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消失

他的消失

我曾經對阿祁說過: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每每想起,我總是悔恨不已。因為回到現代之後,我才發現,那句詩的下一句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冥冥之中,我好像早已預言了我們的結局。

在現代呆了近一個月後,我的心才終於平靜下來。我也明白,我和阿祁,對於正史來說,都只是滄海一粟。

我原本已經打算把那段時光當成我的一場舊夢,卻不料遇見了和阿祁十分相似的李軒啟。

那天我正在圖書館看書,忽然對面來了一個人。

他逆着光,聲音極其輕柔,“同學,請問你對面有人嗎?”

我抬頭看向他,他的臉瞬間和阿祁重合。我恍然如夢,眼淚竟不由自主淌了下來。

“阿祁…”我喃喃他的名字。

所以,你也到現代來了是嗎?

“同學,你怎麼哭了?你認識我嗎?”他有些手足無措,慌忙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紙遞給我,“擦擦吧。”

我的眼淚更加止不住了,卻並沒有接紙,“你替我擦。”

“啊?”他的臉驟然紅了。

“以前每次我哭,都是你幫我擦的,你忘了嗎?你還說你真是怕極了我哭,這些你都忘了嗎?”

他神情有些怪異,探究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安。

難道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如果…如果他失去了記憶,那我對他而言,就是一個普通人。那我現在的行為一定嚇到了他。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默默低下頭,從自己包里掏出紙,擦了擦眼淚。

“哦…沒關係。”他不再看我,坐定,翻開書看了起來。

他翻得很快,我聽到了不斷的細微沙沙聲。

而這沙沙聲忽然在一瞬間中止。

我抬頭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一臉震驚。

“怎麼了,同學。”我極力平靜語氣。

“你…你看這幅畫像。”他把書呈給我,手壓着邊角。

上頭有一張畫像,畫的是個碧色宮裝的美人。我仔細一看,發現這畫中人竟和我的眉眼別無二致,至於這套衣服,也是異常眼熟。我往下瞥,便瞅見了落款印章上“李璇祁”三個字。

這是…阿祁畫的我?

“這名宮妃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喃喃,聲音也有些恍然。

我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他也沒了看書的心情。

我合上書,沉默片刻,問他:“一起去喝杯咖啡嗎?我有個故事想說給你聽。”

他輕聲應了。

我們剛走到圖書館門口,外頭就下雨了。細細的雨珠星星點點灑下,落在碧綠的樹葉上,落在粉紅的櫻花上。

周圍的這一切,都因微雨而顯得更動人了。

“我帶了傘。”他從包里掏出傘,慢慢撐開。他身姿高挑,手掌白皙,手指骨節分明。

大概是因為生得太好看,以至他每一個動作都像是一幅畫。

我看着他,有些失神。他比沾了水露的桃花更動人,怕是嫵媚的春風也比不上他。

我們倆就在雨中緩慢、安靜地走着。他沒有問我咖啡店在哪,而我只是在心裏選了條最遠的路,帶他慢慢繞過去。

*

我一回宿舍,就被青青抓着盤問了。

青青翻出一張照片,問我:“譽譽,你旁邊這個帥哥是誰?”

我有點懵。竟然是下午我和阿祁在咖啡店的照片。

“這是誰拍的?”我問她。

“不知道是誰拍的,發到朋友圈,然後被人轉發到一個亂七八糟的校友聊天群里了,現在好多人都在討論你男朋友是誰。”

我不由得嘆氣。

自打我的照片被好事者傳上網絡小火了一把后,我就莫名其妙成了寧大校花,並且時常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李軒啟你認識嗎?”我問青青。

“李軒啟?好耳熟啊,等等,我想想…唉!這不是法學院的那個帥哥嗎!又帥又有才華,之前圓圓還和我們討論了他呢!譽譽,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看到青青驟然失望的神情,於是補充了一句,“不過很快就是了。”

“啊?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自從聽完我講的那個“故事”后,阿祁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找我。我怕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便也沒有去找他。直到有一天,他跑到我經常自習的地方,遞給我一張電影票。

