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下一秒,他被一道凌冽的靈力擊中,狠狠地摔了出去,玄劍驟然脫手,釘在玄武岩的地面上,發出一串錚鳴。
他眼見女子周身的捆仙鎖一節節斷開,目眥欲裂,卻因靈力滯澀,渾身不得動彈。
那顆珠子就埋在半米外的雪裏,他伸出手想去夠,顫顫巍巍的左手即將夠到時,一隻柔弱纖細的手卻先他一步,很是憐惜地拾起了那顆珠子。
“嘖,”他聽見了女子的一聲冷笑:“一萬歲未到的黃口小兒就想要本上仙的東西,未免也太貪心了點吧?”
在這句話后,青年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眸光冷得宛如冰凍。
“喲,生氣了?”女子彎下腰來,很是輕佻地拍了拍他的臉,“所幸你還有點用。”
隨後女子又毫不在意地往他後背拍了道靈力,先前那一記反殺趁着他毫無防備,已將他心脈都打得有些出血,此刻這一擊下去,青年再也撐不住了,一口血便是再度吐了出來。
“哎,連那退下去的老不死不都誇你是他見過的天分最高的後輩么?”顧青鸞提着他后領想把他帶起來,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好笑的東西,一時樂得直不起腰來:“原來……這麼弱?”
“原來你們一家子都是些愛扯謊的東西啊!哈哈哈哈哈……”
忙着嘲笑人家的顧青鸞選擇性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和輩分——本是和她口中的那個“老不死”是一樣的。
笑聲中,青年緩緩閉上了眼睛,涼薄的唇即便失去血色,也緊緊抿着。
“不過,長得最好看倒是真的,”女子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蛋,手感倒真如滑滑的嫩豆腐般,“嘖嘖嘖,我原本還嘲笑鳳凰棲那些小鳳凰,怎的紛紛對一個九重天的小天孫此般迷戀,現在看來,倒是我故步自封了,以為全天下風華絕代的,只有……”
那句“只有”還未說完,卻像觸到什麼禁制,先散落在了風雪中。
“只有什麼?”
這時,一個聲音穿透風雪而來,不帶有人世間的一絲感情,比起問句,倒像一句平平無奇的陳述。
下一秒,被揪着衣領提起上半身的青年驟然睜開了眼。
遠遠的只看見一隻捲雲邊藍紋的長靴不疾不徐邁入風雪裏,籠住仙罰台的白色屏障在一瞬間破裂,奇怪的是,天際那些無限飛旋翻飛的雪花卻似乎在此刻驟停,萬丈鉛灰色的蒼穹在那瞬間被撕裂開一道口子,露出一點天空原本的蒼青色。
金光傾斜,灑在這片不祥之地,陽光下,刑柱台上斷裂的捆仙鎖熠熠生輝,身着單薄白衣的女子朝着陽光抬起頭,眼眸里盛滿陽光時,就像有昂貴的黃金在裏面流動。
被陽光照入眼睛,顧青鸞的目光有過一瞬間的茫然。
雲絳趁機掙脫開禁錮,卻也整個人倒飛出去,衣袂掠過積雪,最後整個人背抵在刑柱上喘息。
“沒什麼,”女子見此,也不再對他做什麼,只是保持着望天的動作不變,語氣輕若嘆息,“不可說。”
風雪停歇後,雲絳果然看見一位高大俊偉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十丈之外,那人的面容不怒而威,雖然只着素布衣衫,周身氣勢卻積鬱凝實,彷彿給人看見那泰山的磐岩般,堅不可摧。
‘’太爺爺?!”雲絳抬起頭,內心震顫。
“若我不是恰好在這附近散步,這局面還會荒唐到哪裏去?”
後者目光卻只是淡淡掃過他,似乎是怒其不爭,看見他的慘象,又有些心疼,隨即卻又面朝那女子:
‘’顧青鸞,這捆仙鎖鎖不住你,你又何須在此欺負一個小輩?”
那中年男子一步便跨越了十丈的空間,下一步邁出時便是踩上了刑柱台的積雪,隔了三步與那白衣女子對峙。
“是啊,鎖不住我的,”風雪停后,這片空間靜謐得宛如墓地,因而女子妖冶的笑聲便那樣刺耳,“明知道鎖不住還鎖,是你們這些自詡廉義禮節的仙族……腦袋銹住了么?”
