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單身女人的公寓,林巧珍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平時讀書忙,所以沒有好好整理。實際上在家的時候,她早就被林偉給慣壞了，很多事情他都做完了,哪裏要她動手。
既然有朋友要來，她起了個大早，把沙發上的衣服,給掛進了衣櫥。電腦桌上亂七八糟的作業文件和翻譯的稿件分門別類……
再去一趟超市，買些蝦蟹和新鮮的蔬菜水果。
剛剛提着購物袋回到屋子裏，聽見電話鈴聲響起,電話那頭是劉眉的聲音：“巧珍，問你件事,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姐,有什麼你就說唄！”
“上次你見過的Peter剛好過來！”
巧珍聽她這麼說,轉念Peter是誰，想起那個氣質有點像侯建新的男人，一直在炫耀他的勵志人生的那位。
劉眉作為一個落戶本地的留學生,跟所有略有成就的留學生處好關係也正常，如果她來不了,她不介意。反正大不了少做一點,她和江超一起吃頓飯,畢竟好久沒碰面了。想到這裏她回答：“沒關係,Peter大老遠過來,你跟他吃飯吧？下次我們再約？”
“你誤會了，Peter說，不知道你介不介意他過來一起吃飯？他說跟你和John是同行，想要聊聊！”那邊劉眉這麼說。
其實巧珍是介意的，但是不好拒絕，在聚會組織提供幫助這塊，她參與的不多，國內的人過來大多人生地不熟，如果不是劉眉這樣的熱心人幫忙確實會增加很多麻煩。劉眉熱心慣了吧？而且過來老人帶新人出去參加聚會很正常。只是這個聚會卻是非常小範圍的朋友相聚。
“巧珍，你在嗎？”
巧珍回神過來，淡淡地說一聲：“歡迎啊！”
“好的，我們待會兒見！”
巧珍正在廚房裏忙活，門鈴響了，打開門江超在門口：“江哥，好早啊！快進來！你自己去倒水泡茶，我不招呼你了！”
江超平時和巧珍見面不是在傑弗遜教授那裏，就是兩人找外面的餐館吃飯，哪怕這個房子是他幫忙借的，他也很少過來。巧珍雖然平時無所顧忌，大家可以開玩笑鬧騰。這麼多年接觸下來，他知道她的脾氣，該保持的距離，卻是一定保持的。
他到她的書架上找了本書坐在那裏翻看：“你忙你的！我坐一會兒就好。”
“嫂子讓我給你拿的東西，我等下給你！”巧珍在廚房間裏說，“不行，我得先給你拿！”
她匆匆出來，從裏面拿出來兩袋子東西，遞給他：“裏面有嫂子和小韜的照片。還有一袋子是大偉送客戶的茶葉，有多的，我給你拿了兩罐。”
江超從袋子裏拿出來，一本相冊在裏面，有小韜在看書的，有他在領獎的，還有母子在公園裏玩的，巧珍出來手裏剝着蒜頭說：“這張真好看，小韜還是像嫂子。”
說完巧珍進廚房，江超站起來，走過去靠在廚房間的門框上，看在她裏面忙碌問：“你之前說回去看地和房子，買了嗎？”
“買好了！地也買好了，又弄了一套三百來平米的外銷別墅。地段和房型的緣故，所以價格很低，等於是撿漏了！”
“這麼厲害？三百多平米。以後就是少奶奶了！”
“別瞎說，我回去之前問過你的！真的這個時候是房價的一個低點，你不該錯過啊！”
江超搖頭笑了笑：“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的。當初我媽生病，我真怕自己丟了這份工作……”
江超老婆是高中老師，一個月靠着一點死工資，江超雖然工資不低，他家裏自從媽媽生病就掏空了家底，欠了一屁股債務，加上還供應妹妹上大學，後來在江城安家，結婚生子，一直沒有寬裕過。而且岳父母家更是在偏遠的山村裡，不要說什麼扶弟魔，按照他的說法，沒有岳父母和大舅子對他老婆的愛護，他老婆根本讀不了大學。老家的人又覺得他一路升官發財，都被送出國了，肯定是特別有錢了。難免來打個秋風。
