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監視
路白直大吃一驚,下意識奮力掙扎,就聽耳邊傳來侯智康的嗓音,還有嘴裏噴出的煙臭:
“是我!”
話音未落,停車場盡頭的老屋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侯智康力氣很大,死死捂着路白直口鼻,拖着他躲到遊客接待中心圍牆下的陰暗角落。
牆上有瓦片砌出來的扇型裝飾,兩人通過瓦片間的縫隙看到張奉賢急匆匆上車,往東駛向村子深處,兩團通紅的尾燈在小路上越來越遠。
路白直驚魂不定:這裏雖然不是張奉賢家,但他路過串門也說得通。有問題的是侯智康,他出現在這裏,必然是在監視張奉賢或者老屋裏的人。
念及至此,路白直試圖扒開侯智康大手問個明白,卻被他鐵鉗似地控制着動彈不得。
緊接着,老屋中又走出一個腰桿挺直的年輕男人,他關門上鎖,朝着村子南面飛速跑去。
侯智康這才鬆開路白直,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原來你是警方派來的卧底。”
“什麼來着?”路白直開始沒反應過來,旋即補充了一句“你開什麼玩笑?”
侯智康摸出一支錄音筆,伸到路白直耳邊,張奉賢與黃宗發在老屋內的對話如在眼前。
“張雨華居然是張奉賢殺的……”路白直聽完錄音一陣暈眩,心中半是驚懼,半是興奮,調整了呼吸后才道“怪不得王寶魁和李翠娥扮鬼嚇我,還偷走監控主機,原來張奉賢懷疑我是警察……他們全是一夥的!”
侯智康在路燈下抱着膀子看他,那表情似乎在說:裝,接着裝。
路白直思緒飛轉,脫口而出:“張奉賢究竟做了什麼被舉報?貪污嗎?他貪了多少?居然到了要殺人滅口的地步?!”
微微一頓,路白直神色大變:“等一下!張奉賢怎麼知道張雨華舉報了他?還提前找麵包車埋伏?錄音中的老人又怎麼知道警方在行動?難道公安局裏有他們的……”
路白直說到這裏剎住話頭,盯着侯智康退了半步:“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侯智康嘿嘿一笑,並沒搭腔。
路白直心中嘀咕:假設村內有兩股勢力,張奉賢、黃宗發殺人滅口,分明就是惡。侯智康作為監視者,張雨華作為舉報者,明顯代表善,現在張雨華出事了,侯智康仍在收集證據,搞不好他才是警方卧底,他剛才在詐我!
想到這裏,路白直深吸一口氣,繼續問:
“侯大哥,你為什麼監聽監視這屋子?蛇過江里到底有什麼東西?為什麼你說一旦找到,全村人就會死?你表面上怕楊競新在找水老虎的時候出意外,其實同樣在監視他對不對?而張奉賢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是畏懼楊競新在省里市裏的朋友,而是他要借楊競新的手,找出水老虎對不對?”
整個過程侯智康都沒有說話,直到這時才笑道:“還說不是警察,你這個分析能力和問話的口氣,和警察有什麼區別?”
“如果我承認自己是警察……”路白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侯智康,開始詐他“那你呢?你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我啊。”侯智康嘿嘿一笑“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路白直知道侯智康不上套,於是也笑:“我其實也只是一個正直熱心,好奇心很重的小村官而已。哈哈。”
侯智康呵呵笑道:“你剛才問的事,在我這裏都能得到答案。我完全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甚至有不少證據可以提供。但你得先跟我坦白身份,最好是有證件什麼的。”
“可我不是啊。”路白直兩手一攤“我剛研究生畢業,文理學院那麼多年的同學和老師都可以證明……”
侯智康撇了撇嘴:“既然這樣,我幫不了你了,因為這事太危險,我勸你儘早離開江頭村,否則你有可能變成第二個張雨華。”
路白直神情一窒,舔了舔嘴唇道:“雖然……雖然我不是警察,但我是江頭村村官啊”他握着拳頭,神情鄭重“我真心想幫助這個村子和村民——我想知道真相!該怎麼查,請侯大哥你告訴我,我完全能夠勝任你的助手。”
侯智康笑着拍了拍路白直肩膀:“你這是典型的嫌命長啊。”給自己點上煙后,他慢慢走向路燈稀疏的昏暗小巷。
………………
在食堂洗漱完畢,路白直用毛巾擦着短髮,用桌子抵住宿舍門,並且將不鏽鋼臉盆的二分之一放置在桌子邊緣,只要門一動,失去平衡的臉盆就會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噪音。
關燈開電扇,路白直坐在行軍床上,聽着單調機械的風聲,陷入了冥想:
“假設張奉賢派去的殺手沒認錯人,那麼星期天晚上被撞死在美食城路口的老人就是張雨華,也就是說村裡這個是假的!”