“多年未見,你倒仍舊這樣狂妄。”
那只是一句陳述,似帶着嘆息般的嗟嘆,帶着跨越時空的追思,令人聽見便胸懷惆悵。
下一秒兩人卻是毫不留情地交起手來,青年靠着刑柱台暫時休憩,目光卻緊盯着兩人的每一次交手,卻只能看見兩束光肆意相撞,一碧一玄,光芒耀天,不相上下。
仙罰台上的積雪被光芒內夾帶的高溫漸漸融化,露出玄武岩的地面,而兩人肆意的靈力又在刻了無數重禁制的地面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
最終從地面到天穹,又從天穹到地面,一時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金色的陽光又被厚重的積雪雲掩蓋,天上再度飄起來薄薄的雪花。
因為目視高層次的戰鬥太久,雲絳眼角都滲出了絲絲血跡,雙目更是一片白茫茫,最後他選擇閉目片刻。
再度睜眼卻是被“轟啦——”一聲巨響驚的,待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狠狠甩上刑柱台時,向來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三分驚詫。
刑柱台沒有斷裂,卻是從中央裂開一道深痕,而着素衣的中年男子捂着胸口、吐着血落地,下一秒再度化作流光,消失在雲絳身邊。
天際白衣女子的身影緩緩浮現,她一如小貓般伸了個懶腰,一舉一動萬分嫵媚,吐出的話卻是半分不留情面:“哎,雲絳你看看,你一招便輸給我,也不是什麼令人羞愧的事情,實在是你太爺爺不論當年還是現在,都被我壓着打啊。”
雲絳:“……”
“逞強之言!”中年男子中氣十足的話響在天際,似震得那九天也動搖。
兩人的交手越發進入一種玄妙之境,青年連他們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只聽聞爆鳴聲如九九天雷,不可斷絕。
最後,待兩人分開時,女子嘴角也帶了血,她凌冽的目光回望四周,卻才發現,四面八方隱現出一道又一道金色印咒。
印咒移動的速度看似極其緩慢,白衣女子飄飛的身影卻被那些印紋壓得步步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當第一道金色印文壓上女子單薄的身形時,雲絳恍惚間似看見了一隻青色的巨鳥朝天痛苦嘶鳴,下一秒又不見了那虛影,唯餘一道又一道金色印文如箭矢般飛速打入女子體內!
女子應是痛極,清雋得宛如水密工筆的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偶然一個時候,她突兀吐出一口血:
“他媽的,四道輪迴……他媽的,雲爭寒,你竟……”
六道輪迴?就是那個發動以後連時間空間皆可封印的禁術么?雲絳先前以為六道輪迴只是六界的一個傳聞,因為他從未聽說過太爺爺用過這個禁術。
女子還想說什麼,雲絳卻看見天際那位身形如磐岩的男子驟然朝前伸出右手,而後——虛空一握!
那一瞬間雲絳似乎看見了天際下起了一陣血雨,隨即便是一個被血染紅的瘦弱身影從九天墜落,像被剪去翅膀的鳥兒一樣筆直朝下。
結束了……雲絳在心底低低嘆了口氣,可轉瞬他的雙眸瞪大,因為那看似喪失行動能力的女子居然在即將落地的那一瞬間翻轉了一個面,最後足尖險險觸地,身形優美如蜻蜓點水,直奔他而來。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直至再度被一雙素手揪住衣領,雲絳都來不及反應。
這時顧青鸞才分了點目光給自己手下這個青年,眼見他滿眼的震驚,咳了口血后,女子惡劣地朝他笑了笑:“我都說了,你還有點用。”
最後,遠在天際的中年男子眼睜睜地看見,那渾身是血的女子揪着自己小天孫的衣領,以一個慘烈的姿勢奔赴十步以外的仙罰台,十分果決地跳了下去!
血紅衣角裹挾着金絲銀線的雲裳,只一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絳兒!”
飛速墜落時他茫然望天,頭頂的驚呼與金色的天光一起,終究被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