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CH.128
齊達內走進辦公室。屋裏很暖,他脫下羽絨服,隨手搭在了椅背上。
不巧的是,他坐下不到兩秒鐘,桑切斯就過來了。轉會經理裝模作樣地敲敲敞開的門框,隨即不等主教練同意便走到落地窗邊,隨意地看起球員的訓練課。過了一會兒,他道:“迪亞斯……我還是沒說服他。他還是不想走。”
“嗯。”齊達內沒有抬頭,依然盯着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分析報告,隨口答。
桑切斯沉默了片刻。“奧德里奧索拉的租借已經敲定了。半個賽季。我們承擔工資。”
“很好。”齊達內按了下鼠標。
“好在哪裏?”桑切斯立刻語氣不善地問。齊達內的眉梢微微動了下,終於把視線從電腦屏幕挪到了轉會經理身上,見他已轉過身來看着自己,面色同樣不善。他平靜地注視他,直到桑切斯認輸地吸了口氣,壓抑着脾氣,說:“你知道丹尼爾沒有替補了吧?以及,我沒能力讓哈基米(阿什拉夫)甘心當他的替補。”
“誰說他沒有替補?”
“但我們也沒有中衛了!”
“特奧隨時可以上場。另外,盧卡斯也可以踢右後衛。”
桑切斯深深地又吸了口氣,“OK,OK.”他抱臂依靠在玻璃上,“那麼,關於埃爾南德斯,你做好決定了嗎?”
“是,何塞,我不需要他。我覺得他在米蘭待得很開心。”
桑切斯偏頭鬆開手臂,攤了下手,嘆息道:“OK,你是主教練,你決定。”他直起身,向門口走去,忽然卻背身,一邊退着步,一邊道:“只是齊內丁,你要知道,主席對這賽季的成績很關心。”
齊達內不予置否,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重又關注起數據分析。
又一次矛盾。他有時候會因這樣的時刻而不可避免地感覺疲憊,有時候卻會感到十分可笑。有些人總認不清他才是這支球隊的主教練。“遺憾”的是,至少迄今他的所有決定無一不被證明是更明智的。
在這個冬季轉會窗,他只想完成那三樁交易:出售或外租米利唐、奧利奧和布拉欣·迪亞斯。前二者萬幸進展順利,但西班牙小孩……他卻真不知道怎麼勸他了。至於在米蘭租借期間表現不錯的特奧·埃爾南德斯,他不感興趣,也無意召回。
不過,“特奧”這個名字真的有這麼常見?
齊達內想到這,輕笑一下。他給數據團隊回了封郵件,起身走到窗前。
今天馬德里是好天氣,陽光溫暖而和煦。訓練場上,除了拉莫斯外全員到齊,所有人正做着熱身。他望向他唯一想留下的那個特奧。比利時人在專註而認真地訓練,沒有和任何人互動。
這個小孩,說他不聽話,那還真沒有;可要說他乖巧,他偏偏又叛逆極了。
他想起之前向拉莫斯與阿扎爾隱晦打探特奧和蒂博的事。皇馬隊長對着他裝傻充愣:“可齊內丁,我沒覺得特奧和蒂博有很親近啊?”比利時隊長則乾脆假裝自己突然聽不懂他的母語法語:“Zizou,你說什麼?特奧的女朋友?噢噢,她長得確實很好看……”
於是齊達內便知道了:他暫時不需要過問這件事。一切尚被控制在可控範圍內。
所以,那小孩還很聰明。
好吧,一個聰明的叛逆的青少年,全世界家長的終極噩夢。
齊達內吁了口氣,搖搖頭,而後出門往訓練場走去。接下去是戰術演練,他得到場指導。
有一件事,桑切斯說得不錯。在恥辱性的2018-19賽季和砸入3億歐元的夏季轉會窗后,弗洛倫蒂諾的確密切關心着這個賽季的成績。西超杯冠軍是個好消息。只是,不足夠。聯賽中,他們目前領先第二名巴薩5分。這很不錯,但是依然很危險,依然有被翻盤的可能性。他絕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至於國王杯……
他知道有許多人戲言國王杯是他得不到的獎盃,可是當球隊逐漸進入疲勞期,現實決定他依然會大幅輪換應戰。甚至如果必要,放棄它並不是一個糟糕的選擇。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和球員們說的。一支對榮譽充滿饑渴的隊伍才是他所需要的。
畢竟,還有歐冠。曼城這簽不算好,可也不算差。他們的強處弱點同樣明顯,中衛的孱弱就是他們最佳的突破口。如果加以利用,輕取曼城未嘗不可能。
但是終歸,那要等到二月底了。現在,聯賽和國王杯才是當務之急。
不,仍然不對,最重要的事情是,再也不能有球員受傷了。這麼緊密的賽程,他需要每一個人。
這意味着,下一輪主場對陣畢爾巴鄂競技,他不得不在本就缺少拉莫斯和瓦拉內的情況下,繼續輪換了。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走到場邊,對球員們喊了句話。
——
1月18日,晚上八點,伯納烏球場。
西超杯冠軍獎盃展示完畢,但球迷的興奮仍未褪去。開哨前,場邊的白色海洋中熙攘着議論聲。
“為什麼要輪換這麼多人?!我們是要踢畢包而不是巴拉多利德吧?”
