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傘下梨花 第3章:聖龍吐水
“前面棲霞閣香料鋪子門前石階上坐着一個遊仙,袖裏藏着一條龍能吐出聖水,喝了包治百病,其味甘甜,猶如瓊漿玉液呢。”路人一臉興奮,唾沫橫飛。
李羅羅將信將疑,乍一聽味美異常,也想買點來嘗嘗:“那他要怎麼賣呀?”
“這你就不知道了,仙人只渡有緣人。這兩天能在這裏買到聖水的也沒幾個。”路人話還沒說完,又衝進人群:“我要去排隊了。”
“諸位,今日有緣人未到,請各位散了吧。”聲音穿透重圍的人群,大家都負手唉嘆着離去。
也有不甘心又白跑的拉着“遊仙”煙灰色披袍哀求:“仙人,家有母親重病,求求仙人賜葯吧。”
連帽披袍掩蓋下大致是一位少年裝扮的男孩,瘦瘦小小,身量還未及李羅羅。
“遊仙”一把拉回自己的衣袍,低着頭壓着聲音:“你的事我已經知曉。生死有命,我的東西治不了你的母親,另尋他處吧。”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疾步快走,剩下求葯人坐地痛哭。
李羅羅快步追上了穿煙灰色披袍的少年,眼看就要摸到了前面人的肩膀,可前人一個閃身轉彎進入了一條不起眼的街巷。
“有緣人。”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回過身子正注視着氣喘吁吁趕來的李羅羅。再次仔細將李羅羅大量一番后,滿意地問道:“可是來買聖水的?”
李羅羅詫異於少年的未卜先知,正要開口,卻被少年打斷:
“十貫錢一碗。”
李羅羅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也樂得如此爽快直接,拔下頭上一根玉釵子送到了少年眼前。
少年微笑着,抬起右手,一個金色的雕刻龍頭隱隱約約露了出來,活靈活現精巧非常。不經意間,少年左手攜着一隻小碗放到龍嘴之下。一眨眼的功夫,金色小龍張開了嘴,灌了滿滿一碗漿水,遞給了李羅羅。
李羅羅驚異非常,深信不疑,給了玉釵,端了聖水便往回走。
少年得了釵子攏進袖裏,嘴角的笑快要蕩漾出來隨口問到:“你怎麼還不喝呀?”
李羅羅端着小碗生怕灑了,小心翼翼走得又慢又穩:“剛才有人母親病了,我給他買的。”
少年的笑凝在嘴角:“等等!”
李羅羅停住了腳步,側過身子認真聽取仙人吩咐:“怎麼了?”
“你不能給他這聖水我不賣了,還給我。”說著,少年極其嚴肅地拿出釵子遞到了李羅羅面前,想換回自己出手的聖水。
“啊?”李羅羅把身子側了側,護住了手中泛起漣漪的聖水小碗,很是堅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少年沒有說話,卻伸手來搶。
李羅羅一個踉蹌。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來得太快,當李羅羅反應過來時,小碗碎成了好幾片,地上浸潤着大灘水漬。
而被人喚作“仙人”的少年卻在痛哭地哀嚎——他的手腕彎曲成一個極不自然的程度,掙脫不得,只能咬着牙痛哭呻吟。
崔玉樓一把扼住那少年的手讓他動彈不得:“小鬼,敢出來害人,你膽子不小呀!”
“我沒有!”少年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盛氣,帶着哭腔的爭辯顯得有些粗啞。
“縣主大人,怎麼轉眼間你就讓人誑了呀,早知道和我同行不是更好嘛~”崔玉樓的神情似是得意,似是調侃。
李羅羅搞清楚了狀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崔玉樓順手將少年長袖披袍中的所謂聖龍翻了出來,扔到了地上,赫然是一個帶着機關的塗金木雕,而木頭上纏繞着一根薄膜般透明的腸制水袋,裏面裝的正是和打翻的小碗一樣的姜色糖水。
“你在袖裏藏木頭機關龍,用羊腸裝糖水騙人。聽說,好幾家的小姐至今昏睡不醒可都買過你家的‘聖水’喲,你是哪裏來的小妖怪,可要老實交代哦~”崔玉樓淺淺淡淡的話語好像玩笑一般說了出來,手上的力道卻猛地加大。
少年吃痛,幾乎跪在了地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是個賣糖漿的,我沒見過你說的小姐們。”
“妖術不淺,道行頗深呀,還狡辯呢,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聖水’有問題么。”崔玉樓將少年拉得更近些,仔細觀察少年的瞳仁,想進一步確認他的妖屬。
李羅羅看到少年緊咬着嘴唇,吃痛得雙眼紅脹,有些不忍:“崔玉樓,你放開他吧,他好像沒有說謊,剛才他只賣了我一碗,也並沒有賣給其他人呀。”
崔玉樓向李羅羅分析:“縣主大人,你一副貴胄小姐的打扮,小小一碗糖水賣十貫錢,不坑你坑誰呀?那些個被施術的小姐們可能就是這樣被騙的。我觀察很久了,這小子,挺會見人下菜碟的嘛,專挑衣着華麗的有錢人下手。”
正當李羅羅與崔玉樓說話的空檔,少年解下寬幅的煙灰色長袍撲向了二人。
一幅黑色長袍籠罩而下,鋪卷而來,李羅羅驚慌失措,叫出了聲,伸手亂擋着。
崔玉樓伸手擋下了劈頭蓋下的披袍,回頭:“你沒事嗎?”
李羅羅鬆了口氣:“我沒事但是”
崔玉樓順着李羅羅的目光看去,一個穿着破爛乞兒打扮的嬌小少年跑進了小巷之中,拐角便沒了蹤影。崔玉樓這才意識到手裏空空,這個穿着大披袍冒充“仙人”的乞兒少年使了一招金蟬脫殼,跑了。
崔玉樓丟下一句“你快回去吧,天快黑了。”便去追那個乞兒少年,轉眼就消失在小巷的岔路口。
李羅羅經歷這一遭,拍着自己的腦袋斥責自己的輕信與冒失,走出小巷準備回家。
黃昏與暮色交織的時分,大街上人丁稀零,只剩天際煙霞都染着墨色,沉沉靄靄快要落下。
李羅羅想找幾個人問路,卻跟不上路人行色匆匆想要回家的腳步。天空迅速暗了下來,李羅羅只能憑着做事的直覺,想着直走到頭應該就有出坊的機會,輕快地前行。
天空由原本的孔雀藍轉入潑墨的深黑色,夜色氣流以一種隱秘的姿態流動着。算着時間,早已經過了坊門關閉的酉時,可李羅羅怎麼也沒聽到報時的暮鼓聲響,更是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如何也走不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