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距離
王玫回到酒店就把自己埋在床鋪里，精神很疲倦眼睛卻怎麼也合不攏了，她起身拿電話撥長途。
“徐樂，你不是對佛教有興趣嗎？我得請教幾個問題！”
徐樂在那頭正發火，道，“姑奶奶，那也得有閑心的時候才有興趣啊，我現在糟心得很。”
“那成，你先給我訴苦，然後我再說。”
“好吧，從那次我跟你相親以後，我發覺我的世界開始崩塌了。”
“請你注意，我從來不認為我們那是在相親，只不過普通網友見面而已。”
徐樂的憂傷起來，“你個死鴨子嘴硬的，好好看清楚事實吧！你不承認是相親那就不是相親了？我們的確是在網上認識的，但是我們是交友網上認識的，那些的前提就是相親、結婚。王玫，你渾濁了，該清洗自己的身心。”
“好吧，你的世界為什麼崩塌了？難道你終於發現只有寺廟才是你的歸宿，下定決定要去做一個得道高僧？紅塵萬丈就沒有你的歸處？”
“我今天去超市買菜！”
“真可憐，沒有老婆的男人自己買菜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如果還想我開解你，就閉嘴。”
“好，你說！”
“你知道這邊路口的人人樂，他們總是喜歡把鹵煮的肉類放在櫥窗里壘起來，一層又一層的。那些雞鴨，一隻又一隻整整齊齊，雙腿直愣愣往外，身體被顧客用夾子夾起來翻動評論好壞。我就想起人骨教堂，想起人的屍體一堆堆排列……”
“我了解了！因為我還是肉食的動物，所以我不想聽你陳述下去，畢竟以後還想要健康生活。”
“我差點崩潰了，之前我可是喜肉的。”
“徐樂，我很悲哀地告訴你，你老了。人年輕的時候身體新陳代謝速度很快，需要大量的肉食來獲得能量，人老了以後就不會有那麼旺盛的食慾了。”
“我更想從你嘴巴里聽到說我精神層面上進步了。”
“算了，你就是那轉世的靈童，你的苦惱我不明白，我還是自己在紅塵里翻滾好了。”
“好吧，那你說你要請教啥。”
“我就想問問，你說人要走一條直路，最後還是回原點？”
“這都是因果輪迴，這世界是閉合的圓形，你不是早就問過了？”
“你不覺得這很恐怖嗎？掙扎了半天搞不好還是原地掙扎，那還不如直挺挺站那裏就好了，啥也別干。”
“所以要順其自然！你個沒有慧根的，都給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用這些幼稚的問題來騷擾我！”
“幼稚嗎？我怎麼覺得對我來說很重要。”
“因為你的整個人生就很淺薄！”徐樂受不了了，“你人生的意義太低級了，居然只是為了掙錢吃飯養老人找個男人嫁了，所以你就空虛了。”
“問題是，如果等我達成了心愿再空虛也不遲啊，怎麼什麼都沒影子的時候空虛呢？”
徐樂冷笑，“那得問你自己吧？是不是又看見哪個帥哥所以春心萌動。”
王玫有點掛不住面子了，“嘿，我再喜歡看美人，也不至於一看見就發花痴吧！”
“那當初是誰一聽我說長得帥就強烈要求見面的？”
王玫說不出來話，自我鄙視自己半天。
“說真話吧，遇上舊情人了？”
“是啊，長得更TM帥了！”
“所以我說你眼睛裏除了皮相還有什麼？再被人甩一次也不稀奇的！”
“所以說你們這些得道的人不明白紅塵的樂趣。我要首先看到他的長相才有興趣了解他這個人啊，他的美德好處都藏在心裏我一眼看不到。如果皮相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我還發什麼花痴啊！”
“那你還找我說啥？我要睡覺了！”
“別啊！”王玫馬上軟下來，“大師，我是來尋求心靈上的安慰！”
“所以說人家小孩子剛落地，懂事的長輩就給他吃黃連，這樣以後他吃什麼都是甜的，人生才不會失去樂趣。你搞反了，你在懵懂情智未開的時候就遇上一個帥男人，以後看誰都不帥，你活該丫！俗語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自己慢慢克服吧！吸毒的人最怕的就是戒毒后又接觸毒品，那才沒治！”
“我該怎麼辦？”
“走遠一點！”
“你確信這有效？”
徐樂抓狂了，“我只知道不想濕腳就別走河邊，你說有效不有效？”
王玫誠惶誠恐，千恩萬謝了這位大師安心洗澡睡覺。
第二日一早王玫神清氣爽收拾打扮好出酒店，沿着街邊逛了一圈，買了一份南京地圖，用紅筆在上面勾畫了幾個必去的景點。
說是被蘇蘇硬拉出來的也算冤枉她了，王玫自從畢業后認真工作養家到現在有四年，四年裏沒有離開過成都一步，更不用說旅遊之類奢侈的事情。到現在，她的工作穩定了，工資也不錯了，也有心想休息休息，只沒想到會遇到林凈而已。
