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人生實苦
阿爾弗雷德到達伊娃娜所在的這個與哥譚相距不遠的小城市時是當天下午。是的,他幾乎是在得到出差的任務后就將韋恩老宅里的一切安排得妥妥貼貼,然後搭乘了中午的班車,下午天還沒黑的時候就來到了伊娃娜母親所在的醫院。
儘管他們事先已經做了諸多調查,但在沒來之前,阿福也不能完全肯定這裏的情況。而他來到這個醫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個打電話的小女孩,採集血樣,幫她和布魯斯老爺做一個DNA鑒定。
阿福很快聯繫好院方,找到了那位嘉芙蓮·米勒女士,可他並沒有看到伊娃娜。
是的,伊娃娜並不在這裏。
事實上,她完全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那麼快,而為了解決自己接下來的溫飽,伊娃娜只能冒險來到了郊區的垃圾填埋場,
如果她能扒出來哪怕一塊廢舊電視機裏面的顯像管或者電路板,她就能解決這幾天的飯錢。
但高收益當然也有着高風險,你很難想像這些交疊着互相腐爛的垃圾山上到底有多少的細菌病毒,而那些一堆堆直接暴露在外的各種廢棄的電子產品更會產生看不見的致命輻射,食肉的臟老鼠們瞪着它們黑漆漆的眼睛悉悉索索地從你腳邊躥過,最喜歡黑暗與骯髒的蟑螂們用它們的小細腿爬進垃圾的縫隙,在你耳邊嗡嗡作響……
這裏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地方
這裏聚集着那些同樣被世界拋棄的人們,那些真正走投無路的影子們會在黑暗裏豺狼一樣瞪着它們血紅的眼睛窺伺着,它們趁着獵物虛弱時一擁而上、將之吞吃入腹。
為了保住自己費盡心力扒出來的那一點點東西,
你必須表現得更加兇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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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秋了,夜晚有些寒涼,還沒有厚衣服換的女孩兒打了個噴嚏。
伊娃娜今天運氣不錯,她在垃圾山上收穫頗豐。她看了眼天上的一輪彎月,估摸了一下時間,也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光就會放亮,她還要趕在這之前去報攤拿到今天的報紙。
從垃圾山上下來穿過另一些垃圾堆走到在垃圾場門口的回收站的那段路是不會平靜的,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吃過虧,被那些黑暗裏藏着豺狼們狠狠地揍了一頓,還搶走了她辛辛苦苦扒出來的所有能賣錢的東西。
她記得那天她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垃圾上“呼哧呼哧”喘了好久的氣,渾身上下都很疼。她很怕自己骨折,因為骨折需要養很久,而她沒有那個時間。
鼻子裏都是刺鼻的垃圾的味道,她這一整天只吃了一小塊麵包,此時胃裏翻滾着向她抗議,她躺在那裏怔怔地盯着仲夏夜又大又圓的月亮,眼睛有些發澀。
【真是,原來聞了一天,這味道還是那麼難聞】伊娃娜死死地咬着牙,愣是沒有落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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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坐在嘉芙蓮的病房裏等了好幾個小時,可一直等到夜幕降臨卻還沒有等到那個打電話的小女孩兒。
這個病房當然不會是奢侈的單人病房,事實上,這一個病房裏加上嘉芙蓮共有四床病人。阿福端坐在病床旁邊簡陋的凳子上,忍受着旁邊幾床病人及家屬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
晚飯的時候,其它病床上的病人都吃上了家裏人給帶來的飯菜或者醫院裏特定的食物,只有嘉芙蓮這裏依舊冷冷清清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護士進來更換吊瓶和營養液。
阿福看到這裏不禁暗暗皺眉。
他看向那個正在為嘉芙蓮整理被褥的護士禮貌問道:“這位女士,請問您知道這床病人家裏的情況嗎?她是不是有個叫做‘伊娃娜"的女兒?”
護士聞言抬頭看了阿福一眼,神色間不免有些戒備。
“我沒有惡意,女士。我只是受人之託來照看一下這家人。”
這個護士仍然緊緊盯着阿福的臉,似乎是要判斷面前的人有沒有說謊。
半晌,她似乎是心裏有了決斷,她嘆了口氣,開口道:“伊娃娜是個堅強的孩子,如果沒有她,嘉芙蓮也沒辦法一直住在這裏。”
阿福聞言有些疑惑地問道:“請務必為我講講這個孩子的事,我看這裏的其他病人的家屬都會過來照顧,那伊娃娜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來看看她的母親呢?”
