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毛貓(二)
前田克里斯心裏的小炮仗,一瞬間——啪!
炸了!
“你不要得意!!!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前田克里斯奮力掙扎,即使是保安壓着他的肩膀,沙發都被弄得不斷挪動。
“蠢貨!蠢貨!蠢貨!無知的蠢貨!!!”
“你以為他真的喜歡嗎?!!!”
“他喜歡的,根本就不是你!!!”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對的是什麼?!!!”
張伯倫只是扯着嘴角笑,又因為扯到傷口而皺起眉頭。他擦掉從傷口溢出的血,柔聲細語不緊不慢地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你被他討厭了。”
前田克里斯氣得厲聲尖叫,又朝着張伯倫撲過去。
他們撕扯成一團的時候,作為被爭奪的對象,薛定邦正在會客廳對着一本相冊發獃。
相冊里的每一張照片,薛定邦都十分熟悉。
那是過去,屬於他和尹仁的點點滴滴。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每一個腳印。每一年尹仁生日,他們船長峰上拍攝的星軌照片,都被精心地整理、印刷、排版。每一張照片下面,都有當時拍攝的時期和地點。每個坐標都細心標註,下方還有手寫的箴言一句。
那是尹仁的筆跡,薛定邦認得。
店長一件件地把大箱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每一樣都對應了相冊里的一張星軌照片。“去年九月底,老闆本來說要來日本。讓我們把東西趕製出來……”他說,“可臨時不知道怎麼回事,改變了行程。這一套東西,前幾天他說不需要了,隨便處理就好。正好遇見薛先生過來,我想或許你想要收下這些。”
“這是,做什麼的?”薛定邦問,“製作了很久嗎?你怎麼認識我的?”
“尋寶遊戲哦。”店長笑眯眯地說,“老闆拿了薛先生的照片過來,說要裝作不知道,和薛先生一起在店裏買東西,在店裏尋寶呢。”
“是嗎?”薛定邦覺得喉頭乾澀,似乎有什麼東西哽在那裏,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可你們最近才開業。”
“是的呢。”店長說,“老闆因為身體的問題,所以推遲了吧?他還是沒能來參加開業典禮呢。”
薛定邦默不作聲,翻開相冊的最後一頁。那裏有一張他最喜歡的星軌照片,是他們第一次爬上船長峰之後照的。
在照片下面,寫着兩行工整漂亮的字。
我願伴你看遍餘生星軌
成為你人生軌跡里的光
薛定邦合上相冊,把自己摔進沙發里,單手捂住臉沉默不語。
店長發現他情緒有些不對頭,恭敬地問:“薛先生,你沒事嗎?”
薛定邦擺擺手,掏出手機來,撥打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略帶慍怒的聲音:“大半夜的打電話過來,你想怎麼死你直接說吧!”
“學姐,抱歉。”薛定邦深吸一口氣,艱難開口,“我想你應該還沒有這麼早休息,其實我……”
“你想打聽尹仁的事情對吧?”學姐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語氣也輕快不少,“我還想你要硬撐到什麼時候呢!我前兩天才去看過尹仁,等我發照片給你。”
很快,從學姐那裏傳過來照片。
尹仁坐在病床上,抱着徐雨。
兩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薛定邦關上社交軟件,很長時間都沒講話。
學姐的聲音從聽筒那一頭傳來:“我說,你差不多也應該認清事實了。”
店長雙手捧着一個小紙盒,恭恭敬敬地把東西遞給薛定邦。那是一盒便簽卡,每一張上面都有一個數字謎語和編號。是薛定邦會喜歡的東西,每一張都和下一張環環相扣,相比是花了不少心思製作。
薛定邦閉了閉眼,想起來尹仁第一次給他送生日禮物的時候,也是這樣。
那時候他們還在念小學,尹仁用歪歪扭扭的字,製作了一小盒卡片。他們就在他們的秘密基地附近玩耍,玩的也是尋寶遊戲。
薛定邦本來可以不用花多少力氣,就可以破解開尹仁的謎題。可他還是跟着尹仁繞了一大圈兒,最後來到了他們藏身的巨大古樹的樹洞裏。
尹仁特製的“寶箱”裏面,是他送給薛定邦的生日禮物。
用木頭雕刻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玩意兒。
薛定邦很喜歡,一直都放在自己的書桌上,直到他離家去美國念書為止。但回國的時候,薛定邦回家時卻發現尹仁送的木雕不見了。
問了家人,才知道是家裏糟了賊,還以為寶貝似地封存在玻璃罩的木雕是什麼值錢東西,給偷了。
那一瞬間,薛定邦覺得自己的尹仁,也被偷走了。
被照片里那名叫做“徐雨”的年輕人偷走,佔據了本來應該屬於他的位置。
尹仁應該是抱着他才對。
“喂,還在聽嗎?”學姐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也把薛定邦從回憶當中抽離了出來,“沒事的話,我掛了啊!”
