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認罪
第二日天亮不久,南竹就已經起身收拾好行李,在樓下點了份豆花,配上酥脆的油條,不緊不慢地吃着,過了不久,就有一名小廝走入客棧,環顧一圈后就來到南竹桌邊,微微一躬道,“請問是南竹公子嘛?我家老爺有請。”
南竹點點頭表明了身份之後,跟着這名小廝朝着李亭長的府邸走去,穿過大門,就看到李亭長和李茹兩人兩兩站好,李茹的眼眸微微泛紅,飽含水霧,顯然是大哭了一場。李亭長和南竹互相作揖行禮之後,前者便將昨日說好的物件一道遞給了南竹,後者接過之後,看向李茹,“李姑娘,出發了。”
“茹兒,路上小心,到那邊好好過日子。”李亭長笑着拍了拍李茹的肩膀,手掌依依不捨的放下,臉上帶着笑意看着李茹跟着南竹往府邸外走去,對這一步三回頭的李茹不斷地擺手,袖袍之中的另一隻手卻是緊緊攥着,但攥得再緊,也握不住註定要離開此地的李茹。
車馬上路,李府在一陣喧囂之後陷入了寂靜之中。李亭長在書房之中將自己這一段時間所作所為一一寫下,安排一名下人將其遞送給其他官府人士,好讓之後朝廷來人能夠知曉此中事情來龍去脈,在這之後,又讓下人將準備好的錢財分成數份送到那些孩子的家中,一身家產,也大多都在此中,黃白之物,雖遠不及人命珍重,卻也可以稍稍有些彌補,對於尋常鄉野百姓。
事情安排完之後,李亭長起身看了府邸最後一眼,然後一身白色衣衫走出了府邸,來到屋河鎮的中央,以浩然之氣傳聲,告知整個鎮中百姓來到鎮中央,自己給大家一個交代。
李亭長在百姓心中分量不算輕,鎮中百姓聽了李亭長的話,也都一一放下手中事情,來到鎮中,對於這一段時間造成如此恐怖事情的黑手十分好奇。
只不過盞茶時間,屋河鎮中央就已然站滿了人,而那自家孩兒慘遭毒手的幾位人家,卻是沒有出現在這地方,李亭長也不等人到齊,看着一眾鎮民,雖然少有交集,但是一個個人的姓名關係還是能夠知悉,畢竟數十年為官耕耘,這點事情只要用心做到並不算難。
面對百姓的目光,李亭長抿了抿嘴開口道,“這一段時間來鎮子裏出現的事情,給大家乃至屋河鎮都帶來了極大影響,孩子不能出去盡情玩耍,提心弔膽,商家的東西也沒有人家購買,日子也過得不舒坦,說到底,這一切都得怪本官。”
“亭長莫不是病了?咋在這說胡話。”
“可不是,亭長這段時間所作所為,大傢伙都看着呢!”
面對百姓不明所以發出來的聲音,李亭長心中的愧疚和感動大增,雙手擺了擺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將這十幾日的所作所為一一告訴百姓,只是將為了救助李茹改成了自己修鍊功法,隨着自己細節的深入,原本一臉不信的百姓臉上神色,慢慢從遲疑變成了恐懼憤怒,等到李亭長講了大半之後,已經有憤怒的百姓開始找物件扔打李亭長,有暴脾氣的乃至以前上手準備毆打,表達自己的憤怒,這種被人欺瞞后的憤怒,更是壓抑不住!
所幸李亭長邊上還有幾名捕快,這些捕快將信將疑,對李亭長所言仍有所保留,但就算李亭長所言句句屬實,也不是鄉野百姓能夠踹上一兩腳的事,為官的終究是為官的,犯了罪,得官府定了罪先,沒定罪前,那便是毆打朝廷命官,犯的是殺頭的罪。
李亭長身處一眾百姓之中,看着百姓們的神情,神色稍有落寞,然後突然間,時間長河似乎停滯,一名青年從人群中走到李亭長深淺身前,開口一問,“十年之塔,付之一炬,所作所為,有何意義?殺一人而救十人,你若活着,能讓屋河鎮蒸蒸日上,更少幾分饑寒而死的人,要活,不難,去死,不值得。”
李亭長對於青年身份頗為好奇,但沒有發問,釋懷地一笑答道,“我本想的與你一般,本官耕耘數十年,救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一時之差,死幾個人算什麼事,但是昨日聽了那南竹所言,便不再那麼想了。”
“為官這條路,循規蹈矩本就是本分,幫助治下百姓改變生計更是責任,做了又哪來的功德,他人為官不仁不作為,那是他們做不對了,我比他們好,不一定是我做的好,只是做了本該做的事,起了比較罷了。我殺了人,為的是自己的私慾,公私不可混談,脫下官服,就不是李亭長,只是個叫李燕的中年人,尋常百姓,殺人便要按律當斬,李某,自當該死!”
言罷,李亭長破開這片光陰長河,看着一眾百姓朗朗開口道,“諸位鄉親,殺人犯事的是我李燕,不是那李亭長,所以,李燕當死,李亭長不當死,今日脫下官服來此地,李燕便是只求一死,能做的,也唯有此。”
說話之間,李燕神情大笑,在幾聲大笑中,自絕心脈,佇立而死。
人群之外,黑衣青年神色陰鬱,過了半晌撇嘴看向南方南竹離去的方向道,“這一着,我輸了,下一陣,我不會輸!”
