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小姐
你可以熱情讚美太子貌美,你也可以深情歌頌太子苗條,你甚至可以善意提出太子的身材不是特別偉岸,這些都不要緊,太子不會生氣,說不定還會因為你說出了事實把你當作朋友。
但是,如果有任何人敢說太子像女人,敢說他娘娘腔之類的這種,那麼這個人,絕對會死得很慘。這是宮裏所有侍衛都知道的潛規則,很可惜,這位膽大包天的壯漢大哥並沒有聽說過。
所以等待他的,將是人間煉獄。他或許該感激這裏是茶館,是大庭廣眾之下,蕭明旭手下留情了,甚至連劍都沒有出鞘。但是那看似瘦弱的身體爆發出的強大力量,也足夠讓他銘記終生了。
“你說,誰是娘娘腔,嗯?”蕭明旭冷冷地問道,那中性又帶着磁性的聲音,帶着些許少年的清亮,乾淨利落地吐出這幾個字,一下子就飄進了在場女孩子們的心裏。她們拚命地點頭,想要告訴他,他這個樣子帥極了,一點都不娘娘腔,真的。
而蕭明旭問話的對象,除了躺在地上偶爾抽幾下,是回應不了他任何問題了,蕭明旭深呼吸,有點為自己的衝動後悔,自然也有泄憤的爽快。她掃視了四周,找到了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崇拜而發抖的店小二,給了他二十兩銀子讓他幫忙把地上那漢子送到醫館。
然後瀟洒地回身就走,外面陽光明媚,就似蕭明旭現在的心情一般。原來所謂的江湖,就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剛才那頭豬,在江湖上排不排得上號,還是根本就是無名小卒一個。
這是一個不大的城鎮,似乎她的英勇事迹傳得很快。她走進另一家酒樓還沒打聽到什麼消息,就感受到了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客官,您要點什麼?”
“冰糖元蹄,貴妃牛腩,陳皮梅菜扣肉,蔥爆羊肉丁再加一碗鯉魚豆腐湯。”一個清脆脆的聲音,伴着她主人的落座一起衝進蕭明旭的地盤。
見到蕭明旭去看她,那女孩衝著她甜甜一笑,彷彿在說不用客氣,然後衝著店小二繼續說:“這些是給這位公子的,至於我的話,只要一碗陽春麵,二兩,不,還是三兩好了。”
店小二有些不知所措,這蕭明旭還沒開口,突然過來個小姑娘坐在他身邊嘰里呱啦地替他點了菜,而這位正主到現在,還一聲都沒吭過。
“哎呀,看什麼看,你上菜就是了,本小姐我要請這位少俠吃飯。”那小姑娘急着趕小二去傳菜。
一半因為這姑娘的故作鎮定,一半又因為她叫她少俠了,蕭明旭笑了笑,招手把小二叫來,去掉了蔥爆羊肉丁,讓他換兩個清爽的炒菜。
“少俠,我叫虞小蝶,敢問少俠高姓大名?”虞小蝶計劃半成,帶着點雀躍地問道。“鄙姓許,單名一個明字。”蕭明旭把早就想好的名字告訴她,看她期望的眼神,是善解人意而不是故作姿態地說道:“在下與虞小姐素不相識,怎麼好意思讓小姐破費請客。”
“沒關係,沒關係,我剛才在茶館看到你教訓那出言不遜之人,像您這樣的少年俠士,我最是欽佩了,一頓飯算得了什麼啊,呵呵。”虞小蝶甜甜地笑着,當然心中所想的,與說的完全不一樣。
蕭明旭自己雖然沒有一點小女兒心態,不過對小女兒的心事,卻是看得很透徹。她看着虞小蝶,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她想要的回答。說道:“無功不受祿,在下擔當不起。”
虞小蝶似乎能聽出蕭明旭的話中之意,臉上保持着可人的微笑,心裏卻在嘀咕着,難道自己看走了眼?她虞小蝶沒錢吃飯,也不是第一天了,不過次次她都能找准目標痛下殺手,讓人請她大吃大喝有時還能住上一陣呢。
剛剛在茶館裏,看蕭明旭這一身鮮亮的衣着打扮,虞小蝶早就在注意他了,這樣初入江湖的少年俠士她見了多了,因為一句娘娘腔而那樣出手的,肯定是個熱血暴躁的青年,而且還愛面子喜歡裝腔作勢。這樣的人,虞小蝶笑嘻嘻走過來,說兩句恭維的話,稱幾句大俠,一切搞定,手到擒來。
不過這一次,好像是有些不同。虞小蝶靜下心來仔細觀察他,發現他的眼神要比想像中的深邃,看起來也平靜得多,不像是容易衝動的人。
難道真的看走眼了?虞小蝶憤憤地想,即使真的看走眼,最後也只能假裝忘帶錢包了,看他是付還是不付。不過,他應該不會真的那麼狠心,看着她吃一碗陽春麵,自己做對面大魚大肉的吧?
