這堆東西又花了很長時間。

賀昭累得不行,見易時坐在沙發上,直接撲了上去。

“太累了!”賀昭說。

“餓了嗎?想吃什麼?”易時伸手把他抱在了懷裏。

“想吃易博士親手煮的面。”賀昭拉着嗓音說。

他們剛搬過來什麼食材也沒有,只有從賀昭租房帶過來的兩包即食拉麵。

“好。”易時說。

賀昭癱在沙發上休息,易時去廚房煮麵。

過了一會兒,賀昭坐不住了,走進廚房從背後抱住易時:“煮好沒啊?”

“快了。”易時說。

賀昭手環着他的腰,像只黏人的樹懶,一點點摸着他腰腹的線條,下巴蹭着他的脖子:“易時啊,Chris啊……”

面加上調味料,還需要煮幾分鐘。

易時轉過身,笑了一下:“叫魂呢?”

賀昭貼近去親他,親昵得要命,語氣帶着幾分無辜:“我就是叫叫你,這都不行?”

易時輕輕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畢,在新家煮的第一頓麵糊成一坨了。

“怎麼辦呀?”罪魁禍首一臉痛惜,“我好餓。”

“出去吃吧。”易時用指腹擦了一下賀昭泛着水光的嘴唇。

“行吧。”賀昭走出廚房還不忘回下頭,以示對這面的戀戀不捨。

小區幾百米外是一個小商圈,但周末人流量不少,只有一家火鍋店不用排隊。

於是,兩人在酷暑的天氣,吃了一頓熱騰騰的火鍋。

吃完火鍋,他們沿着瀰漫著暑氣的街道慢慢走回家。

四周的高樓大廈亮着燈,在行人路樹影之間若隱若現。路燈很昏暗,把這條路鍍上了一層濾鏡般的黃。賀昭含着吸管喝酸奶,漫不經心地發散目光四處打量,腳步散漫隨意。

易時掃了他一眼,賀昭穿着簡單的T恤,看起來還像個清俊的大學生。

捕捉到他的目光,賀昭立即把眼睛轉向他:“幹嘛偷窺我?”

“沒偷窺。”易時說。

“行吧,可你這樣明看我,我會很想親你。”賀昭說。

易時看起來依然冷漠鋒利,但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帶着些許讓他心動的溫度和溫柔。

路上行人不斷,易時抬起手放在他脖子後面捏了捏。

賀昭抗議:“喂!我又沒真的要做什麼!”

易時輕輕笑了笑:“誰知道你。”

賀昭本來就是逞逞口舌,這會兒是真的有點兒心痒痒了。

在易時身邊,他總是這樣蠢蠢欲動。

“你就讓我偷偷親一口嘛,”賀昭說,“親一下又不會怎樣。”

易時似乎嘆了一口氣,放緩腳步,等身邊零星的行人走遠了一點兒,低頭親了他一下。

賀昭心滿意足地彎了彎眼睛。

這段路和以前走過的路都差不多,但又不是真的完全一樣。他們剛搬過來,四周的景色總覺得有些陌生。

可一種奇妙的感覺涌了上來。

他們穿行於世間的光陰,好像走過很長的路,又好像一直從未變過。

唯一有所變動的,是他心裏那一份按捺不住的喜歡變成了滿滿的深愛。

滿得像是杯子裏隨時都要溢出來的水,他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賀昭看到路邊公交站旅遊的廣告,隨口說:“我們以後每年都去旅遊吧。”

“好。”易時說。

賀昭看見電影廣告,又說:“我們明天去看電影吧?”

“好。”易時說。

“爺爺奶奶還是很想我回家,媽媽沒有直接說也問過我。”賀昭吸了一口酸奶。

“你想回去?”易時問。

“我也還不知道,過幾年再說吧,我們的工作都還沒有發展穩定啊,而且現在交通這麼便利,在哪都差不多,你覺得呢?”賀昭問。

易時平淡地說:“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在哪兒都可以。”

“你也太好了吧?你也太愛我了吧?”賀昭故意誇張地驚嘆。

易時看着他:“你才知道?”

他明明沒有笑,賀昭卻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老夫忽憶少年事……”賀昭喝完了酸奶,順手把空瓶子丟進路邊的垃圾桶,牽住易時的手,“憶起了十七歲的生日願望。”

“什麼願望?”易時和他十指相扣。

什麼願望啊……

其實他那天沒有正正經經許願。

那個生日過得確實不算開心,或者說有夠嗆的,是很熱鬧的生日會,來了很多親戚和親戚的孩子。爺爺還沒真正退休,還來了不少賀昭根本不認識的人。現在想起來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無非就是被賀聞彥提點了幾句,不小心聽了一些不好的話,裝模作樣很開心地接受祝福和禮物,但那時候,心中煩躁得只有一個想法——

好想逃走……

他受夠了。

隨便來個人,誰都好,把他從這裏解救出去吧。

“祈求我的白馬王子出現啊。”賀昭微微偏頭,嗓音里全是笑意,“然後第二天你就出現了。”

當時只覺得是尋常的小事,燈火璀璨,高瘦的少年背影挺拔,像離群的候鳥,在人群中遊盪。

他上前一步,未察覺夏日的光影拖得深遠明亮,一如璀璨的青春時光。

可往回望,是易時出現了,他的生活才發生了變化,所有的事情往一個不同的方向傾斜。

如果不是易時陪着他,他很難順暢地度過高中度過青春期,考上比想像中還要理想的大學,離開熟悉的城市到新的地方安安穩穩地落腳。

一段旅程結束,一段旅程開始,一段旅程又結束,一段旅程又開始,他們經歷了這麼多,一直在一起。

未來還會一起經歷更多,還會一直在一起。

“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生日願望?”易時說。

賀昭又開始笑,笑得有幾分矜驕張揚。

他從小到大身邊都有很多人,很多親人很多朋友,但他又好像早已習慣了不可避免的孤獨。

只有易時給過他這樣的感受,他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像溫暖安全又明亮熾熱的光,把他一顆搖擺的心包裹起來,是可以擊碎孤獨的存在。

因為易時的出現,他明白了人們口中“另一半”的含義。

世界上怎麼會存在一個人,恰如其分地適合他,填滿每一個空缺,相愛且默契?

易時是他的另一半。

是他生命中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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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到這裏就是尾聲啦,當然,賀昭和易時一直在這裏,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本意是想寫一個細水長流的日常故事,關於成長關於愛,懵懵懂懂就相愛着的少年互相扶持走過漫長的歲月。

這是我連載完的第一篇文,各個方面都有問題……文筆有限我儘力了,希望沒有太糟糕。

幾個月來寫得磕磕絆絆並不輕鬆,卡文是我的日常,但結束還是很捨不得啊。感謝每一個支持我、鼓勵我的讀者,真的非常感謝!是你們和我一起完成了這個創作過程。

下一個故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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