聽完這些敘述：“你以為我不想跟你一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是日子艱難嗎？我現在打工就是為了能夠趁着這兩年攢點錢。到時候找你做參謀。”
江超也算是CW江城的高管了，原來日子這麼緊巴巴。其實只要他想，手裏的權力還是會化成實際的好處。他卻為了那點錢在這裏打工，可見也是個腦子軸地不要不要的。對於他來說過來的人很多都在打工，也沒什麼拉不下高管的臉。
“不急，等咱們讀完書回去買，價格也不太會漲。估計這個低價位要盤上三五年呢！”
“我也攢了一些，之前不是把公司分配的房子給買了下來嗎？接下去就算是投資了，確實不着急。你和大偉一搭一檔現在可是賺地風生水起。想羨慕也羨慕不來啊！”
巧珍一轉念，劉眉嫁的那個白人，實在太普通，想來也不過是為了綠卡，為了日子能夠好過點而已，本來她在自己面前很有優越感，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其實日子很好過。到時候徒增劉眉心頭不快，也沒意思。
“江哥，咱倆一起相處了那麼多年，互相都熟悉品性和脾氣。今天劉眉說要帶那個洪哲過來，我們跟他們到底不是特別熟。家裏的境況就不要跟他們說了。免得心裏生出不必要的想法。”
江超也是明白人一下子就知道了巧珍的意思：“知道了，反正大家隨便聊聊就好！”
“哪個洪哲？”
“你未必認識，說是FE工作的……”巧珍把那天聽來的告訴江超。
“沒見過，卻聽過！很有算計的一個人。跟他打交道的，每一個都是他的墊腳石。聽說他家裏特別窮，找了他大學老師的女兒做老婆。才有了出國的機會，出國了之後一邊讀書，找了個美籍華人做女朋友，那個女朋友一直要她離婚，跟她結婚。他總是不肯離婚，直到畢業也沒離，畢業后FE給他擔保，拿到了綠卡，就和自己老婆離婚，他女朋友以為回來會和她結婚，沒想到是回來把這個女朋友也踹了。”江超把自己聽到的消息告訴巧珍。
巧珍把調好的蒜蓉醬鋪到龍蝦上，笑出聲：“這個美籍華人是備胎？如果拿不到綠卡，就和她結婚？他是每一處都想得很好啊！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很討厭這個人。在FE是什麼職位？看上去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
“製造這塊的初級經理。”
看巧珍有些不以為然，江超笑了一聲：“你不要把他這個初級經理不當回事，在這裏華人能做到管理崗位的不多，我接觸下來，除非是頂尖名校博士畢業，跟的導師又剛好對路，這樣的人才能擔任比較高的位置。否則我們這種，基本上能給這樣的經理職位已經不錯了。可以有驕傲的資本了。”
“好吧！是我不識貨！”
外面門鈴響了，巧珍讓他去開門，巧珍走出廚房說：“自己進來！我滿手蒜味兒。讓江哥招待你們！你們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江超熱情地招待兩人，巧珍進廚房繼續做菜，聽外面江超在跟那個洪哲聊行業里的事情，劉眉進來說：“哎呦，你這個菜做得真漂亮！都可以去開中餐館了！”
巧珍把醬牛肉切了片，這是用醬鴨的方子做的，走的咸甜口味：“我這個手藝，在國內立刻倒閉。江哥咱們總公司旁邊的光頭阿康的菜才叫好吃，對吧？”
“是啊！等回去一定要去好好敲老頭子一頓！”出來了，反而覺得叫陳總沒那麼親切，兩人背後跟滕總一樣，叫陳總一聲老頭子。那才叫有味道。