“雖然有些唐突,不過在下有一事想要麻煩虞小姐。”不久小二把菜一盤一盤地端上來,放在桌上,色香味具全,看得虞小蝶直冒口水。不過旁邊的蕭明旭卻好像沒看到菜已經上了似的,也不動筷,反而來跟虞小蝶說話。
“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虞小蝶使勁咽了咽口水。
“是這樣的,在下一人在外闖蕩,不小心將家母親手縫製的荷包弄破,不知虞小姐是否方便為在下做些縫補的手工?”
虞小蝶傻眼了,女紅啊,她倒是學過,不過好像天分有限,縫的針腳不堪入目,繡的花鳥根本就是一團球。不過,看着滿桌的美味佳肴,又對上蕭明旭那期待的目光,她還真是說不出口,她不會啊,那麼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的確有些冒失,不過還請虞小姐不吝相助。在下也沒什麼可以感謝的,不如這頓飯,就由在下來請。”
虞小蝶突然聽到這句話,感動得不得了,立刻答應說包在她身上。終於,可以放開大吃了,虞小蝶就知道,從看到蕭明旭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這頓飯絕對是有着落的。
餐桌上虞小蝶發覺蕭明旭這男人中的男人,胃口不算太小,卻十分挑食,對肉類也不像一般男人那樣,需求甚多,用餐的樣子比她這大小姐還要斯文,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了句,還真是個娘娘腔。
當然,她是絕對不敢當著蕭明旭的面說,還一直誇他是個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好男兒。蕭明旭就算知道不是真心,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但是對虞小蝶來說,短暫的幸福之後立刻就是地獄。蕭明旭要了間上房,她隨蕭明旭到房間后,小二立刻就送來了針線,蕭明旭笑吟吟地看着她,等她來補荷包。
豁出去了,吃都吃了,幫人家做點事也是應該的。虞小蝶如上刑場似地拿起似乎生來與她有仇的針線,動手去補。光是把線穿入針孔就費了她好些功夫,不過蕭明旭一直在旁邊很有耐心地坐着,靜靜地看着她。虞小蝶也就靜下心來,不就是用線把幾塊布頭縫在一起嗎?她虞三小姐,不能被這種小事難倒了。
這是虞小蝶頭一次這麼投入地做女紅,可能也是頭一次這麼認真地去做一件事。耗時三個時辰,中間蕭明旭還送上了茶水瓜果進行慰問,終於,完成了。
無比鄭重地把荷包交給蕭明旭之後,虞小蝶一顆心還吊著,看到蕭明旭驚喜又熱情地稱讚了她的手藝,還感動地表示要拿錢來酬謝虞小蝶,虞小蝶這一顆心才算放下。然後神經一松,摸着房間裏的床就爬上去,沒幾會兒就沉沉地睡去。夢中似乎還帶着笑意,不是因為蕭明旭說要酬謝,而是她自己,嘗到了那種滿滿在心間的滿足感。
蕭明旭看着她搖搖頭,離家出走的大小姐嗎,還真是一點沒有防備。這手藝和宮裏的綉女比起來,實在差太遠,不過她剛才認真投入的表情,讓蕭明旭印在了心裏,與努力學習屬於太子的那一切的自己相重疊。
就算是女子,也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切,不是一張漂亮的笑臉,一聲酥軟的“少俠”就可以換來所有想要的東西。蕭明旭是故意的,非要陪着她浪費了那三個時辰,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明白這個道理,一個有着無數反例的道理。
蕭明旭可並不打算與她同宿一室,毀了人姑娘的清白。她留下了一些銀兩,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封信,勸告虞小蝶女子單身在外並不安全,還是早日回家為好。然後蕭明旭帶着自己的東西,連夜換了房間,卻也只是做做樣子,在天剛亮的時候就離開了。
虞小蝶只是途中的一段小小插曲,蕭明旭沒打算跟她有任何交集,那樣幫她,也完全是因為她自己送上門來,看見了不能不管。