“各司其職,天生其命,人,本來就不是平等的。”黑衣青年,向北而行,鄭太岳下唯一弟子,王笑生,從來都相信自己的道理。
屋河鎮南下的路上,馬車緩緩沿着官路走着,李茹坐在馬車之中,南竹和那駕車馬夫坐在一起,說著一些這十里八方鄉里地的一些異聞趣事,算是給這頗為無聊的旅途增添了那麼一二分的樂趣。
“南公子,昨晚後來發生什麼事了,李茹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南竹不知從何說起,沉默半天卻是半句話沒有說出口。李茹沒有等到答案,在馬車之中默然地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想必是跟爹爹有關,南公子,時間到了。”
南竹看到從馬車之內伸出的手臂,小心地握住之後,將體內的浩然之氣傳入李茹之中,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方才放下,“李姑娘,可以了,再來兩次,便算是徹底好了。”
“多謝南公子。”輕飄飄地回應了一聲,李茹便收回了手,不再言語,南竹也沒有與那馬夫閑談,一行三人繼續南下,一路無言。
建寧府建安城,素來有三家大姓分管城中事務,陳家做的是那糧米食材的生意,那不論是那路邊的小攤小販,還是那高聳入雲的酒樓私宴,都或多或少有陳家的影子,而另外兩家,林家做的是那鐵器生意,余家則是做些消遣金銀的生意,也是三家中賺的最狠的。
陳家的府邸之中,陳家當下的家主陳浩坐在下手,而上手處是陳家已經十餘年未曾在常人面前出現過的陳家老太爺陳德,論起輩分,比已有七十餘歲的陳浩還要高上兩輪,可謂真正意義上的不老神話。
“老太爺,此番起事那邊給出的條件和刀子都稱得上是極端,林家和余家如今也是讓我過來問問老太爺的意見,畢竟我們幾個加起來吃過的鹽也不過老太爺的量。”
臉上佈滿老年斑的陳德動作緩慢,閉目聽完之後,抬起已經剩不下多少血肉的手,抓起那一個青玉蟠龍茶杯,慢慢地飲了一口后長吁道,“浩兒啊,我們所在建安城,是誰的建安城?”
“換句話說,我們所在福建,又是誰的福建?你看到眼前之禍,以為是滅頂之災,殊不知,這只是一個小坎,只是稍微一使勁就過去了,不說他們給你們畫的餡餅,你真以為,幾手棋子,就能把建安這麼輕而易舉地摘掉?大明的官員,沒那麼簡單。”
陳浩原本低着的頭更低了一點,袖袍中的手死死攥着:“老太爺,不知從何入手,但凡有一條路,我便能跟林余兩家說個清楚,雖然我們願意相信大明的能耐,但是,賭不得啊!”
陳德哼了一聲,不愉之色顯露:“凡是都得問我,你這腦袋莫非是只想着花樓里的女子不成,若是晃兒若在,這家主怎麼輪得到你!”看陳浩一副惶惶不敢言語,陳德緩緩起身道,“我只說一句,內力不成,便找外面的人,南榮來的人,根正苗紅,實力也得到了驗證,凡有所求必有所應,此坎,可過!”
說罷,陳德一甩衣袖緩緩離開房間,陳浩等其走後,方才若有所思地離開,得到解決方法,連步伐也輕快了不少,直接朝着事先與林余兩家說好的暗處走去。
半個時辰過後,陳德的身影又悄然地從暗處走到了另一處,而這一處,所待着的時間比上一處要多上不少。
建安城外有一小鎮名為歐寧,一鎮凋敝,遠遠超過那趙家的南榮,所見路人無一不是面黃肌瘦,那在街上打趣的兒童蓬頭垢面,衣裳也帶着幾個破洞。朱雲華一行人來到歐寧,充斥着滿滿的不合人群。
“老丈人,此地是受戰事影響方才變成當下情況?”朱雲華領着一行人在僅有的一家茶攤坐下,那老丈輕車熟路地倒上茶水長嘆道,“戰事雖有影響,但無非是家裏子弟派出去一個,說到底,還是窮,此地四面環山,唯有東西兩條官道,大戶人家的車馬不敢動,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可沒少被打家劫舍,東西進不來,出不去,這日子難道不是越過越差了?”
“官府呢?”
“可別說了,這好歹是換了個老爺,要是以前那個,那可真是一點日子都過不下去,沆瀣一氣的狗屁玩意,我呸,要不是有黃山觀的下山道士,我們這日子,怕是過的更慘了。”
“黃山觀,這不是之前剛路過的地方,朱公子怎地沒有去拜謁下,看其行事,但像是個名門正派。”覺得茶水不是那麼容易入口的水蘇早早地便停了下來,插嘴好奇一問。
朱雲華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原本就沒有怎麼放開的眉頭蹙地更緊了。水蘇見討不到好,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身便跟紅娘子一行人聊了起來,幾名武夫,最是純粹,動腦子的事半點不想。
“朱公子,小的這廂有禮了,這是我家主人讓小的帶來的信,信上內容,看了便知道了。”喝茶之間,有一名小廝帶着幾名僕從來到朱雲華邊上,遞上了信封,並表示了自己是那建安城中陳家的管事。
聞言,朱雲華不疑有他地打開信封,粗粗看了一下之後看着管事笑道,“此事答應下倒是不難,但是少了一點,報酬!”
聞言,管事顯然一愣,支支吾吾地剛要說話,朱雲華擺了擺手道,“你也不用急,正好順路過去,我也不妨上門談談條件,坐下來才好商量不是?”
管事心中自然一喜,如此一來自己只會是有功無過,當即起身帶着朱雲華一行人朝着建安城過去,而朱雲華離去之時,也是在桌上留下了幾倍的茶錢,雖然不大,但也是略表心意,多了,那邊不是件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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