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他們的交易
渴。
嗓子眼就像是被燒乾了一樣,雲離痛苦地睜開眼眸,周圍一片靜寂,她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屋內無人。
雲離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可剛動,身體就如同被碾碎了一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無法起身。
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而且,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在那個法陣里,苦苦撐過了幾個時辰,最後,還是昏死了過去。
知道獨孤夷是等不到雲離的,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在那,沒想到,她還活着。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歸復推開了竹屋的門,看到她已經醒了,愣了下,然後激動地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跪下。
“少主。”
是歸復。
聞言,雲離略微轉了一下臉,便見歸復跪在她面前,愧疚地低着頭,就像是做錯了什麼大事一樣,一聲不吭。
她嗓音嘶啞地開了口:“你怎麼會在這裏?”
歸復聽到她的聲音乾澀,連忙起身給他到了一杯水,但是那水才剛剛燒開,他只能吹着氣,讓熱水快點涼下來。
見杯子涼了,他從端着水杯慢慢地往她嘴裏喂水,見她喝夠了,他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屬下有罪,還請少主責罰屬下。”
雲離語氣沉鬱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歸復跪在那裏的身影僵了一下,那股愧疚感又爬了上來,琢磨了一下才道:“是獨孤王救了屬下。”
“屬下當時雖然被獨孤王傷了,但也被他給救了,屬下醒來后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是獨孤夷的地盤。”
“這裏的老老少少,都是獨孤夷的人,當初我被帶到這裏的時候,從未見過獨孤夷,便下意識地以為這裏安全,才將少主帶到了這裏來,屬下當真該死。”
他抬頭看了眼雲離,繼續道:“少主在法陣中的第二天,獨孤夷就自己關閉了法陣,少主已經昏迷三天了。”
雲離蹙了一下眉頭。
她竟然昏睡了三天三夜!
可獨孤夷為什麼突然放了她?
她靠在床頭上,心中也是茫然得很,又問道:“獨孤夷呢?”
“獨孤夷受傷了。”
歸復揪了一下眉心,緩慢地說:“在他關閉法陣后,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這幾日,屬下也沒有看到他,他就住在對面的竹屋裏,那幾個手下寸步不離的守着,屬下也沒空管他的死活了。”
雲離朝着門外看去,只見對面的竹屋門緊閉着,無寂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
這裏到處都是獨孤夷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暗中,他們想要走,是根本就走不掉的。
“你可看到阿樓了?”雲離想起匡月樓來,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定然不好,心頭一陣傷感難過。
聽她提起了匡月樓,歸復的臉色變了一下,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到底怎麼了?”
雲離的臉色驟然變得冷洌了下來,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若匡月樓的情況很好,歸復又怎麼會欲言又止?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姑娘可醒了?二爺要見姑娘。”
二爺。
歸復方才說,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喚獨孤夷二爺,來傳話的,是村子裏的人,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就像是隱藏在冰天雪地之中,讓雲離心下一驚,果然是高手!
歸復頓時就緊張了起來:“少主,現在怎麼辦?”
“無妨,早晚要見。”雲離搭着歸復的手起身,如今她滿心都是疑惑,是時候跟獨孤夷挑明了。
歸復小心翼翼地扶着雲離,將她送到了獨孤夷的房門前,雲離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在外面候着,無需擔心我。”
他點了點頭。
旁邊的無寂如同木頭一樣站在那,一直都沒有說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雲離,雲離也不在乎,推門進去。
屋內的擺設雅緻清淡,雲離掀開帘子,便看到了獨孤夷。
獨孤夷一身素白色的袍子,姿態慵懶地靠坐在軟墊上,如同披着清冷的天光,面容清潤,矜雅高貴。
雲離在矮桌前停了下來,嗓音冷沉地問:“你要見我?”
“過來。”獨孤夷的嗓音又低又沉,帶着一抹淺淡的溫柔,面容清雅,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
聽出他語氣里的溫柔,雲離稍稍蹙了一下眉梢,在獨孤夷對面跪坐了下來,看着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獨孤夷輕輕地靠在那,因為受了傷的緣故,臉色還是蒼白得很,但配上那絕世容顏,便顯得有幾分妖媚詭異了。
他輕輕地開了口,聲線淺淡卻魅惑:“日後,你便跟了我吧。”
“什麼?”