“不,並不是這樣的。”
護士急切地反駁了阿福的責備,她看了眼周圍的病人,示意阿福跟着她來到了走廊上一個稍微僻靜點兒的地方才繼續開口道:
“如果我向您講清楚這個女孩子的情況,您會幫她們的吧,像您這樣穿着的人,我請求您,請務必幫幫她們,哪怕那對您來說不算什麼。”
這個護士看向阿福的目光里有着些不安,但還是有種更加強大真誠情感讓她鼓起勇氣站在了這裏,站在了這個明顯來自上流社會男士的面前。她知道,她這樣難免有道德綁架的嫌疑,但她實在是太想拉那孩子一把了。
阿福看着護士熱切的眼神,微微點了下頭。
“伊娃娜沒有別的地方住,自從她的媽媽住院之後,她就放棄了以前的房子,從當時預付的租金里拿出了第一筆錢交了第一次醫藥費。其實,那筆錢原本不夠,但那孩子孤零零一個人……”
護士停頓了一下,正巧這時幾個巡完房的護士們路過他們這裏也聽了一耳朵。因為事關伊娃娜,她們便都湊了過來,像是終於找到了人發泄一般搶着將她們知道的情況一人幾句全給說了出來。這些人不傻,看這個情況就知道,
女孩兒的機會到了。
這群發下過南丁格爾誓言的可愛的人們正在努力想要幫上伊娃娜一把。她們能做的實際上並不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堆煩心事,所以,就更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那筆錢啊,是我們和住院部的同事幾個合計了一下,幫她墊付了剩下的一部分。”一個臉上有些雀斑的小護士說著,“為了她媽媽能安穩地呆在醫院裏治病,伊娃娜每天每天每天都非常非常努力地幹活。”
一個年長些的護士有些感傷地接着道:“您知道,先生,這是一個非常小的城市,繁華的地方就那麼幾個,對一個才剛的孩子來說,她的選擇着實不多。”
“是的是的,光我就不止一次在大清早的車站旁碰見小姑娘在賣力地吆喝着賣報紙或者鮮花、有一次我還在那條商業街的廊柱下面碰見她在給人擦鞋……”
“上次她還送了我一朵,我給她錢,她死活沒要。”
“我想起來了,那次我……”
“……”
就這樣,這些發誓為傷患奉獻一切的女人們訴說著她們所知的伊娃娜的一切,她們想為這孩子做點兒什麼,哪怕只是幾句看似微不足道的話。
阿福靜靜地聽着這些,將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在心上,事後他自然會用自己的方法一一查證,但不可否認地,他的心隨着護士們零零散散並不成體系的話語漸漸揪了起來。
這些零碎的話語逐漸拼湊出的,是那女孩兒拼盡了所有在社會最底層掙扎的過去。
護士長講到女孩兒的吃住問題時,又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她旁邊的那個護士便補充道:
“為了能每個月交上醫院的費用,伊娃娜她每天能休息的時間都很少,我們知道她沒地方可住,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誰在值班,就悄悄地告訴她哪個床是空着的,讓她去那裏躺一會兒。”
另一個小護士吐吐舌頭,俏皮道:“您可別到處說啊,我們會被罵的。”
護士長拿眼神瞪了那小護士一眼,卻沒阻止她繼續說話:
“至於什麼洗澡啊換衣服啊之類的問題,她都是自己‘呼哧呼哧"拎着大大的熱水瓶去洗手間解決,我們有時也會帶些舊衣服給她。”
“那孩子倔得很,如果在外面被欺負了她也不說,總是她媽媽眼尖發現了之後拜託我們幫忙抹的葯。”
一個本有些沉默的護士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狠狠道:“有一次我拿着藥水,發現這孩子背上全是青紫,都沒剩下一塊好肉!那樣子一看就是被人下了狠勁兒踢出來的,有幾塊瘀傷特別大……哦,上帝啊,那還只是的孩子。”說到這裏,她忍不住落下淚來,阿福適時地遞出了西裝上衣口袋裏的手帕,護士接過道了聲謝繼續道:“我問她疼不疼,我知道,肯定是很疼的,我每一次拿棉球碰到的時候那孩子的身體都在發顫,可她卻還反過來安慰我說
‘沒關係的,肖特護士,非常感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