“對了John，你還有半年吧？真要回去？”劉眉端着醬牛肉和酸辣小木耳出去。
江超笑了笑：“剛剛看到老婆孩子的照片，我出來這麼久都沒見他們，怪想念的。”
和他並排坐在那裏的洪哲，拿起他的相冊翻看了一下說：“說句交淺言深的話，人要理性看待問題，如果你回去的話，你是沒有辦法突破你的階層，實現你人生的改變。你現在家裏房子多大？一個月夫婦倆掙多少錢？哪怕是做汽車的，什麼時候能買得起車？可是你如果留在這裏，能夠讓你留下來，五年之後，你可能會按揭買一套大house，你的孩子不用跟你一樣去參加高考，不用每天複習到深夜，也能有比國內好地多的大學學歷，這裏的車子價格你知道的。”
巧珍把糖醋排骨和清炒藍蟹拿了出去：“如果國內不開放咱們也出不來，再說開放十幾年，國內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倒是覺得回國發展也很好。再說了，我倆被咱們集團說是咱們陳總的親兒子親閨女。不回去，老頭子的面子往那裏擺？他會哭的！江哥，你說是吧？”
江超抬起頭笑出聲來：“是啊！想想老頭子的表情就好笑，要是哭出來，也蠻作孽的！”
那個洪哲看向林巧珍，一臉不贊同。巧珍不以為意，進去繼續做菜。
“巧珍，你不會也要回去吧？你這樣的時尚麗人，最適合在這裏發展了。大學裏，我們就聽過你英文演講，那時候語言就賊溜。這裏可是最適合你的土壤。”劉眉跟着巧珍進了廚房間，巧珍把蒜蓉粉絲蒸波龍從鍋子裏拿了出來，讓劉眉拿出去。
“聽May說你英語很厲害的，更應該在美國發展！比別人融入起來更快。”洪哲站起來看巧珍書架上的書，大多是她收集的管理類或者汽車相關的，而且有些已經被她翻地有些舊了，裏面也有她用英語寫的備註。
洪哲之前只是聽劉眉說林巧珍的英語很好，不過八十年代的大學生英語能好到哪裏去，就是他來了這麼多年，還時常被人嘲笑那怪異的口音。
巧珍把生菜給炒了，劉眉幫她拿出去，她有把砂鍋端出去，裏面是番茄土豆排骨湯。
“英語再好，能好過母語的人？在這裏我的語言不至於成為劣勢，但是不會成為加分項。只能泯滅於眾人之中，回國不一樣，國內語言好的管理人才還是吃香的。一起坐吧！”聽見巧珍的話，幾個人落座。
“對啊！就是這個道理，在這裏我在餐館打工被人呼來喝去，回國我也是個管理層，也算是個知識分子。畢竟中國千年文化傳統就是敬重讀書人的。”江超看向巧珍，看她拿了黃酒和白酒兩種。
“花雕！喝不完，你還可以燒菜！”江超選了黃酒。
“冊那，識貨不？二十年陳釀，特地拿出來給你喝。”被巧珍白了一眼，“其他人有意見嗎？”
“你都拿好酒出來了，我們難道還有意見？”劉眉笑着說。
巧珍給大家一人到了一杯，舉杯：“多謝賞光！”
四個人一起碰了杯，劉眉吃了巧珍做的牛肉，翹起大拇指：“真的，你的水平比咱們這裏中餐館的大廚好多了。”
“不能這麼說，Jane做的是地道的江城菜，還是比較貼合咱們這些人的胃，老外吃的中餐，其實不是這種中餐。就跟中國人要融入這裏一樣。你不能固守着自己的胃口，要揣摩對方的胃口，比如說那個左宗棠雞就是很好的例子……”洪哲說話的時候，做着手勢，非常具有那些脫口秀演員的樣子。
巧珍伸手拿起了一個龍蝦的大鉗子，掰開來，裏面露出了一大塊的肉，塞進嘴裏，她就是喜歡這樣大口吃蝦肉的感覺，當然家鄉的油爆蝦，用筷子像是夾花生米一樣一個一個夾進嘴裏，連殼帶肉進嘴，也未嘗不可。
洪哲說完一堆的融入本地社會的理論，看向她問：“Jane，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沒錯，如果想要更好地被認同，融入這個社會，確實需要揣摩對方的心理。”巧珍還點點頭，應和了一句。