“夥計,我看是齊達內終於打算拿下他足球生涯第一個國王杯了!”
頓時,笑聲和段子一起飛起來了。
不能怪球迷有這個反應。本場比賽,特奧和納喬搭檔中衛,阿扎爾、Vini,以及傷愈的本澤馬進入首發,而莫德里奇和巴爾韋德雙雙坐了板凳,坐鎮中場的是卡塞米羅、克羅斯和哈梅斯。
面對皇馬出乎意料的首發,畢包那邊多少有些猝不及防。考慮到首輪主場落敗,加里塔諾這回排出了相當保守的532,卻不料皇馬這麼“看得起”他們,心中簡直後悔不迭,連忙命令球員踢得激進一些。
不過,運氣這東西實在變幻莫測。
誰也沒料到,先進球的會是皇馬。
那是一次皇馬的快速反擊。克羅斯在中圈把球傳給回撤拿球的本澤馬。但是,畢包的防守落位的速度同樣快。面對兩個加西亞的夾防,中鋒立刻將球回做。克羅斯後撤一步把球停下,片刻觀察后,他做了個手勢。
下一秒,阿扎爾啟動。他作勢繞過中衛,插向肋部空檔。畢包的邊翼衛不敢不貼身盯防這個比利時人,馬上追了上去。
於是,在左路邊線大步突前的門迪被完全遺忘與放空了。
皇馬的中場指揮官微微一笑,足弓平推,球利落地從勞爾·加西亞面前,飛向左後衛。
這一次傳球,他刻意給大。
阿扎爾和Vini一刻不停,繼續前插,將畢包的後防線帶得極深,然而中場球員卻被本澤馬和克羅斯牽制着,沒有及時補位。
中后場脫節!
此時加拉塔諾再去喊叫已是晚了。門迪飛速跟進,到位后不停球直接倒三角回傳。被他引過去的加西亞急停伸腳去截斷卻是徒勞無功,只能看着足球被後點插上的本澤馬停下,起腳推射!
球入網時,距離開場僅僅過去了4分鐘!
場邊的齊達內多少有些錯愕,他本以為這場比賽能拿到1分就是成功了,但是現在,他們可能拿到3分!他趕緊上前一步,指揮球隊轉入守勢。
佈陣時,他已經優先考慮對脆弱的後防的保護,安排了卡塞米羅和克羅斯時刻注意中路,右路的Vini也有回防任務。然而特奧和納喬的中衛組合實在並不熟練,幸好上半時運氣站在他們這邊,此後的時間內雙方並未再產生任何進球,皇馬得以平安帶着1球回到更衣室。
下半時,畢包率先換人。
後衛尤里和耶賴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兩名攻擊手。愈加來勢洶洶的進攻讓皇馬門前幾次險象環生,局勢變得異常岌岌可危。儘管齊達內接連換上巴爾韋德和莫德里奇,情形卻未有多少好轉。若非蒂博接連奉獻神勇撲救,最後的比分絕無可能是1:0。
所幸無論如何,皇馬還是有驚無險地拿下了這3分,維持住了和巴薩的5分領先優勢。
但是,還是那句話,運氣,實在是變幻莫測。
千防萬防,所有人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第87分鐘,納喬在一個伸腿攔截動作之後,拉傷了大腿韌帶。
米契奇暫時無法給出定論,但唯一確定的是,2-3周的休息是必然的。這意味着,接下去至少四場比賽,西班牙人都將缺席。而其中還有一場,是皇馬坐鎮伯納烏,等待冠軍爭奪者馬競的挑戰。
他們在這個轉會窗出售米利唐的決定似乎初步受到了懲罰。瓦拉內的肌肉傷得比預期嚴重,拉莫斯的腳踝至少還需要3周康復,現在,他們又損失了納喬。球隊的中衛只剩下特奧,以及從二隊提拔上來,跟着一隊訓練過幾次,但很難真正指望的維克多·楚斯特。
這樣的霉運下,所有在場媒體都捕捉到了齊達內難得一見的當場黑臉扔水瓶的照片。
——
特奧向左打了下方向盤,在冬日逐漸陷入昏暗的天色中,他的別墅出現在了視野里。他瞥了眼時間,心煩意亂地切掉了車載電台的音樂,吐了口氣。
這幾天,他心情實在說不上好。壓力在納喬受傷后驟然增加。他不僅要和嶄新的搭檔從零開始培養默契,幫助與指導楚斯特——為此他不得不重新開始加練,通過此來加快進度——甚至很多時候,他需要獨自承擔更多防守任務。
半個賽季之前,他怎麼預料得到他已經開始成為一個前輩?而且,因為他必須肩負起指揮防線的職責,他還得天天被齊達內和拉莫斯抓去補課。這兩個一貫對待他稱得上親近的人,在正事上的態度卻自然是不約而同的嚴厲與嚴格。
這樣一來,原本精心謀划的……就全部泡湯了。
想到這,他又極度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撇了下嘴。
上帝作證,他當然熱愛足球。只是,他也想要和蒂博多待一會兒啊……
特奧嘆了第三口氣,停下車,慢慢走到屋前。推開門,他看見門廊又是一片凌亂,額角的某根神經不由得忍耐地抽了下。他沒有開燈,一邊放下包快步往客廳走,一邊壓着語氣喊:
“Stella!Stella,Stella...”
