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發現遊戲裏出現了第一個死亡的玩家后，原本還在密切觀察那邊在城裏探索做任務的大批玩家、以防他們再用一種他想像不到的方式說出“違禁詞”的顧燁稍稍分出了心神，看向了禿如其來。
從對方臉上，他清楚看到了一個自己也十分熟悉的表情——
那就是他之前在打遊戲做調查時，有時對某些遊戲機制不滿意，於是在心裏大罵狗策劃時的表情。
通常來說，只有在一些求生遊戲裏，才會出現飢餓度及餓死的遊戲機制。《弒神》遊戲裏乍然出現這樣的遊戲設定，堪稱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
不止禿如其來是第一次見到，就是連顧燁自己都清楚，自己弄出來的這個遊戲機制有多特立獨行。
但是沒辦法，他總不能叫人發現這些“流民”個個飯都不吃，還個頂個的強壯吧。
想想自己反正也已經是和其他玩家人物樣貌固定的遊戲不同，連玩家死亡後為防嚇到科倫納民眾必須再隨機換臉的設定都弄出來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加上了遊戲人物必須進食的這個限制。
顧燁看着禿如其來一臉懷疑人生地站在原地，在思考片刻后，他決定之後藉著遊戲版本更新的名義，給所有玩家的界面里都加上一個顯示飢餓度的“飢餓條”。
……當他們清楚知道遊戲人物餓到了什麼程度，什麼時候再不吃飯就會餓死後，到時候應該就不會這麼大了吧。
與此同時，在最初的驚愕憤怒過後，禿如其來終於稍稍恢復了一些理智。
他點開客服反饋，表示這個“餓死”的設定實在太操蛋。而如他意料之中那樣，在他沒得到任何回復后，他開始思考自己是怎麼餓死在了遊戲裏。
認真想想，昨天晚上在逛了逛城區錄製素材后，他就下了遊戲，寫文案剪素材做了一晚上的視頻。然後白天他也沒上線一直在睡覺，直到不久前才登錄。
算起來，他的遊戲人物差不多也餓了有一天。
……看來他一會兒就得先去搬磚賺點錢，好買點吃的以防人物再次餓死。現在這個小正太怎麼著也算是個稀有人物，可不能就這麼餓死了。
禿如其來看了看那個站在他“屍體”旁邊的老太太，覺得自己的這個隱藏任務算是徹底涼涼了。
正打算就這麼直接離開，他就聽到了身後NPC的說話聲。
“像是這樣的流民，肯定都沒親人會給他收屍送葬，只能由守屍人幫着收拾了吧……真是可憐見的。”
“唉，本來都已經逃到了我們科倫納了。”
禿如其來靈光乍現，原本準備離開的動作頓住，一個光聽着都顯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遊戲裏居然還有收屍送葬這一個流程，而不是人物死亡后直接刷新消失……假如做一期諸如“於是，我幫我自己收屍了”的吐槽視頻，這會不會火？！
在以往的各類遊戲裏，他就從來都沒看到過和這個遊戲一樣神奇的遊戲機制。而神奇，往往最後還能轉化成沙雕。
這麼想着，禿如其來打開了錄像功能走上前，在所有NPC都在嘆息的時候，他擠進了人群里，大聲說：“沒事，我就是他的親人，讓我來！”
周圍所有人都看向他，禿如其來也就趁着這時候走到了最裏面。
那個疑似之前要給他發隱藏任務的老太太看過來，長着皺紋的眼角向下耷拉，很是愧疚的模樣。
她看向這個十幾歲的少年：“抱歉，都是我的錯。”
禿如其來：“不，不是你的錯。”這都是狗策劃的錯，和你一個NPC無關。
“不，不是這樣的。他其實昨天就進過我的麵包店，然後什麼都沒買就出去了，自己在街角躺了一天。”老太太不敢看禿如其來的眼睛，“如果我早點發現不對，他就不會死了。”
她的表情和語氣看着過於真實，彷彿眼前站着的不是什麼NPC，而是一個真正的善良老人。
玩過無數遊戲、見識過無數或感人或奇葩劇情的禿如其來在此時居然也被代入了劇情，此時話里也帶上了點安撫的意味：“和您無關，這都是戰爭的錯。”
旁邊的路人NPC也跟着安慰：“芬妮，你也不必如此自責。”
那個叫芬妮的老太太哽咽了幾聲，終於沒再說什麼自責的話。她看向禿如其來：“直到我拿着麵包過來時，他還在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忙，是不是遇到了麻煩……你的父親，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她說話時幾度哽咽失聲，然而就是這種極具代入感的感人劇情，卻也讓禿如其來一度齣戲。