雲離微微詫異地開了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看向獨孤夷。
昏沉的光影里,獨孤夷那張臉越發驚艷,唇邊噙着一抹淺淺的笑意,溫柔萬分:“入孤王的九重天,這天下,孤王為你打。”
他開了口,手指輾轉着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九重天?
雲離的眸光變得幽深神秘,推脫道:“我是雲離的人,又豈能入你的九重天?”
獨孤夷輕輕地搖晃着骨瓷酒杯,眸光落在酒液上,淡淡地說:“孤想要的人,她不會不同意的。”
雲離雲離幽幽地轉過身去,眸光幽暗晦澀,難以看得到半點情感,沉沉地問:“你怎知,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便是這天上的星星,我也願意為你摘下,只要你想,我便能給你。”
獨孤夷低低地笑出聲來,話語同樣溫柔,眼底生出了瀲灧華光,如同暗夜蒼穹里的浩瀚星河,眼底,都是她的倒影。
雲離倏然握緊了雙手,眼眸清冷:“那你想要什麼?”
“你。”他直直地看入她眼底,唇邊彎起了一抹淺淡的弧度。
雲離點亮了最後一盞燈,吹滅了火摺子,悄然紅了眼睛,語調平和地問:“你與晉和,最後見過?”
獨孤夷輕勾薄唇:“自然是有的。”
她垂下了眼眸,嗓音變得沙啞了起來:“他可有什麼話要交代你?”
“只道是情深緣淺,命比紙薄,若讓你惦念,走的時候,難免萬般不舍。”
獨孤夷微微仰着頭,目光落在了屋內的蓮花燈上,唇邊笑容很淡:“料定你放不下,也終究難以放下。”
雲離長而卷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獨孤夷,不說話,清冷的眉眼上,都是複雜的神色。
他聲線淺淡地說:“晉和已經死了。”
聞言,雲離的腳步倏然就僵硬住了,站在那裏怎麼也走不了,清冷小巧的面容上,越來越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若不是睫毛還在顫抖,都要讓人以為她沒有呼吸了。
“難道你不知道嗎?”
獨孤夷偏了偏頭,在軟墊上坐了下來,話語陰森幽長:“數月前,他從太子府離開的時候,便已經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
雲離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再度開口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嗓音,都出現了明顯的顫抖。
獨孤夷笑容瀲灧的問她:“你可聽說過窮域之巔的聖女?”
她點了點頭。
聽說窮域之巔上隱居着巫族聖女,聖女乃是南疆古國的靈神,受南疆信徒世代奉養,通曉天地陰陽,生死人、肉白骨。
獨孤夷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白皙面容上渡上了一層雪光,意味深長的問:“你以為,你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雲離一下子就被這句話戳中了心肝,險些跌倒在地。
她早就知道,上天對她不會有這麼多的慈悲,怎麼會讓她有重生的機會?
不過是有人付出了代價,替她換來的重生機會。
獨孤夷看向她的眼神深不可測,話語深邃:“他付出了自己的靈魂,替你扭轉天命,而從七年前開始,他便與孤做了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
雲離頓覺眼睛一痛,眼前浮現出了薄薄的水霧,怎麼也看不清獨孤夷的面容了。
方才吹來的風如此溫柔,落在她臉上,卻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剖開了她的心,猶如萬箭穿心般疼了起來。
疼得她渾身顫抖。
獨孤夷蒼白的面容,看來立體深邃,卻又萬般虛幻。
他說:“孤命中有缺陷,患有心疾,無法痊癒,他將自己的心換給了孤,囑咐孤,替你保駕護航!”
雲離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割着一樣,眼眶酸得厲害,動不動就要掉眼淚。
她想要忍着,可意志力卻難以控制眼淚的掉落,一次一次,打濕了她的心。
原來她和他的緣,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徹底斷掉了,他為她做了這麼多,而她,卻始終一無所知。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師兄便已經經歷了生死磨難,他那麼風華無雙的一個人,卻黯淡死去,無聲無息。
她還以為,獨孤夷跟她毫無關係,殊不知,他的心裏,有師兄的心臟!
