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修改）
崑崙派以修為定同輩稱呼，只有戰鬥力更強，才能被稱為師兄師姐。這一聲“小師叔”叫得諷刺，好像在說君雲霄佔了個輩分的便宜似的。
“你——”唐靜秋轉頭看着說話的人，氣得滿臉通紅。
“秋秋，不必如此。”君雲霄先溫和地勸道，而後轉身道：“既然稱我一聲師叔，怎麼不持晚輩禮？”
鬼魂除非畫皮，否則容貌衣着永遠保持死那一刻的樣子。她死時是皇后裝扮，華貴非常，眉宇間更有長居高位的矜貴，一句話說得柔和，渾身的神態卻端莊從容，彷彿天生就是給人參拜的。
與之相比，出言譏諷的不僅顯得氣量狹小，更像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那人一時沒了回應的話，反而氣得憋紅了臉。
“噗……”四周看戲的人不由得竊笑。
君雲霄又對唐靜秋說：“一個人對你出言譏誚，要麼，是他羨慕你身上有某種東西而得不到，要麼，便是他只有這一項可驕傲的資本。簡而言之，不是酸，就是廢。多言無益，不如行動。”
“君姐姐，你說得對。”唐靜秋連連點頭。“咱們進講堂去。”
修道院佔了整整一個浮島，分成好幾個部分，分別給入門、鍊氣、築基三種弟子講課。入門弟子作為基礎最薄弱、數量最多的一群，聽課的地方就在修道院最外圍的廣場上，從傳送陣一走進門便看到了。
君雲霄與唐靜秋進去時，廣場上擺了近千張書案，不少書案前已經坐了弟子。每個弟子面前都擺着玉簡與特製的竹筆。
“……”唐靜秋不知說什麼才好，眼神一下子難過慌張起來。
君雲霄知道她想什麼，溫聲道：“秋秋，你先顧好自己，修行有成，才能幫我。”
“我知道了。”唐靜秋越發愧疚，在一張書案前坐下。“君姐姐，咱們在一起。”
君雲霄微微一笑，安靜地坐着。
不一會兒，入門弟子都到了，雲板輕敲，表示上課了。
第一堂課的講師是個白髮蒼蒼、雞皮鶴髮的老者，拄着一根根雕拐杖，佝僂着身子走進來，在講座上坐下，端起茶問道：“將你們的劍取出來。既然上崑崙做劍修，便該隨時與劍為伴。”
弟子們忙將本命靈劍取出來。
沒有靈劍在手的君雲霄瞬間顯眼起來。
老講師嚴厲地問：“那名女弟子，你的劍呢？”
“師叔祖。”登時有弟子鬨笑起來：“她沒有劍，她是個鬼魂，拿不起劍，劍被收走了！”
老講師登時將臉色一沉：“沒有靈劍修鍊什麼劍道？滾回去繡花！”
君雲霄盈盈站起，行了個晚輩禮：“敢問前輩，天下萬物生於何處？”
老講師沒想到還有人敢向他問話的，一時愣住不說，反問自身，竟答不上來。
君雲霄當即給他台階下，繼續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故有無相生。前輩既問‘有’，我雖‘無’，焉知無不能生有？”
在座的弟子大多本着當絕代劍修來的，就算出身世家也多練劍，甚少讀書，一時聽得雲裏霧裏。什麼“有”？又什麼“無”？她沒有劍不是事實嗎？
老講師卻聽懂了。她說的是《道德經》裏的話，大概意思是說，天下萬物都生自道，她是來求道的，求道成功，自然劍到手中。
有幾分道理，沒想到新入門的弟子中，還有人研讀經典，而不是光會舞刀弄劍的。
老講師心中讚許，不覺重新打量起君雲霄來。
他知道這女子的身份，破雲君之妻，破雲君之徒，崑崙開山立派以來第一個孤魂弟子。據說這女子昨日在試劍台哀哀切切，與破雲君忍淚重逢，被破雲君羞辱一番，又被清虛囚禁在幽月小居。
他還以為今日見不着這孤魂了，沒想到不僅見着了，兩人還對了一招。
小丫頭看着嬌嬌弱弱，一陣春風能吹成三節，沒想到脾氣外柔內剛，榮辱不驚，學識也不錯。
看看她將來的表現。
老講師輕哼一聲：“開始上課！從今日起，你們修習《崑崙雲心訣》，直到能引氣入體，成功鍊氣。”
修仙入門的第一步，是有“氣感”，即能分清楚不同種類的氣息。有了氣感之後，才能捕捉靈氣，引靈氣入體。
《崑崙雲心訣》是崑崙派的入門心法，主要內容是教入門的弟子們感覺到周圍種種不同的氣息，辨別清氣、濁氣、陰氣、靈氣等等。
一連三天，老講師都在講《崑崙雲心訣》。他同時將靈氣罩取出，把整個講堂給罩住了，放入各種各樣的氣息，供入門弟子一邊研讀《崑崙雲心訣》，一邊用心感受各種氣息。
只要能分辨氣息，就是有氣感，有氣感，就能鍊氣。
這當真是……談何容易！
“……唉！又失敗了！”唐靜秋瞬間軟作一團，趴在書案上。“太難了吧？別說這麼多氣息，怎麼分得清什麼是靈氣了，我連哪裏有氣息都感覺不出來啊！”
君雲霄安慰道：“神思清明，便能感覺，秋秋，你不可急躁。”
“說得輕鬆。”旁邊一個弟子沒好氣地說，“你光聽不練，全是假把式，裝什麼大頭？難道你能感覺到靈氣？”
君雲霄笑得溫柔而從容。
實際上，她不僅能感覺到靈氣，還能分辨出不同的靈氣屬性。
