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前奏（3）

“別慌。”

伊娃娜的目光落向遠處，慌亂的人群正驚叫着四散奔逃，像向外塌陷的一個滅點，爆炸的轟鳴還沒到達的時候，滾滾的黑煙和野草一樣燒起來的火光便已經將熠熠生輝的金色大廈徹底淹沒。

午後原本燦爛的陽光卻透不過爆炸揚起的灰黑色煙塵，它緩緩將所有人緊緊包裹——如一片由慘叫哭嚎匯成的汪洋。

又是……戰爭。

女人眼中露出神明般的悲憫，炙熱的血液燙得像是要從血管里燒起來似的，可出口的話語卻出奇地平靜，

“卡拉，用熱視線，類魔是沖你來的。”

“傑森，和聯盟聯繫。”

“比、小阿，救人。”

伊娃娜的語速很快，可聲音卻平靜得可怕。她那雙無機質的、淺灰色的眼睛裏面醞釀著的是一種傑森從沒見過的、無法描述的情感。

隨着她的話語落地，所有人下意識動了起來，那在襲擊發生的瞬間湧上心頭所有的驚愕、焦急與怔愣統統都消失不見。

在那一刻，每個人都成為了女人手下最忠實的士兵——

她揮劍，他們就會為她踏平劍鋒所指。

誓死、無悔。

“戰區集中在大都會市中心，類魔分佈以我們為圓心，正在向外擴散。”黑髮青年率先動了起來，他拎起隨身帶着的那個表面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背包，拉開拉鏈把手裏剛收到實時戰況地圖的平板電腦遞給伊娃娜，然後掏出裏面紅色的頭盔扣到臉上。

紅頭罩伸手點開頭盔側面的通訊器，調整幾下連進了內線，

“B，法外者小隊在戰區中心，類魔的目標就在我們這。”

遠處，由數不清的類魔組成的烏雲正在向他們迫近。

傑森抬手，雙槍從背包里一閃而出，在他手中靈巧地劃了個圈，他向蝙蝠俠飛快解釋完現在的狀況，通話還在繼續——

“你們觸發了母盒？”黑暗騎士冷冷地問，冰冷的聲線充斥着質詢的意味。

“不，我們什麼都沒做。”傑森也冷冷地答。

類魔已經離他們很近了，不遠處，人群正在嘶聲尖叫。

“滾開！”

一人多高的巨斧從不知何處猛地飛來，被高大的亞馬遜女武神一把抄在手中，只見她掄圓了手臂把沉重的巨斧，一擲而出——

“喀拉”

斧刃撞上類魔鋼鐵般堅韌的皮膚，猛力斬下了一顆頭顱，骨碌碌地滾落在地。路旁，因驚恐被釘在原地的行人哭嚎着踉踉蹌蹌逃離。

“該死的，這不用你說。”紅頭罩和蝙蝠俠的通話一如既往地火星味兒不斷，只聽他們飛快交換完必要情報，伴隨着青年一聲，“聽着，我在忙。”通訊在伊娃娜過分熟悉的氛圍里被傑森迅速按滅。

迅捷而炙熱的火舌從青年抬起的雙槍間吐出——

“砰、砰！”

“轟——！！！！！！”

銀亮的子彈穿過激光武器的槍膛，類魔手裏拿着的大傢伙轟然爆炸開來，釋放出足以吞噬它自己的致命火光。

“聯盟成員已經集結，B下令優先護送普通民眾撤離，閃電俠正在找這次傳送通道的源頭。”

傑森一邊和同伴們不停壓制着類魔逼近的步伐，一邊解釋着剛剛在通訊里得知的情況。

這時，

“不，比扎羅！”阿耳忒彌斯驚叫一聲。

不遠處，戰圈裏傳來比扎羅憤怒的嘶吼，皮膚灰白的超人複製體在類魔群里橫衝直撞，可一隻又一隻長着猙獰骨翼的怪物卻像是蝗蟲一般奮然朝他身上撲去，源源不斷地、源源不斷地、涌去——

打倒一個，又會有十個、百個！

尖牙刺破比扎羅鋼鐵般的皮膚，類魔們撕咬、糾纏、撲殺——高大的超人複製體成了一道立着的人形黑影，但很快，他們就已經看不見他了，

他被蟲群淹沒了。

傑森和阿耳忒彌斯見狀就要衝去幫忙，可兩人步子剛跨出去就被攔住了，只見瘦削的女人伸手、挽弓——

黑色的巨弓彎成滿月，弓弦輕顫，黑沉的利箭驟然射出，如怒吼的巨龍張口咬住了類魔的腦袋。

“轟——！！！！”

利箭撕開機械護甲、撕裂血肉，又洞穿別的護甲、撕裂下一道血肉、下一塊護甲、再下一個、再下一個……它撕開了擋在它前面的一切！

烏壓壓的類魔群，

安靜了。

就連這群不懂得恐懼為何物、大腦空空如也的基因武器也有那麼一瞬，感到了來自肉塊兒深處的畏懼。

“邊打邊退，往市郊去，我們可不能在市中心和這群傢伙硬拼。”伊娃娜見那邊比扎羅已經脫困，立馬鬆開手，巨弓又變回只窩在女人肩頭同樣瘦削的老貓。

她忍不住捂住嘴壓抑着低聲咳嗽，目光卻一刻不停地在平板顯示的戰術地圖上龐雜的建築間梭巡着，無數枚密密麻麻的代表着類魔的小紅點正朝他們蜂擁而至。

“把它們引到這兒。”女人指尖最終點在地圖上一片建築體量不高、空地居多的郊區地帶，“大都會工業待規劃區，離海近，對了，我記得亞瑟那傢伙好像也在聯盟里？”

