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這次輔導分文理兩個班,走進文科教室,有一個女生她一進去就盯着她看,林巧珍看着很熟悉,想來也是二中的,不過名字她不記得了,她對着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那個女孩子一張瓜子臉,白白凈凈的,長得滿漂亮,此刻臉色卻不好:“你怎麼來了?你輪不上吧?”
林巧珍一聽,應該是認識自己的女孩子,正在想這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她對高中的同班同學裏大多記得住,不過這個她還真想不起來叫什麼。這個女孩子到底和她有什麼過節,說話這麼不客氣?
“她過來陪我聽課!”劉美娟拉着林巧珍在後排坐下,兩人從書包里拿出書來:“第一堂就是英語。”
林巧珍見那個女生跟自己的同桌貼着耳朵說話,她的同桌還轉過頭來用輕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美娟瞪了那個女生一眼,那女生甩了甩自己的兩條辮子,轉過頭去。
美娟壓住她的手說:“別去理睬朱秀芳,這個女的太小心眼了。不就是咱們學校里那些傻啦吧唧的男的說誰最好看嗎?很多男生都說你好看,她就不高興了,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她在廁所間裏說你壞話。”
林巧珍笑了笑:“我忘了!她是幾班的?”
“四班的啊!號稱才貌雙全的才女,爸媽一個老師,一個醫生,讀書倒是真好。不過那心眼跟針眼差不多大小,成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美娟看上去很不喜歡她。
這個時候從外邊進來一個男孩,瘦高個子,看上去長得很乾凈,在這個時代來說,同樣是白襯衫黑褲子,在他身上就不一樣,在這一個班級里算是鶴立雞群了。
劉美娟側頭介紹:“這是一中的周劍,讀書好,長得又好,聽說一中的女生喜歡他的很多,不過人家眼光很高。他爸爸是咱們縣裏幹部。”巧珍看了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她也沒興趣看男生。
一個頭髮花白,帶着厚厚酒瓶底的老師走了進來,很有老派知識分子的那種溫潤不張揚的氣場。
巧珍不認識,聽劉美娟介紹過,這位老師不是一中也不是二中的,是教育局專門從市區請過來的老師,解放前學的英語,是個大學裏的英語老師,可見縣裏對這次高考的重視。
他往班級里環視,林巧珍看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心裏很是擔心,然而他沒有多做停留,伸手開始翻開自己的教案。老師眼神不好啊?還好,還好!巧珍安慰自己。
那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篇四句短詩。
“牛老師!”那個叫朱秀芳的伸手,林巧珍看她轉頭對着她一笑,心裏一陣惱恨,自己來蹭課,不佔她的便宜,她一定要弄她出去做什麼?
牛老師轉過頭看向朱秀芳:“有什麼事?”
“有一個不是咱們班的學生混進來了!她來偷聽咱們的課。您說該怎麼處理?”那個朱秀芳站起來,轉過頭看向林巧珍,全班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集中看向林巧珍。
林巧珍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那位牛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看巧珍:“哪個學校的?”
“老師,我是二中的林巧珍。”
“一百五十幾個學生,考九十多名的人。”朱秀芳帶着十足的優越感說。
對於兩校集中起來的尖子生來說,二中本來就不如一中,二中能夠過來也就十來個人,而一個在二中考九十多名的人,混進這個尖子班,真的很不合適。
“哦?”帶着懷疑的聲音從其他人的嘴裏發出。
劉美娟站起來對着老師一鞠躬:“牛老師,林巧珍是我帶進來的,因為她英文比我好,很多我聽不懂,我看一樣有位子,所以想請她過來幫我聽一下。回去能給我開小灶。”
朱秀芳笑出聲來,對着劉美娟說:“你撒謊不能不打草稿吧?你讓她說說英文考幾分?英文好?她進來會拖慢我們的進度,影響我們的班風。”
劉美娟與朱秀芳爭鋒相對:“影響什麼班風?巧珍不吵不鬧,怎麼影響班風了?”
林巧珍拉了拉劉美娟,示意她不要說了。
“安靜,我已經知道原因了。我很高興你有很強的求知慾,但是我現在不能收你進來,這個班級確實是給兩校優秀的學生加課的。”牛老師對着林巧珍說。
林巧珍鞠躬:“老師,我知道了!抱歉,我現在就出去!”
劉美娟站起來對着牛老師說:“牛老師,我真的沒有說謊,您給我們留的英文作業,巧珍都比我理解地透徹,而且她一會會就背出來了,但是我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背出來。”
“你是?”才開課沒幾天,牛老師對學生都不熟。
“我是二中的劉美娟。”
“你這是在耽擱其他同學的時間,人還是你帶進來的。”牛老師板著臉說:“你希望我對你做出什麼處理嗎?坐下!”
林巧珍不想影響劉美娟,一直在擺手,實在不行她跟着學也行的。劉美娟無奈地坐下,林巧珍拉開教室後門,要出去。
“林巧珍,你能讀一下黑板上的這幾個句子嗎?”
聽到這個聲音,林巧珍以為自己沒有機會了,她也不想強求了,沒想到老師不僅記住了她的名字,還讓她念上面的句子。
林巧珍當然讀過這幾句話,她的英語發音是第一版引進的新概念磁帶學的,那一版是BBC的播音員錄製。聽着收錄機跟着大聲念英語,是她前世那一陣子的必修課。
這是牛老師多年來,第一次聽見這樣標準的英式發音:“Toseeaworldinagrainofsand,Andaheaveninawildflower,Holdinfinityinthepalmofyourhand,Andeternityinanhour.”
這幾句話看似簡單,但是這個時代,英語教材匱乏,英語老師匱乏,什麼都匱乏的年代,對於這群才學了一年時間英語的人來說,這幾句話讀通順也不容易,畢竟大家都是英語考不及格的人。
朱秀芳沒有想到有人能非常順溜地把句子讀出來,轉頭看林巧珍。
牛老師對這個班學生的英語底子已經摸清楚了,或者說這個時代即便是大學裏,英語專業,零基礎的進學校的也大有人在,沒有想到一個來旁聽的姑娘能有這樣的水準:“能翻譯一下嗎?”
林巧珍站在門邊:“這幾句是出自英國詩人布萊克的長詩《天真的預言》,大家都可能聽過民國詩人徐志摩的翻譯: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無限掌中置,剎那成永恆。”她忘記了徐志摩還沒有完全摘帽。
劉美娟很想說她沒聽過,鄉下的中學,以課本為主,哪裏會聽過這樣的靡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