“我在聽,”薛定邦趕緊回答,“學姐,你說。”
“總之呢,九月底他們分手了,兩人你追我逃鬧騰了幾個月。”學姐說,“聖誕節的時候,尹仁終於找回了他的小情,但兩個人吵了一架。尹仁這個廢物,自己去追人,結果腳一滑掉海里了不說,還被水母給蟄了。整天就擱那床上,那是嗷嗷地嚎呀!竟然還把小情給嚎回來了。你瞅見他那慫樣了嗎?哈哈哈!”
尹仁向來是怕疼、怕打針,也怕吃苦藥。他被水母蟄之後,要忍受神經毒素帶來的灼燒痛苦,還要忍受輸液針扎,各種苦味的藥物治療。薛定邦光是想像,就覺得難過,也根本沒有辦法笑得出來。
“仁……尹仁他,現在沒事嗎?”薛定邦問。
“好着呢,好着呢!”學姐說,“整天抱着小情不撒手,光擱那撒嬌了!我說,你不用為他擔心了!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我給你的建議,你考慮考慮?團隊裏的首席,我可留給你了。你不來,我誰也不樣坐!”
“謝謝你,學姐。”薛定邦說,“我會好好考慮的。”
“定邦,學弟,薛先生,薛大教授!”學姐語氣嚴厲了起來,“熵不可逆,舊日不可追憶。人要往前看吶!就算尹仁過去再喜歡你,那都是過去式了!別總擱那兒演頹廢了,你自個兒不想走出來,拿後悔葯當飯吃都沒用!”
“我知道。”薛定邦平靜回答,“尹仁不欠我的,我沒有資格去要求他為我做什麼,或者彌補我什麼。畢竟,我只是個懦弱的失敗者。”
學姐掛掉了電話,只留下她最後的話語在薛定邦耳邊回蕩。
“薛定邦,你不是懦夫,也不是失敗者。”
一名店員走進來,在店長跟前說了些什麼。
店長一臉嚴肅,說:“薛先生,我先離開一會兒。”
薛定邦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快步奔向那件休息室,比店長更快到達。
即使是有心理準備,現場的慘烈情況,也超過薛定邦預料之外。
前田克里斯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粗氣。休息室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到處都是殘骸和碎片。
張伯倫趴在地上,痛苦地蜷縮着身體,鼻血流得下巴和嘴上全部都是。
保安和那名店員,則渾身亂糟糟的,不敢去靠近前田克里斯和張伯倫。
“阿福?!”薛定邦跑到張伯倫面前,仔細端詳他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臉。“你怎麼可以把張伯倫先生打成這樣!”
“我也受傷了啊!”前田克里斯扯着脖子喊,眼淚嘩嘩往下掉,“你為什麼不過來看看我呢?!”
“對不起,薛先生。”張伯倫虛弱地撐起身體,抹掉鼻子嘴巴上的血,“我沒事。你先和前田先生回去吧,我回去洗個澡就就好。”
薛定邦打橫抱起張伯倫,站起來邁開大步往外走:“你需要醫生。”
他還沒走兩步,就覺得腳下一沉。低頭一看,原來前田克里斯爬到他身邊,抱住了他腿。
“定邦,你不可以丟下我!”前田克里斯哭着喊道,“你明明已經向我爺爺,向我媽媽保證了,要讓我幸福的!他們都把我交給你了,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不是說定了嗎?!定邦!你不可以不講信用!”
張伯倫蜷縮在薛定邦懷裏,緊閉雙眼不吱聲。他微微顫抖的身體,似乎都已經開始有些失去溫度。
“阿福,放開。”薛定邦咬了咬牙,沉聲說,“如果你不想鬧出人命,我得送他去看醫生!”
“不,我不放!”前田克里斯倔強得要命,把薛定邦的腿抱得更緊,“張伯倫也打我了!你為什麼不來看看我的傷呀?我也渾身都疼的!”
“不要胡鬧!”薛定邦真的發了火,“你想要打死他,然後和你父親一起做坐牢嗎?!”
前田克里斯被薛定邦給震得說不出話來,他瞪大眼睛,瞳孔擴展,蒼白的嘴唇顫個不停。
“薛先生……”懷中的張伯倫睜開眼,氣若遊絲地說,“我沒關係,你還是去看看前田先生吧?”
話音還未落,張伯倫腦袋一歪,倒在薛定邦肩膀上。
薛定邦只覺得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冷得他一個激靈。他沒有多想,直接抽出腳抱起張伯倫就向出口跑去。
前田克里斯在地上打了個滾,強撐身體爬起來,踉踉蹌蹌在後頭追趕。
電梯還在七樓沒有下來,薛定邦直接向樓梯方向跑。
“不許走!”在樓梯口,前田克里斯猛撲過去。
薛定邦本能地側身閃避,前田克里斯撲了個空,一頭栽倒骨碌碌向下滾。
※※※※※※※※※※※※※※※※※※※※
大家中秋快樂
能看到這裏的
絕對是真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