小狗很輕地叫了兩聲,且沒有跑過來。這很古怪。莫非那個壞姑娘幹了什麼更壞的事,乾脆躲起來了?不,應該不會,博美還沒有這個智商……
他隨意地想着,卻見客廳的燈忽然亮了起來。
一個出乎意料的人抱着斯黛拉站在燈開關的旁邊。他看着他一動不動的樣子,緩緩地把斯黛拉放下了,臉上尷尬和淺淺的笑意都有。
“寶貝,你被嚇到了嗎?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我只是還沒來得及開——”
說著說著,他突然卡住了,因為特奧一下跑過去抱住了他。
弗拉芒人頓了一秒,或者兩秒,然後同樣緊密地回抱着他的小朋友。“Heylilsenior,”他輕柔地撫過特奧的頭髮、後頸和脊背,低語着,“everythingisgonnabealright,butmaybelittlebylittle.”(嘿小前輩,所有事情都會好起來的,只是可能慢一點)
特奧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半晌,他聽到他“嗯”了一聲。
然後,他們慢慢地結束了這個擁抱,儘管他很不情願。因為……
斯黛拉一直在厲聲吠叫!
兩人都趕緊過去,緊張地蹲下來看她、摟她、撫摸她。“女孩,你怎麼了?不舒服?”
結果,特奧問完不過一秒,她就不叫了!
蒂博不住悶聲笑了起來,因為特奧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他嚴肅地瞪着小博美,直到她可憐兮兮地嗚嗚叫喚着去蹭他的腿。
這一招相當厲害,他對面的男孩當即就心軟了。他摸摸斯黛拉,又揉揉她的下巴,語氣極其溫柔地說:“好吧,好吧,但斯黛拉,你下次不能再這樣了。”然後拍拍她的腦袋,放走了小狗。再然後……
“你怎麼教的?!”他轉臉就沖他質問道。
聽起來嚴厲極了——如果忽略掉那雙綠眼睛裏的狡黠的話。
好吧,好吧,他就知道。
蒂博笑着嘆了口氣,去握特奧的手,“這才剛剛開始沒有幾天。小前輩,你不應該最能理解我了嗎?”
特奧勉強忍住沒笑出聲,藉著被握住的手輕推了他一下,“去你的,我會告訴維克多的。我真的會。還有,哪裏又來了一個稱呼?”
蒂博的面上流轉過一點笑,佯裝得意地揚了下下巴,“承認吧,我永遠都是更有創造力的那個,不是嗎?”
“不是在球場上。”特奧立刻回擊道。
“Ouch...”蒂博誇張地捂住心口,壓低語調,“Ithurts.”
他看着特奧眼裏滿溢的笑意,而特奧也看着他眼裏滿溢的笑意。但他們沒有一起笑出來。莫名其妙地,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可是沒有人移開視線,他們只是凝視對方的眼睛,似乎含着千言萬語的眼睛,而那份彼此都知悉的、熟悉的情愫又一次悄然流動、涌動,如空氣與海洋般將他們包裹。
又或者,它其實本就從未淡去,從未遠去。
在這一刻,他們都明白了,原來所有的一切疏離與推拒不過是徒勞與自欺。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他們只是理應在一起。
緩慢地,確認般地,他們貼近彼此的面龐,手去到彼此的脖頸,觸到彼此滾燙的皮膚。
克制的呼吸聲很輕很輕地交融,目光落到彼此的嘴唇,又緩緩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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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畔近在咫尺。吻也近在咫尺。
這時,一連串狺狺的狂吠聲忽而響亮地在耳旁炸了開來。
特奧瞬間往後退了一大步,幾乎跌坐在地上,蒂博趕忙扶了他一把。二人稍感尷尬地面面相覷,緊跟着不約而同地轉向博美犬,惱怒又無奈地喊着:“斯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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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好生啊啊啊啊,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