都到了喉嚨口的安慰卡主，禿如其來腦子裏驟然閃過了一句話。
——但在後來，我也成了我爸爸。
……
在科倫納另一個位置的訓練營里，這個時間點，教官馬丁還在教導他的這些並不算多正規的學生學習如何戰鬥。
通常來說，站在最前面的大都是科倫納衛兵營的衛兵，而後面偶爾會有少部分鎮民跟在衛兵後面，拿着訓練用的普通木劍跟着學習。
當然，為了科倫納的安寧，馬丁並不會因為對方只是個普通鎮民或是流民就對其熟視無睹，當做沒看見。相反地，同樣作為守護鎮民的一員，他會盡心儘力地教導他們，就像是教他的那些衛兵學生一員。
然而，儘管他會盡心儘力地免費教導所有想從他那裏學習如何戰鬥的學生，可前來學習的鎮民還是寥寥無幾。
無他，在此之前從未試着戰鬥的鎮民不想、也不願上戰場。他們顯然並不知道，只要科倫納淪為戰地，那麼無人能就此幸免於難。
但是今天不同，可能是外面又有哪個城鎮抑或是村落遭受了魔物的襲擊吧，城鎮裏又湧入了一大批流民。
家園被毀的他們湧入了訓練營，一齊跟在了衛兵後面，拿着木劍訓練。
不得不說，在最開始看到這麼多流民追着他說“教官，我想戰鬥”時，作為教官的馬丁心情也很是激蕩。但是看着事態逐漸發展到現在，那點激蕩在那群流民不間斷的聊天聲里，也已經是快要消失殆盡了。
他從未想過強制鎮民和衛兵一樣安靜守紀律，畢竟他們本身就不在編製里。但看着這群人在後面不間斷地大聲聊天，儘管他們都在說著類似於“教官好帥好強”、“我什麼時候才能和教官一樣厲害呢”之類的話，馬丁自己也一直勸說要冷靜，可他的忍耐力還是即將到達自己的極限。
馬丁走過去，指了指某個說得最來勁的流民，大聲說：“你，出列！”
面對着他冷冰冰的語氣，那個流民居然還挺開心：“我靠，我是不是接到教官的任務了？！”
旁邊的流民也一臉艷羨：“接到教官任務的為什麼不是我？！”
就看這些流民爭着幫他做事，這麼看來其實這些流民對他好像也挺尊重的。或許他們現在這麼多話，不過是為了排解自己的恐懼。
馬丁當了這麼多年教官，什麼情況都見過。雖然還是覺得這些人排解恐懼的方法有些過頭，但他還是努力說服了自己接受了這一切。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這些流民這麼尊敬崇拜自己，且說話好聽，只是因為他們是一群失去了家園的流民而已。馬丁這麼告訴自己。
他揮揮手，讓那個流民自己歸列。然而他還沒轉過身，就聽到了身後那比剛才還過分的說話聲。
“欸，教官為什麼不給我任務，我就想做任務！”
“剛剛還讓我出列的，結果最後一個任務都不給我，耍我玩呢。”
“還教官，說話都不算話的。”
馬丁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
終於，一直好脾氣、對衛兵之外的鎮民格外寬容沒什麼要求的馬丁終於忍不住了：“都給我閉嘴，有這麼多話，要不要上到最前面說給大家都聽聽？！”
流民們驟然安靜下來。
當然，讓他們閉嘴的不是馬丁這類似於學生時代班主任訓人時說的話語，而是他們視野里突然跳出來的一個好感度-2的信息框。
【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為28。
雖然是敢於上戰場的勇者，但你們未免也太過聒噪了。】
——沒錯，這是顧燁在看到作為教官的馬丁都快被逼瘋了，於是臨時加上去的好感度系統。
然而，儘管如此，還是有玩家在看到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加上去的好感度后，一時驚喜出聲：“什麼時候加上去的好感度，我們還能再聊上十四次的天呢。”
馬丁雖然沒聽到“好感度”這個詞，但他顯然聽到了那個“十四次”：……
與此同時，在教官馬丁和所有衛兵都被這些“看着對教官尊敬卻又不尊敬”的玩家吸引住所有視線的時候，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溜了進來。
這個ID叫白日做夢的玩家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拿走了馬丁為了演示動作而解下放在一邊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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