“一起去看電影吧?”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他的手,順勢站起來,在周圍幾人的吸氣聲中,和他一起離開了自習室。

他買的是晚上場,於是他先帶我去了遊樂園。

因為是周末,遊樂場的人並不算少。他試探着牽過我的手,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我怕你走丟了。”

我笑着握緊了他的手。

天氣晴朗,風也十分舒爽,遊樂園的花全都開了,迎着風還能聞到點清香。

大概是默契地不願意破壞這美好的氛圍,我們倆都沒有選跳樓機、摩天輪這類刺激的活動,而且乖乖地和小朋友們一起玩起了旋轉木馬,跑跑卡丁車…

玩完跑跑卡丁車后,我們就在園子裏瞎逛,尋找下一個溫和的項目。我們倆並肩走到路上,時常有人偷瞟我們。

一個賣花兒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阿祁面前,用甜甜的嗓音說:“仙女哥哥,你給仙女姐姐買束花吧,只要十五塊錢!”

我不由得笑了,“仙女哥哥?”

小女孩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我說錯了,是神仙哥哥。哥哥長得太好看了,姐姐也是,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你們倆好配呀!”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彷彿在冒紅星。

“好,我買一束。”阿祁立刻付了錢,將花塞進我懷裏。

我又還給他,“不想拿,你拿着。”

他默默接過。

我們倆又去遊船,在船上吹風聊天。他忽然指着天上的雲問我:“你說,那是什麼?”

我有些不解,“不是雲嗎?”

“是雲,但是是今天的雲。下次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還會是這朵雲嗎?”

“當然不會。它飄走了,就不會再回來。哪怕其他雲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那也不是它。”

“譽譽,原來你明白這個道理。”他忽然笑了,低低對我道。

“你…想說什麼?”我竟下意識地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

“我知道,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歷史上的李璇祁。可是歷史早已成為過去,李璇祁也早已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哪怕我和他長得再像,名字再相似,我也不是他。譽譽,我是李軒啟。軒轅的軒,啟示的啟。我不是李—璇—祁—”最後幾個字他加重了語氣,讓我恍然如墜夢中。

我怔住了,腦中一團亂麻。

他又繼續說:“譽譽,其實那天在圖書館,我是刻意接近你的。或許你早就忘記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學校的假面舞會上,那時你還和我跳了一支舞。那晚的你,就像月亮一樣耀眼,而我,只是你身側一顆不起眼的星星。我知道,你並沒有留意我,我也不敢去打擾你的生活。直到那一天,在圖書館遇見你時,我心裏有一道聲音在不斷告訴我,一定一定要靠近你,於是,我真的那麼做了。後面,你跟我講了你和李璇祁的故事,我卻沒有一點熟悉感,我只覺得難過。我不想成為任何一個人的替身。所以,別把我當成任何其他人,好嗎?”

我不知道該回什麼,良久才說了一個好字。

*

自那天去了遊樂場之後,我很久都沒有聯繫李軒啟。我捋不清頭緒,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直到有一天,我們兩意外地在一家蛋糕店相遇。

他約我一起散步,我答應了。

“我沒有刻意來找你。”他對我說。

“嗯。其實遇見也正常,畢竟,學校里只有幾萬個人,兩個人相遇的幾率也不算小。”

他沉默了。

春風拂面,陽光輕柔,我們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細碎的陽光透過枝椏,灑到他的臉上,灑到他的白襯衫上。

我無言看着他,只覺得他比漫畫中的美少年更加美好。

“不如,我們在一起吧?”我腦子一熱,忽然問他。

“好。”他試探着牽過我的手,只鬆鬆的,禮貌地牽着。

瞬間我翻湧的氣血又跑了回去。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們相視一笑。

自從稀里糊塗和他在一起后,我們倆把情侶之間能幹的事情都幹了一遍。他也越發黏我,常常到我學院的樓下,等我下課。等到我之後,我們就一起去吃好吃的,一起喝奶茶。

因為他來得太勤,所以我整個系的同學都知道我們倆是一對了。

在我以為這樣平靜幸福的日子會永永遠遠時,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岩岩生日,我們宿舍四個人約好去奧萊廣場看電影。學校附近沒有地鐵站,我們只好坐公交去,要轉一趟車。在下第一趟車的時候,我掏出手機,發現竟然有阿啟的十幾個電話。我忙回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傳來阿啟急切的聲音,“不要搭公交車,我已經在路上了,你等等我!”