“正如侯智康錄音中的黃宗發所說,村裡這個張雨華,是警方找來引蛇出洞,逼迫張奉賢再次出手的誘餌。”
路白直抬起雙手按太陽穴:
“那怎麼證明被撞的老人是張雨華,而村裡這個是警方卧底呢?被撞老人的遺體雖然丟失,但只要找到張雨華的兒子,用他的DNA和村裡這個‘張雨華’相驗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裏,路白直搖了搖頭:
“正如潘文峰所說,別人的DNA不可能隨隨便便拿來化驗……何況我不是公職人員。”
路白直躺下看了眼手機時間,九點三十,打開微信準備和女朋友說晚安,忽然屏幕上跳出一個來電,是辛逸珂。
這樣的心有靈犀已經不是第一次,兩人經常同時給對方發表情。
划動接聽,路白直蓋着毛毯側身說:“我到村裡了,正要跟你說晚安呢小可愛。”
辛逸珂在被子裏悶聲悶氣地說:“江頭村的人居心叵測,扮鬼嚇你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我必須要聽到你的聲音才放心。”
“你真好。”路白直安心地感慨。“能娶到你就更好了。”
“想娶我還不簡單?”辛逸珂吃吃笑着,忽然正色起來“白直我有事跟你說,我知道你對本地的迷信活動比較反感,但剛剛我媽和我提了一下,就一下,一下下……她說咱們既然在一起六年多了,該了解的也了解的差不多——嗯……我們家只挑人品,不挑家境和經濟能力——所以……咱們是不是把訂婚和結婚的日子選一下呀?”
不等路白直回應,辛逸珂忙不迭補充:“事先說明,本姑娘可不是愁嫁,你別覺得我是在倒貼,別給我翹尾巴,得意忘形哦!”
“我真得很想娶你。”路白直躊躇不決“但我沒車沒房,收入有限,叔叔阿姨真得不介意啊?”
“誰說你沒房?你爺爺奶奶外公公婆不是留下了三套三層樓的自建房?”
“鄉下的房子你不嫌棄?”
“鄉下好,寬敞,院子裏還能種點瓜果蔬菜,萬一拆遷的話,我就是包租婆了,嘻嘻。”
路白直心中感動:“我上輩子一定拯救了世界。”
辛逸珂笑着繼續:“再者說,我家是十年前的拆遷戶,房子分了兩套,又買了一套,還缺你的么?你要是覺得和我爸媽住一塊兒不適應,那咱們搬出去住,車子我也有,你要另買也行,六七萬的能代步就成。你能讀到研究生,智商不低,情商也還可以哈哈,公務員收入不行,換其他行業也成啊,只要我們齊心,慢慢會好起來的。”
“天底下哪有你這麼好說的姑娘?”路白直感慨萬分“我簡直是絕世好命!”
“我才是上輩子拯救了世界的人好吧。”辛逸珂一口氣不停地說“你人品一等,廚藝上佳,性格暖,不抽煙、不喝酒、不玩遊戲、不賭博、沒有夜生活,連KTV也不去,常年運動身材好,人又帥,天底下哪裏找得到第二個?”說完咯咯嬌笑。
辛逸珂人美性子直,但憑這一點就讓她在大一大二期間追求者如雲,但是她卻誰也看不上。
直到那一天,路白直在文理學院鄭鳴教授的古文字學課上認識了辛逸珂,兩人對彼此一見鍾情,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路白直也是後來才知道,辛逸珂的父親在政法口工作,不是在一線,而是坐辦公室的局級領導,母親則是做窗帘窗飾生意,家境殷實,無可挑剔,換作別人有了這等機會,六年下來早就生米煮成熟飯,路白直硬是拖到自己研究生畢業來當村官。也是為了給辛逸珂一個交待。
路白直傻笑:“我們要好好的,永遠在一塊兒。”
“必須的!”辛逸珂甜甜一笑。
“吉日怎麼挑,逸珂你說了算。”路白直最終道。
辛逸珂嘻嘻一笑:“我媽說了,你工作的江頭村裏有個半仙,算命看風水選吉日准得不得了。”
路白直聽到這話,心跳陡然加速。
“好像是叫張雨……華,既然白直你答應了,那我明天就帶我媽過來,你可以先去預約排隊了哦,這位張先生可是非常非常忙的。”
“好……聽你的。”路白直木然答應着,和女友互道晚安,臉頰和手臂上都是雞皮疙瘩。
起身來到窗前,路白直激動地望着村中夜色,顧自己低聲自語:冥冥之中真有定數么?如果世上有人和張雨華長得一模一樣,那算命的本事總不可能也有吧?就用這個試他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