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不好笑的玩笑
在那次談話之後,伊娃娜的母親病情進一步惡化,她再也沒睜開自己的眼睛,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中。
伊娃娜拿着母親留下的地址和電話想了很久。事實上,她一點兒也不想聯繫這個“父親”,可她想救回她的母親。如果有了足夠的錢,她唯一的親人就會得到更好的治療,說不定,她的母親能痊癒,她們又可以生活在一起。
想到這個,伊娃娜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站在醫院門口,站在那個電話亭旁邊,攥着手裏已經被捂熱了的硬幣,跳起來夠到了聽筒。
隨着幾聲長長的“嘟——嘟——”聲,電話佔線的提示音傳了出來。
伊娃娜放下聽筒,低下頭獃獃地看着自己的腳尖,半晌,她又掏了掏口袋,掏出了那些沾了泥土灰塵卻帶着她體溫的硬幣。
這是她今天、明天、後天甚至是未來半個月全部的“麵包”,可伊娃娜咬了咬牙,還是下定了決心繼續打電話。
她可以幾天不吃飯,可以挨餓,可以將就,但她母親不行!
“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
“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
“嘟——嘟——對不起,……”
“嘟——嘟——對……”
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伊娃娜手裏的硬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女孩兒手裏只剩下最後一枚硬幣了。
小小的女孩兒抬頭望着那對於她來說過於高的公用電話,鼻頭有些發酸。她搓了搓掌心那枚硬幣,將手掌握成拳在上面吹了口氣,她咬了咬牙為自己鼓足了勇氣,將那枚決定她命運的硬幣投入了那個黑漆漆的口子裏。
“嘟——嘟——”
電話聲響了幾下,在最後“咔嚓”一聲接通了。
“請問您是布魯斯·韋恩先生嗎?”女孩兒稚嫩的嗓音從電話的那一端傳來,儘管她極力剋制,可那其中的緊張與不安仍然瞞不過電話這端披着花花公子外衣的蝙蝠俠。
“是的,當然。”男人刻意裝出的輕慢話語透過電話線清晰地刺進了女孩兒的耳膜。
【哦,這並沒有出乎母親的預料不是嗎?】女孩兒想着,心裏有的那對“父親”的哪怕一絲祈盼也瞬間消失了。
那本來“撲通撲通”劇烈地跳着的心臟似乎是忽地就按了暫停,伊娃娜覺得,再沒有什麼時候比此時的自己更加清醒了。
她張口,公事公辦一般帶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疏離與客套,不帶任何感情地道:“韋恩先生,請問您還記得‘嘉芙蓮·米勒"嗎?”
布魯斯認真想着,但哥譚寶貝卻下意識地問道:“那是哪個超模?”
伊娃娜挑起眉頭,語氣淡淡道:“不,我想您誤會了。”
“我的母親,嘉芙蓮·米勒並不是什麼超模。”
“她只是個,和你有過一夜風流的女人。”
“但不巧的是,”
“在那以後她有了我。”
布魯斯·韋恩是個富二代,這沒錯,每天這種認親要錢的戲碼他不知道要經歷幾遍。可他聽着那個聽筒那一端的女孩用着那樣稚嫩的嗓音吐出一句句無比冷靜疏離的話語,直覺告訴他,這一次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
“先生,您在聽嗎?”伊娃娜見聽筒里久久沒有傳來回聲,她禮貌性地又問了一遍。
“是的,我在。”布魯斯揉了揉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是伊娃娜。”女孩兒說著,聲音依舊不帶感情地道:“韋恩先生,我知道您很有錢,我也確實是衝著這一點才撥打的這個電話。但請容我澄清,我並沒有對討要或繼承您的財產抱有任何企圖。”
布魯斯聽到這裏挑了挑眉,他很難想像電話那頭是一個孩子,至少,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就在這通電話之初,他就保有着好習慣地將聲音錄了下來。
“我的母親……”女孩兒的聲音終於微微有了些波動,彷彿變得柔和了許多,她頓了一下,道:“韋恩先生,如果您對我的話抱有哪怕一絲信任,請您採集我的血樣拿去鑒定。而如果我真的是您血緣上的女兒,那我相信,我至少有資格從您那裏借走一筆錢。”
“借?這次你們的騙術真可笑,不是嗎?”哥譚寶貝輕嘲了一句,布魯斯本以為這句話會讓那邊的孩子至少有些慌亂,
但沒有,
什麼都沒有。
聽筒那邊的聲音依舊顯得冷靜疏離,彷彿聽筒這邊的他才是個孩子一般,女孩緩緩道:“我的地址在X市仁濟醫院,相信剩下的信息您自行收集會更好。我的母親正在住院,她需要一筆錢來救命。”
話說到這裏,那邊的聲音就斷了,布魯斯查了查打來電話的位置,發現那正是來自女孩兒所說的仁濟醫院門口的一個公共電話。
阿福看了眼蝙蝠洞裏閃爍的熒光屏,將一杯咖啡放在正處於工作中的蝙蝠俠旁邊,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面前挺拔的男人轉過頭向他指了指屏幕說道:“阿福,可能要拜託你出趟差了。”
熒光屏上是一對母女的資料,只是那上面,只有屬於母親的資料上有着一張看起來是來自求職簡歷的黑白照,而孩子的資料上卻只有一行名字與出生證明,竟連一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
阿福挑了挑眉,調侃道:“又是您的風流韻事?”
布魯斯無奈道:“你聽聽這段電話錄音,阿福,我總覺得要是放着不管,這可又是個超級罪犯的好苗子。”
可一段錄音聽完,阿福卻有些不贊同地看了他家老爺一眼,道:“布魯斯老爺,您該想想如果這真的是您的親生女兒,那她聽完這些話該對自己的父親多麼失望,更何況,我這把老骨頭可一直都期待着能夠服侍韋恩家的小少爺或者小小姐呢。”
**
伊娃娜在公共電話旁邊停了一會兒,她無意識地摩挲着手裏的聽筒,裏面刺耳的提示音昭告着她的通話時間已經告竭,而她當然不會有另一個硬幣來支付下一通電話。
她踮起腳尖,費力地夠到聽筒將它扣上。
失望嗎?傷心嗎?
事實上,並不會。
只有當你對一個人有所期待的時候才會產生這樣的情感。
但伊娃娜本來就對她的生父布魯斯·韋恩,也就是登上過許多次報紙頭條上的那個花花公子沒有任何期待。她雖然生活在社會的底層,但所幸,她還沒有丟掉她的脊樑。就像無論再如何需要錢,她從沒對別人的口袋伸出過第三隻手一樣,如果不是真的逼到這份上,伊娃娜壓根兒不會撥這通電話。
伊娃娜打定了主意,這筆錢是她從韋恩先生那裏借來的,等她的母親康復出院,她們會一起努力還上。
她只承認自己有一個親人,那就是她親愛的嘉芙蓮。換句話講,她並不認為布魯斯·韋恩是或將會成為她的父親。
嘉芙蓮·米勒是位稱職的母親,因為她除了教會了她的孩子什麼是愛,還教會了伊娃娜
怎樣倔強地與世界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