這個時候的雲離,總算是明白,為何獨孤夷身上,會有令她熟悉的熟悉感覺,原來,那是因為他心裏,有師兄的心臟!
他的心臟放在獨孤夷體內,死去時還念念不忘她,叮囑獨孤夷要替她保駕護航。
除了那一張皮囊不同,他的熱烈情感,都是源自於師兄的!
雲離微微低下頭去,眼睛痛得難受:“我便知道……”
獨孤夷輕聲道:“你也不用太難過,他已經去往極樂世界,孤身上有他的心,他的情感,你皆能感知到。”
雲離一顆心似乎都被大火點燃了一樣,燒得滾燙無比,唇瓣顫抖地問:“你要我怎麼做?”
“孤要你向這這片天地發誓,不管生死,都不能背棄孤。”
獨孤夷眸光深邃晦暗地看着她,眼底皆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你若違背了誓言,便等同是背棄你的師兄,天涯海角,孤也會將你的心挖出來,讓你永墜魔道!”
他願意替晉和護她一生一世,但她,也絕對不能夠背棄於他!
“好。”
雲離忽然掀開裙子直直地跪了下來,舉起手來,對天地起誓:“皇天在上,雲離對天起誓,此生甘願追隨獨孤夷,如若違背誓言,當永墜魔道,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很好。”獨孤夷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咬破指尖往裏頭滴入鮮血,唇中吟着一種詭異神秘的咒語。
他飲下杯中的半杯酒,將剩下半杯遞給雲離,漆黑的眼眸生了暗色:“飲了這杯酒,你與我,便再也逃不開今日的誓言!”
從知道他體內養着晉和的心臟時,雲離便知道,她和他,再也逃不開命運的羈絆了。
雲離毫不猶豫地飲下半杯酒,掌中運氣,將骨瓷酒杯震成了碎片,臉頰上生了兩枚梨渦:“如此,獨孤王可滿意了?”
“自然是滿意。”
獨孤夷牽起了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速度很慢,話語聽來也是格外緩慢:“孤的九重天,便是你的。”
雲離心中茫然。
她雖然不知道九重天,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卻也知道,九重天應當是獨孤夷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劍!
能夠帶着她,踏上王者巔峰。
“我想要見見阿樓。”雲離聲色清冷地開了口。
他點頭:“好。”
“十三娘。”獨孤夷喚了一聲,十三娘很快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垂首站在那裏,等着他發話。
獨孤夷挑眉看了眼雲離,吩咐十三娘:“帶她去見一見匡月樓吧。”
聞言,十三娘斜了眼雲離,臉色多少是有些不願意的,但這是獨孤夷的吩咐,她不得不遵守:“是,屬下明白了。”
雲離面無表情地離開這裏,她的身影消失在這裏,便見獨孤夷唇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滯住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來。
他捂着胸口,腳下踉蹌了好幾步,倒在了軟榻上。
無寂聽到動靜立刻進來,連忙將獨孤夷扶了起來,盤腿坐在他身後,準備替他療傷:“主子,屬下替你療傷。”
獨孤夷抬手攔住了他,面容越發蒼白,語氣頹然地說:“別費心思了,無用的。”
他們王族修鍊的內力和其他人不同,無寂是沒辦法替他療傷的,他的身體會產生抗拒,任何人都沒辦法幫助他。
他這次損耗的,可是七成靈力,想要完全恢復,還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無寂難過地看着獨孤夷,勸道:“主子,要不然咱們回大闕吧,若是七公主沒有辦法,我就去找狼王,他一定可以的。”
大闕不僅僅有君王,還有狼王,獨孤夷的母親便是狼王長女,他體內是狼族靈力,定然是可以救獨孤夷的。
獨孤夷眸光幽幽地看着那茫茫天地,聲線聽來悵然、憂傷:“罷了,若是能夠救我,早就可以救了。”
無寂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很難過:“主子……”
他靜靜地看着獨孤夷,語氣堅定無比地說:“不管主子會怎麼樣,無寂永遠都會追隨在主子身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