聽見她的認同，端起酒杯，要跟巧珍碰杯，巧珍說：“一起？”
江超舉起杯子碰了一下，這位繼續發揮他的脫口秀潛質：“剛才你一直說要回去，就是沒有理解美國文化的精髓。你雖然會說英文，但是實際上，你還是被洗腦了，認為自己要奉獻，要為祖國做貢獻。人要學會為自己而活，先學會了讓自己富裕起來，再想怎麼回饋祖國。”
“你在試圖改變我的思想？”巧珍看向他。
“我只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一個來美國很多的年的中國人的身份，對你這樣剛剛出來，說好聽的是家國情懷，說難聽的叫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巧珍搖了搖頭，前世的侯建新就是一副都是他的道理的樣子，可見她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這貨的腦子和侯建新真的一模一樣。
劉眉吃着螃蟹：“巧珍，其實你不要一根筋搭住的，可以考慮起來留在這裏。大部分人都在想方設法留在這裏，不要等你快畢業了，才想要留這裏，那樣就晚了。John，你的想法呢？”
被她問到的江超回答她：“我們兩個就是出來讀書的，從來沒想過要留這裏，所謂人各有志嗎？再說江城也不差的，現在日新月異。你就當我們是燕雀焉知鴻鵠之志！”
“是的，大家吃飯是為了高興，一定要讓我來認可你的想法就沒意思了。”
“我是怕你不抓住機會後悔。江城發展好？那裏效率那麼低，上上下下都是靠關係人情……”
巧珍臉拉長了看向洪哲：“Peter，我記得你剛才是說來討論汽車行業的動態的？而不是來告訴我，我的家鄉是有多麼的不堪，前提是，你去過我的家鄉嗎？你能到此為止了嗎？”
劉眉扯了扯巧珍的胳膊：“幹嘛呢？好端端地，發什麼脾氣！”
“西方文化里尊重他人，不干涉別人的決定，明顯你並不知道？”巧珍看着洪哲，“留下來，為自己，為後代，沒什麼錯。難道我願意回去就是應該被你批評的？”
很討厭這種在洋大人面前彎腰討好，在自己同胞面前趾高氣昂的。
“我怎麼是批評你？我只是出於自己的一片好心，告訴你選一條光明的道路。”
“誰告訴你建國初期，回國的那些科學家道路不光明了？我不關心你是不是回去，你也沒必要關心我是不是回去。干卿何事？”
劉眉沒想到巧珍會這樣發脾氣：“巧珍！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為了這頓聚餐，我也是費了心思的，我也希望大家一起開開心心聊天。”
雖然話是這麼說了，實際上這頓飯卻是也吃得不歡而散。等兩人離開，江超坐在那裏安慰巧珍：“別跟這種人計較，你本來就是打算應付應付人家。這個劉眉以後也別跟她接觸了，之前我也一直覺得她熱心熱情。現在看下來，可能就是一個投機者。”
巧珍收拾了碗筷：“咱們這種人，這種事情經歷地還不多啊？誰會當回事兒？我會跟劉眉說一聲的。”
“他想追你？”
“看上去，是的！”
“腦子有病！”江超哼了一聲，“給你家大偉提鞋都不配！”
巧珍拿出沒有開封的那瓶白酒塞進他的袋子裏：“就沖這一句，我得給你加一瓶酒！”
“我一個人在這裏喝什麼酒？你讓我借酒消愁？”
“有這點愁的功夫，好好讀書，修完學分，快點回去。我想老頭子放我們出來，估計也擔心的吧？怕咱們不回去了！”
江超想想接觸的那麼多人，大部分人想要留在這裏：“花亂迷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