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皇帝駕崩
屋中只剩下了舒婷婷皇后,以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
舒婷婷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皇后,起身對皇後行了個禮,“娘娘,臣妾先出去了。”
大殿的門被合上,整個大殿裏面如同死一般地寂靜。
皇后邁步踩上了腳踏,緩緩地坐在了床邊,靜靜地凝視着躺在床上的皇帝。
本來合著眼的皇上,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緩緩地抬起了眼,方才還渙散的眼睛,如今又變得像是從前那般炯炯有神。
那是一國之君,萬人之主的眼神,睿智,犀利,還夾雜着為人夫君的溫柔。
“皇后。”他啞着嗓子說著:“你說,這是不是報應?朕奪了父皇的天下,殺了朕的兄弟,如今朕的兒子也要落這個下場。”
皇后垂着眸,面容依舊如往日般恬靜,“怪便怪,咱們都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這話說了千萬遍。”
“是啊,怪就怪,生在帝王家。”皇帝揚起嘴角,笑了笑,“這高高的牆,困住了你,也困住了我。如今我將皇位傳給我們的兒子,也算是彌補了朕曾經虧待過你的。”
皇帝這話,引得皇后發笑,“擎哥哥並未虧待我。當初若不是擎哥哥說要娶我,興許我早已被嫁給了那個殘暴的李老將軍了。你娶了我,給了我中宮之位,賜我榮華富貴,還有那麼好的兩個孩子,我已是無怨了。”
“李將軍……”皇帝眼珠子轉了轉,像是回想不起這號人物一般。
片刻后,又立刻恍然大悟,“啊,朕想起來了。李將軍,他並不殘暴,反而飽讀詩書,尤其精通兵法,是個棟樑之材。當年姑母要將你許給他的時候,他也不過就二十幾歲,比當時的朕大上兩歲。”
方才還胸口悶悶地,如今同皇后說了兩句話,竟是像好了一般。
他拄着手腕,從床上坐了起來,望着皇后訝異的表情,覺着甚是有趣,“小時,我們一起長大。後來朕回了宮受教養,待再去探望姑母時,你已出落成了標誌美人。朕看着你爬在樹上,姑母在樹下罵你,你一臉不從的模樣,同小時候一模一樣。”
皇帝嘆了口氣,手抓住了皇后的手,“朕想娶你,娶那個從小就拿着彈弓打朕,拿着樹杈子和朕比劍,不諳世事童趣天真的你。所以,朕像姑母要了你,向姑母承諾,許你一生榮華富貴,許你不受任何委屈,許朕娶佳麗三千,心中唯你一人。”
“同朕入宮,可悔?”皇帝眼眶有些濕潤,聲音有些發抖。
皇后始終垂着頭,咬着牙忍着眼淚的淚水,用力地搖了搖頭。
“可朕悔了。”他聲音充滿滄桑,轉過頭望向那紅窗外,正在凋零的落葉,“朕不該帶你入宮,花美是因它紮根泥土,朕早該懂得這個道理。你入宮后,變得謹小慎微,變得事事遵從那些教條規矩,變得體貼細緻,變得知書達理。朕心中何嘗不知,你是怕你做得不好,失了姑母和朕的體面。你越是乖巧,朕見到你時,便越愧疚。久而久之,愧疚變成了逃避,沖淡了當初朕的信誓旦旦。”
“是朕毀了你。在你最美的年華,將你囚禁牢籠,卻怪你為何在這牢籠中不快樂。你的名字叫盼卿,終於盼來卿,卿卻負你一生。朕這一輩子……”皇帝聲音顫抖哽咽,緩緩地抬起了手,用手輕輕地捏了捏皇后的鼻子,含淚微笑,“弒父殺兄,奪取皇位,朕不愧,因為是他們將朕逼成了這副模樣。唯獨對你一人有愧,悔不當初。若能重來,朕會給你選這世上最好的夫婿,為你辦最成親之禮,然後站在九五之尊之位,守着你。誰要敢負你,朕便殺誰。”
屋子裏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皇后看着躺在床上安靜的皇帝,頭髮花白,皮膚灰暗,嘴唇蒼白,一道一道深深的褶痕和溝壑,全都是歲月為他留下的印記。
曾幾何時,他也曾是那個星目劍眉的俊俏少年,騎着一匹駿馬,肆意揮鞭馳騁,瀟洒風流的少年。
母親是長公主,她又怎會不懂這深宮之苦?
在皇帝過來找母親要她的那夜,母親曾勸說了自己整整一夜,磨破了嘴皮。
可始終自己回應母親的只有一句,我就要隨他去。
她抬起手,輕輕地放在了皇帝還有餘溫的臉頰上,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俊俏少年,她說:“這宮門,是我自願走進來的,我不悔。幾十年後,待你我再相遇,我再將這話說一遍給你聽。”
她從豆蔻年華同他結為連理,陪他走過浩浩蕩蕩風雨三十年。
“不悔”二字,只為當初那日的傾盆大雨,為當初那跳進深坑摔斷了腿的小男孩。
“皇帝駕崩了!”皇後站在門口,聽着太監哭着大喊。
她拉開徑直地越過哭喪的人群,拉開大門往出走去。
她出了大殿一直往外走,穿過了一條一條幽深的宮中小巷。
宮中的路彷彿都長得一樣,她也分不清自己那日進宮,穆擎牽着自己的手,究竟走得是那一條路了。
恍惚中,她走到一口井邊,低着頭朝井裏看去,波動的水面,漸漸浮出了兩個小孩的臉。
女孩腦袋上梳着兩個丸子樣兒的盤發,掛着灰的小臉一臉嫌棄地望向旁邊的小男孩,怒斥道:“你怎麼這麼蠢呀!我都掉進來了,你又跳進來,誰還能救我們!”
小男孩手捂着自己的腳踝,硬裝着沒事人兒一樣,裂開嘴露出一排豁牙漏齒,衝著小姑娘嘻嘻地笑了一聲:“卿兒卿兒別生氣,我怕你害怕,所以跳下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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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落髮現皇后整個人昏昏沉沉,像是丟了魂兒一樣漫無目的四處走。
她不放心,所以跟在身後。
只看着她晃悠到一口井跟前,愣着站了一會兒,整個人就朝下栽去。
她趕緊一個健步衝上前,拽住了皇后的胳膊,仔細一看滿臉淚痕的皇后緊閉着雙眼,像是暈過去了一樣,就立刻扛着她回了她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