王玫不是鴛鴦蝴蝶派的文人，做不來傷風悲月的姿態，也就無從說起楚楚可憐。她的神經粗曠堅韌到了男人也自嘆不如的地步，就連被林凈甩的時候也沒流一滴眼淚沒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才是她的風格。也因為此，蘇蘇極度懷疑她是否喜歡過林凈，王玫嘆氣道，“女人並不是要死要活才能表達傷心吧？你這樣認為純粹是鄙視。”
王玫形單影孤在學校里飄蕩一年，在社會上打拚三年，身邊就沒幾個男人能混到熟臉，蘇蘇偶爾問起來的時候王玫的回答也簡單，“還沒有遇到那種第一眼看見就覺得天雷轟轟的男人。”蘇蘇這才有點相信林凈對王玫的影響到底有多大，不經又好奇道，“你怎麼就從來不叫苦呢？”
“什麼是苦？你先預定了某種東西是苦的，然後才會覺得那就是苦！”
“那以後該怎麼辦呢？”
“我已經去交友網站登記信息了，網上那麼多人，總能找一個順眼的結婚吧？”王玫自己說的時候自信滿滿，其實那語氣是懷疑而不是陳述。
王玫在南京的街道上一路走一路停，偶爾問問路邊的警察叔叔方向，一個人逛得歡樂，看到沒見過的小吃立即奔過去買一點嘗嘗味道，一小半進了自己的肚子，另一小半卻扔垃圾桶了。她天生好麻辣，酸甜之類的東西還是有不適應，有點遺憾蘇蘇沒在身邊嘰嘰喳喳少了樂趣。
五月的天氣慢慢變熱，海邊城市的太陽尤其毒辣，連風都比內陸盆地猖狂了許多。
王玫溜達到雨花台，一溜的小攤子擺開賣雨花石的，她草草看過去，那些花花綠綠的石頭放置在清水中還頗有點意思，於是隨便挑了些透明的或者有山水花紋的小石頭買了一袋子，想着回去了泡清水裏丟在電腦桌上應該還不錯。
逛了半晌，蘇蘇的電話就來了，聲音迷迷糊糊的一聽就是剛起床的樣子。
“我一個人在家裏，飯菜都沒給留的，他們兩個人男人出去分流快活了，你快來陪我吧！”蘇蘇的聲音里有三分的慵懶七分的嬌嗔，跟貓兒的小爪子一樣撓得人心裏痒痒的卻又便不碰那痒痒處。
“我在外面逛，你打的來找我就是了。”王玫四處看了街道的名字和標誌性建築，給她說了一個大概便蹲在小攤子邊上仔仔細細看那些石頭盆景。
只片刻蘇蘇的電話又來了，王玫到路口去看，卻見蘇蘇在一輛車裏沖她招手。王玫默默走過去，開了車門座進去沖司機邱先生笑一笑，手卻在蘇蘇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邱先生這位主人做得十分稱職，開車繞雨花台轉了一圈，又去一個不起眼的小店買了些雨花石。王玫拿起來看了看，跟自己買的也沒什麼分別。
“哪裏有那麼多真的雨花石啊，還不都是買了石頭用碎石機碎了打磨出來的。真的放專賣店裏，價格翻了幾番，也不過是玩意兒，給你們看着玩的。”邱先生說得隨意，又低頭溫和地問蘇蘇想去那個地方吃飯。
蘇蘇難得客氣道，“我們也不知道這邊有什麼好吃的，客隨主便了！”
邱先生帶兩人去了酒店，點了些南京特色菜，無非就是雞鴨海鮮，了無新意卻也不失禮數。
趁邱先生去廁所的機會，蘇蘇笑道，“我們住林凈那裏，沒陪你回酒店，你不多心？”
“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幾個不一向都這樣？反正我是來蹭旅遊的，到處走走看看就不錯了。”王玫的心臟是被金剛石包裹的，輕易不受傷。
“其實啊，李久這次來主要就是勸林凈回成都的啊，這幾天一直在談這個事情。”蘇蘇有點惆悵，“他一個人忙公司的事情總是不周到，沒有幫忙的人到處都施展不開，我說要去幫幫他呢，他說別的股東老婆都沒插手我最好別動彈。”
王玫笑笑，這些事情她聽聽就過，跟看電視連續劇一個效果。
“林凈從小性格就怪，別看他以前老跟在我和李久後頭，其實就是看熱鬧。你看他畢業了說走就走，一點兒留戀都沒有，其實那麼大一個成都哪裏就找不到好工作了？”蘇蘇皺皺鼻子，“就他們家那生意，隨便分一塊兒給他也不少了，偏要自己出來，搞得我跟混吃等死的廢物一樣。”
“姐姐，我想做廢物還做不成，你在我面前抱怨這樣的話虧心不虧心啊？”王玫一點也不同情蘇蘇，看邱先生從廁所出來小聲道，“你使喚他來的？”
“什麼啊？我剛出門他就打電話來了，你說這樣送上門的司機我能拒絕嘛？”蘇蘇大眼睛一閃一閃，笑眯眯地望向邱先生，十足一個清純少女。
飯菜上得挺快的，邱先生偶爾也照顧下王玫，象徵性地聊天。蘇蘇略略吃了些，去廁所補妝，王玫撥弄碗裏的飯菜，道，“邱先生人真好，路上隨便遇見的人也車接車送的，南京人挺好客。”
邱先生臉微微紅，卻沒有反駁。
“咱們過兩天就要走了，以後說不定都難得來一次。”王玫覺得自己太好心，別人的事情也操心。
邱先生自信一笑，“世界這麼小，再遠的地方飛機一天就到了，哪裏有什麼遠近？”
王玫聳聳肩，心不在你身上的人，就算是一轉身的距離也隔了幾個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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