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襲者
等李大明把人從村裡找了來，天就開始下雨了，大雨嘩嘩的，一時間，下頭水溝里情形更危險了。
宋老實像是把腿給摔斷了，疼痛難忍，動一動都不能，只是在下頭衝著自己閨女喊，琳琳，你別……下來……
宋琳琳在上頭哭得跟淚人似的。
李大明這邊忙着跟上疃的幾個年輕人商量，要怎麼下去救人，那頭還心掛着媳婦，也是有些焦頭亂額的。
上疃帶頭來的是村裏的治保主任，姓蔣，是個三十幾歲的紅臉漢子。
“蔣主任，您看，您找幾個人跟我下去，弄塊板子把我爹抬上去，板子兩頭掛上繩子，上頭的人使勁，把人帶板子拉上來，您看怎樣？”
李大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跟蔣仲懷商量。
蔣仲懷是個黨員，救人的覺悟還是有的，不然他也不會帶人來了。
但跟來的幾個小年輕的都想要打退堂鼓了，下頭躺着的又不是他們的爹，他們可不想下去，那水溝那麼深，這會兒又積滿了水，誰知道腳底下一滑，會不會也跟着遭殃？
李大明看出大家的觀望態度，忙從口袋裏掏出來二十塊錢，遞給蔣仲懷，“蔣主任，這錢等事後給大家買條煙分分……”
小年輕大多都是好抽個耍煙的，二十塊錢都能買兩條紅山茶了。
於是，幾個人眼底露出了亮光。
經蔣主任的協調，李大明帶着仨小年輕抬着一塊木板下了水溝。
一番的操作后，大家七手八腳地把宋老實從水溝里拉了上來。
這時候的宋老實連驚帶嚇，又受傷了，人已處於昏厥當中了。
李大明沒敢耽擱，借了村裏的板車，他在前頭拉，宋琳琳在後頭推，兩個人冒雨把宋老實送去了中心醫院。
宋老實的腿確實斷了，需要動手術。
等繳納五十塊錢的押金，李大明真的就身無分文了。
其實，他原本也沒錢，工資都一分不少地交給他娘了，只因為他答應了老娘，給妹妹李萍萍買塊坤表，他在廠里替着有事兒的工友上夜班，大半年賺了一百塊錢，前世的他是打算偷摸地給妹妹把表買上，拿回去給老娘跟妹妹一個驚喜。
這一世，他重生回來，看着兜里揣着的這一百多塊錢，想起前世他的好妹妹，成天在他跟宋琳琳兩人之間攛掇，說宋琳琳壞話，讓他心裏討厭宋琳琳，害死了他們的孩子，最後還咎由自取地害死了自己！
對於這樣的好妹妹，他想，買坤表的事兒還是算了吧。
這幾天的花費都是從這一百多里拿的。
“大明哥，我媽有錢，她會管我爹的！”
宋琳琳看着那張五十塊錢的押金單，喃喃地說道。
“沒事兒，爹有事兒，咱們該管！”
李大明溫和地笑着，摸摸她的頭，憐愛地安撫了幾句。
他心裏可太了解吳桂芝這個人了，她若是肯管宋老實，這會兒早就到醫院了，他托鄰居捎信回去，說找到宋老實了，讓吳桂芝趕緊來醫院，可鄰居很快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說，吳桂芝說，宋強子還小，他睡著了，身邊不能沒人，所以，她走不開，讓李大明跟宋琳琳先在醫院裏守着……
宋強子都十一歲了，還小？
這個結果在李大明的意料之中。
前世宋老實出事兒，住院一個多月，吳桂芝硬是沒來過一趟，都是宋琳琳一個人白天上班，晚上來醫院守着，當然，他李大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來醫院看了一趟后，再沒露面。
周末依舊是乖乖地跑回李家莊當孝子去了。
那一個月，宋琳琳就如同是剛剛盛開的花兒遇上的暴風雨的侵襲，瘦脫了形，滿臉憔悴，惹得廠子裏的老娘們看到李大明就罵，你個沒良心的，爹不是你親爹，媳婦也不是你親媳婦啊？
李大明當時沒好氣地回了那些大老娘們一句，她對我娘不好，我幹啥要對她爹好？
不過，那期間發生了一件事兒，讓他一直恨恨不平，一天下夜班挺晚的，他一個人溜溜達達地往家走着，忽然從黑影里竄出來一個人，那個人把一件衣裳套在他頭上，給了他一頓拳打腳踹……
李大明長得人高馬大的，若不是被人暗算，一般人還真不易偷襲他。
等他掙扎着把那件衣裳從頭頂上扯開，就看到一個身影極快地從巷子口跑遠了。
看背影個子不高，身量也不胖，是個不太健壯的男人。
李大明追了，但沒追上。
當時他怎麼想都沒想出來那人是誰？