女權運動這種東西,在蕭明旭腦中晃了幾下,現在卻是絕對不會去做的,不然會讓人懷疑身份。說不定以後,等很久以後她的江山坐穩了,她可以權傾天下說一不二的時候,倒可以慢慢試試看,證明女子與男子一樣可以為官甚至為王,不過,那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蕭明旭倒是真的沒料到,在荒無人煙的郊外,還能再次遇見虞小蝶。“許少俠。”虞小蝶遠遠地就向他招手,蕭明旭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近了認出虞小蝶,才慌忙勒馬,想起自己昨天說自己是叫許明的。
蕭明旭自己見了她有些尷尬,人家虞小蝶卻大大方方地走到她前面,抬頭看着她說道:“許少俠你怎麼那麼早就離開了,讓我好找啊。”
“在下還有些瑣事……”蕭明旭語帶閃躲。按她以往的經驗,每當她忍不住去幫助一位可愛的女性的時候,結果都會是那位女性突然爆發的對她強烈的愛意。京城裏就有不少她的桃花債,所以她現在學會了跑路,做完該做的,立刻走人,沒想到虞小蝶還是追了上來。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虞小蝶見他這樣心裏偷着樂,那不是害羞么。此時她一改昨日的小家碧玉狀,向蕭明旭展示了江湖兒女的豪爽,說道:“我是來謝謝你的。”
“不敢當,在下與虞小姐早已兩清,不必言謝。”
“我那點破手藝我自己知道,把你母親給你的荷包搞成那樣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重新找人給你縫過吧?”
蕭明旭連聲道不,說道:“虞小姐已經儘力了,在下又怎麼會如此不知好歹?”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好像在說虞小蝶傾盡全力也就那麼點水平。不過虞小蝶今天早上起來看到她留下的東西,大半也猜到了蕭明旭的想法,所以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殷勤地要求說:“我縫壞了你的荷包,還讓你請我吃飯,最後更是拿你的錢,這也太不公平了。我必須補償你才行,所以,就讓我跟着你好了,當我是侍女也好,跟班也好,我會伺候你的。”
看虞小蝶說得那個認真,蕭明旭卻很明白地知道,這大小姐伺候得了人才怪。當然蕭明旭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也一樣伺候不了她這位大小姐。
見蕭明旭不應,虞小蝶便鬧着說都收了他的工錢要還給他。蕭明旭想了想,竟然真的接過了那包銀子。
虞小蝶眨眨眼睛,一下子有些獃滯,沒想到,這個男人還真的很出人意外,這樣都做得出來,她轉了調子,開始說自己如何可憐獨身一人在外,沒有銀子會餓死,沒有蕭明旭照顧會被人欺負。
“那麼,虞小姐還是回家好了,家裏才會有真正為你着想對你好的人。”此刻的蕭明旭憶起宮中的父皇母后,笑得特別溫柔。
虞小蝶愣了愣,瞪着杏目看着蕭明旭,一會兒便聚集了霧氣,半真半假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說,自己是從家裏逃出來的,什麼家裏逼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啊,為了家族的利益把她實賣了啊云云,聽得蕭明旭心裏一抽一抽的。
不過到最後,蕭明旭依舊沒有答應虞小蝶的請求。她把她帶到了前面的鎮上,在客棧里安頓好,無視虞小蝶各種方法勾引,之後,留了銀子給她,讓她還是回去跟自己的父母說清楚比較好。
“不會有哪家父母真的狠心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裏推,再說了,你也沒見過那位未婚夫,怎麼就知道你們不合呢?還是先回家去,好好談一談吧。”蕭明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身在天家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也算是種奇迹了。
其實蕭明旭知道那只是一句遍地皆是反例的話,不過看到虞小蝶的任性勁,所以才這樣說。女孩子為自己的幸福,勇於追求是好的,只不過,得知道尺度。而虞小蝶望着蕭明旭離開的背影,臉上再不復剛才的表情,沉下來的臉陰沉得可怕。
“如果有一天,你也嘗到被最敬愛的父親背叛的感覺,你就不會那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