“你過來?可是…”

“沒有可是,我馬上到了,你等下我!”

我有些納悶,但還是問了岩岩他們:“我們要不在站台等等吧,我男朋友也想去,他說他馬上到了。”

圓圓嘿嘿笑了兩聲,“看來你對象真的黏你黏得厲害。但是電影馬上開始了,要不我們先過去,你讓他等會自己來唄。”

岩岩幾人也附和。

“也行。”我正打算給阿啟發消息,忽然看到他從對面馬路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你怎麼急成這樣?闖紅燈多危險啊!”我不由得罵了他兩句。

“我想跟你們一起。”他沉聲道。他看了一眼左方,說:“我們打車去吧。”

“五個人坐不完,還不如坐公交。12路馬上來了。”圓圓看一眼手錶,“5分鐘一趟,上一趟是13:20,現在13:23了,12路兩分鐘就來了。”

“我已經打車了,還有一分鐘就到了。”阿啟說。

“好吧。”圓圓屈服。

於是我們五個人坐了兩輛車去電影院。看完電影回來之後,我眼皮一直跳得厲害,給阿啟發了個消息,想約他一起去吃宵夜,卻沒有收到回復。我以為他現在正忙着,就沒有語音電話他,而是刷起了新聞。

然後…刷到了一條十分讓我震驚的新聞。

標題是【海市公交車墜江】,點進去后我發現,墜江的竟然是12路公交車,而根據警方提供的車內視頻顯示,墜江時間為13:27,墜江地點正是我們今天所在公交站的不遠處,路程不超過500米。也就是說,墜江的正是今天我們幾個人本來要上的那輛公交車。

我的心驟然跳得厲害。如果不是阿啟,恐怕死神早已降臨到我們幾個頭上。

我瞬間走到圓圓身邊,推了推她肩膀,“圓圓,你快看!”

圓圓仔細看了幾眼,一臉震驚,“媽呀,這是我們今天本來要上的公交車?天吶,簡直是死神和我們擦肩而過啊。”

“是啊,要不是阿啟,我們恐怕已經上了這輛公交車了。”

“阿啟,什麼阿啟?誰啊?”圓圓一臉疑惑。

“我男朋友,李軒啟啊。”

“啊?譽譽,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怎麼沒和我們說啊?”

“圓圓,你又演的哪齣戲?你不是見過他好多次了嗎?”

“誰啊?我真沒見過啊。”

看着圓圓認真的表情,我的心驟然提起,像被一隻手緊緊抓住。

我又拔掉青青的耳機,“青青,你認識李軒啟嗎?”

青青也是一臉疑惑,“誰啊?”

“我們學校的帥哥,法學院的院草。”

“啊?我在法學院也有幾個朋友,沒聽過李軒啟這號人物啊?”

我又問了岩岩,依舊說的不認識,不知道。

我開始一個個去問我的同學,阿啟的同學,然而,詭異的是,他們全都不知道“李軒啟”這個人。

我如墜冰窟,整個人抖得厲害。我的手彷彿也不受自己控制了,我甚至無法提筆寫字。

難道,那天我和圓圓幾個人本該通向死亡,是阿啟預知了這件事情,趕過來救了我們?而他,因為改變了歷史,從而徹底消失了?

還是,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場夢?什麼阿祁,阿啟,全都是我夢中的人物?又或者,我有嚴重的心理疾病,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我每天恍恍惚惚,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有一天,偶然看到一條考古新聞時,我才終於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個王侯墓中出土的,有幾張被阿祁收藏的我的字畫,和那支刻了我名字的木簪。

這一切都不是夢,都是我真真實實經歷過的,哪怕已經過了上千年,歷史早已泛黃,可阿祁在我心裏依舊是生動,鮮明的。

或許…只要我永遠記得他,他在我心裏,就永遠都不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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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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