後來在看到張斌跟宋琳琳好了后，他才確定那個打自己的人就是張斌。
張斌個子也就一米七左右，身量偏瘦，若是正常兩人對打，他是打不過李大明的，所以，他選擇了偷襲，這在情理之中。
不過，李大明想到偷襲者是張斌時，已經懊悔了，他甚至覺得張斌那天就該把他打死，也省了他還要上吊。
現在，看着滿面愁容的媳婦，李大明緊握着她的手，說，“爹沒事兒，你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管，現在就回家去，咱們這個時候都沒回家，乾媽一定急壞了！”
“可是，你……”
宋琳琳看着滿身泥濘的李大明，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場，這個男人在雨中不顧一切地救了她爹，花了那麼多錢，卻一句怨言都沒有，自己……跟他還連真正的夫妻都不是，他……他圖什麼啊？
“我沒事兒，這裏離不開人，你回去呢先睡一覺，明天一早去上班，順便給我請個假！”
其實李大明的腿在水溝底下被樹枝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這會兒都疼得鑽心，血也流了不少，不過因為他的褲腿上都是泥水，所以血都被遮蓋住了，宋琳琳根本沒發現。
“你回去，我留下……”
宋琳琳說。
“又不聽話了，你留在這裏能幹嘛？你能伺候咱爹去廁所嗎？”
李大明嗔怪着對她笑，他的笑好像是一副安心的葯，讓宋琳琳惶惶了一晚上的心，安靜了下來。
看看李大明這一身濕乎乎的衣裳，她想了想，說，“我回去跟乾媽說一聲，拿你的換洗衣裳就回來。”
她轉身就走，卻被李大明拉住，“你怎麼不聽話？這都半夜了，你來回往這邊跑，做些無用功幹嘛？這醫院裏留那麼多人也沒用啊，我一個人在這裏，明天你媽就來醫院了，你該上班上班，咱倆不能都不請假就不上班，你難道想咱倆都被白糖廠開了，那才是真壞事兒了！”
宋琳琳一怔，她不得不承認李大明說的很實際。
可她真是覺得對不住李大明。
自己跟他結婚都幾天了，矯情地不跟他親熱，連夫妻之事都沒做過，人家就這樣貼心貼意地對她好，對她爹好，她真……不懂事！
“那好，我先回去，明天一早我給你送衣裳，送飯，再去上班！”
她低着頭，兩隻小手握住李大明的大手，輕輕哽咽着，“大明哥，我會做個好媳婦的，謝謝你！”
等她轉頭離開時，李大明清晰地感受到，一滴眼淚滴落在他手背上，熱乎乎的……
看着她走出醫院，李大明就去找了醫生。
他的腿傷得處理一下，不然感染髮炎了可就麻煩了。
這一世，他可得好好做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因為他有老婆孩子得養！
醫生把他的褲腿鉸開，傷口清理出來后，嚇了一跳，那傷口都深可見骨了，並且因為被臟污的泥水浸泡過，整個傷口此刻已經呈現一片赤紅色了，這可是要被感染的徵兆！
醫生好一通把他埋怨，說他不珍惜自己個兒的身體，對父母，對妻子兒女就是一種不負責任。
李大明咧着嘴，連連說，對，您批評的對，是我思想太狹隘，沒認真想過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
他這樣好的態度，反倒是把那醫生給氣笑了，問，那個斷腿的老人是你親爹吧？
“是我老丈人，不是親爹，勝似親爹啊！”
他大咧咧笑着說道。
醫生聽了楞了一下，只說了一句，你媳婦真有福氣！
李大明聽了這話，除了苦笑，只剩下苦笑了，他想，如果他把他前世對媳婦所作所為都說一遍，估計這位古道熱腸的醫生能用她手裏夾消毒棉球的鑷子，一鑷子刺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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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有一種念頭，如果一個好人離開了，那對她不好的人會不會後悔？可後悔有什麼用？真能如李大明這樣重生一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