肉/體是“實”，是“凡”，靈氣卻已經是仙靈之物，是“虛”。所以，凡胎肉/體的入門弟子想有氣感，真是千難萬難。
但君雲霄不一樣，她是鬼魂，周遭每一縷氣息對她而言，都帶了顏色。
金屬靈氣是金色的，木屬靈氣是青色的，那一縷魔氣是黑色的，鬼氣是暗沉沉的紅……她都看得清楚。引氣入體的方法也已寫在《崑崙雲心訣》上了，只要她動手，引氣入體不過是舉手之事。
她遲疑，只是拿捏不準該引什麼屬性的靈氣入體。
別的修士只要擁有氣感，身體裏的靈根與外界靈氣自然建立聯繫，自動吸收。但君雲霄卻無法做到這點，因為她在試劍台的八卦試靈陣上，沒有被判定出任何靈根。
她不知道自己的靈根是什麼，甚至，她可能沒有靈根。
“說不出話了吧？”那弟子見君雲霄不說話，乾脆將遲遲不能產生氣感的挫敗發泄了出來。“對了，之前你不是還說引氣入體不算什麼嗎？君小師叔？”
話音落下，君雲霄的目光忽然一動。
她看到了一縷特殊的靈氣。
剔透的藍色，在淺藍與月白之間，是……冰靈氣？
冰屬月，與幽月小居有殊途同歸之效，正是她所需要的！
君雲霄當即心中默念引氣訣，精準地將那縷冰靈氣引入體內，落于丹田之中。
冰靈氣在丹田紮根的瞬間，一股看不見的氣浪以君雲霄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弟子們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原本悠閑坐在上首的老講師瞬間站了起來，表情陰晴不定地看着君雲霄。
“你……”他嘴唇顫動，好一會兒才道：“想不到，本屆弟子第一個成功引氣入體的竟是你。君雲霄，才三天而已，比起你師父破雲君更快，實為崑崙派開山立派以來的第一人！”
什麼？全體弟子都驚呆了。
她……成功引氣入體了？不是說好了她是“孤魂廢劍、資質低下”么？誰家資質低下還能三天就成功鍊氣？
騙人的吧！
滿座皆是不可置信，唯有隔了水鏡之後那雙眼睛，全是瞭然如此的神色。
她能順利引氣入體，乃是理所當然。凡胎難以產生氣感，鬼魂卻是本能。對她而言，難的不是引氣入體，而是……
明微雙眼盯着水鏡，看鏡中的女子長久地閉着眼睛，始終一聲不吭。
難的，是她身為鬼魂，如何接受靈氣。
鬼魂乃是污濁之身，靈氣卻至清至凈，引靈氣入體，豈不是等同焚燒她周身？這般痛楚，哪是人可以承受的？
明微的眉頭不覺皺緊，看着君雲霄原地撐了半刻鐘，終於還是原地倒下。
“君姐姐！”唐靜秋嚇了一跳，本能地抬手想抱住她，但那纖瘦的身體卻從她手中穿過，直接倒在了地上。
“住手！沒用的。”老講師阻止道，“她是鬼魂，你們誰也碰不到她，隨她去吧。她若是撐得過去，自然會醒。”
“師叔祖。”唐靜秋驚惶地問，“若是……撐不過去呢？”
“孤魂為污濁之物，撐不過去，就是被靈氣驅邪，煙消雲散。”老講師平常地說，看了眼時間。“行了，你們今日也無法練氣入體，都回去吧，下課，散了。”
唐靜秋看看四處走的人，再看看倒在地上，仿若死物的君雲霄。
他們什麼意思？難道就要放君雲霄躺在這裏不管？
“不是我們不管。”旁邊一個弟子小聲說，“我們又碰不了她，怎麼管？”
另一個濟靈門下的弟子也說：“就是。靜秋，走吧。”
“不，我不走！”唐靜秋呆在原地沒動，固執地說：“我在這裏陪着她。我不能讓她這樣孤零零地躺在這裏。”
弟子們知道她們二人關係好，也懶得說，紛紛離開了。
唐靜秋就地坐下，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淚：“嗚嗚……君姐姐，怎麼會這樣？現在怎麼辦啊？嗚嗚……我也是傻了，你又聽不見……”
不。君雲霄心說，她聽得見。
雖然身體有如烈火焚燒，痛楚難當，動彈不得，但她神智是清醒的。
她清楚地知道，並不是沒人能碰她。
崑崙派有唯一一個能碰她的人。
她的前任夫君，她的師父，破雲君。
徒弟成功引氣入體，就算師父沒有感覺，難道碎綺劍不會有反應嗎？他身為渡劫期大能，會不知道鬼魂引氣入體是什麼結果嗎？
他都知道。
但他選擇靜靜地看着，等待她明天會如何。
究竟是從此焚身以火，還是煙消雲散？
君雲霄幾乎可以想像那雙淡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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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有無相生。
都出自《道德經》，為不同篇章的內容，我混在一起胡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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