“海王亞瑟·庫瑞？當然，不過B總覺得亞特蘭蒂斯對人類虎視眈眈。”傑森答道。

“擔心這個還不如多給環保組織捐點兒錢，讓人少往海里倒垃圾。”伊娃娜翻了個白眼道，“對付這些成群的傢伙，再沒誰比那個傻大個更合適。”

就在幾人收縮戰圈，邊打邊把類魔往開闊地帶引的時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氪星少女突然出聲問道：

“為什麼？”是我。

她的目光落在倒塌的建築、哭嚎的孩童以及不斷嘶吼着向他們撲來又被幾個人奮力解決掉的怪物身上。

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此時，卡拉耳邊能聽到的聲音只有慘叫，也只剩下了慘叫——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怨毒的、恐懼的、夾雜着哭聲的……各種各樣的慘叫。

可為什麼？

她做錯了什麼？

“因為達克賽德想要一件如臂使指的武器，而這個宇宙上，還有什麼能像氪星人，能像你一樣強大、純粹？”女人靜靜地盯着她，有那麼一瞬，卡拉覺得她並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過她在看什麼更加純粹的、強大的、無可匹敵的東西。

半晌，她看到女人長長嘆了口氣，自責道：“我早該想到的，克拉克久經磨練，可不是達克賽德能輕易控制的，但你不一樣，卡拉，你不一樣。”

卡拉明白了女人的未盡之意，她現在就像張白紙，空有一身力量，卻既沒有駕馭的技巧，也沒有配得上它的意志。

說到底，自己只是個驚慌失措的小姑娘——一個惶惶不可終日的、失魂落魄的、希冀着拿擁抱和眼淚來填補悲傷的小姑娘。

可她不能總是個小姑娘。

“不，”卡拉看着眼前正殘忍地轟開擋在它們面前一切的、沒有情感、靈魂與思想的天啟星怪物，目光逐漸變得堅毅起來，有什麼正從那雙剔透的藍色眼眸里生長出來。

她是卡拉-艾爾，是氪星唯二的倖存者。

是遺孤、也將是驕傲！

“達克賽德？”金髮少女緩緩升入空中，眼中匯聚出炙熱的紅芒，“不好意思，沒聽說過！”她的聲音從肺腑中湧出，在天際間產生出隆隆迴響。

“哧——”

兩束無法用地球上任何儀器測量出的高溫視線劃破空氣，筆直地洞穿了一串正要踏過人群朝他們而來的類魔，堅硬的護甲、血肉統統融化成可怖的大洞，地面生生被清出了一片空區。

所有人都在那一剎那抬起了頭，

仰視着天空中的存在——

金髮的氪星少女卡拉背靠着太陽，整個人就沐浴在那巨大日輪撒下的金色輝光里，風輕輕鼓動着她再普通不過的衣袍，可她卻仿若一位戰袍加身的神明。

她朝下方的眾人燦然一笑，藍眼睛裏同樣盛着最絢麗的驕陽。

又一輪太陽，升起了。

**

另一邊，閃電俠巴里正頂着類魔滿天飛舞的激光光束和大面積的爆炸企圖在烏壓壓一片的怪物的環伺下找到那個可能開在任何地方的傳送通道。

這可不怎麼容易。

說起類魔，巴里就不得不吐槽一番這種像是肉塊兒和什麼未知金屬強行粘在了一塊兒的丑東西，它們是天啟星的流水線基因產物，沒有任何自我意識，可這並不代表它們是只知道胡亂揮舞拳頭的傻大個，事實上，這群該死的傢伙不僅本身能抗能打，戰略戰術也一樣不缺。

舉一個典型例子，在踏上戰場以前，閃電俠覺得傳送通道不就是類魔源源不斷湧出來的地方嗎？那多好找，只要隨便挑個類魔數量與密度異常增多的地方不就好了。

可情況卻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這群天殺的鬼東西狡猾得可怕，它們早知道母盒開啟的傳送通道會是敵方爭奪的要點，於是早就抱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集團聚攏起來。每群類魔看起來都是烏壓壓一片，每群又都看起來像是在保護着些什麼東西。

巴里覺得這簡直是個送命題。

猜錯了，等着的就會是殘酷的絞殺。

“蝙蝠俠，有其它情報嗎？我可不想陷進包圍圈裏被這群活像是什麼冷血動物與金屬結合體的傢伙絞成肉餡。”使出了渾身解數、正在揮舞着的利爪和飛射的激光束間苦兮兮地來回穿梭着的閃電俠正在內線里抓狂：“該死的，它們到底把通道藏哪兒了？再這麼下去大都會都快沒地方下腳了！”

這也不能怪巴里，他已經穿過大都會地面上大大小小的類魔群來來回迴轉了不下百來圈兒，卻愣是沒半點兒傳送通道的影子，他實在是有些着急了。

要知道，關不上傳送通道，類魔的襲擊就沒個完！

“你們那兒呢？情況怎麼樣？”

“正在掩護最後一批民眾趕往避難所，大都會體育場還有部分人沒撤出來。”神奇女俠的聲音簡潔幹練，充滿着作為戰士的力量感，“超人，交給你了。”

“交給我吧。”克拉克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堅定，他那邊的通訊器里伴隨着持續不斷的音爆和重物撞擊的聲響，類魔的嘶吼此起彼伏，顯然也正處於激戰之中。

“襲擊最早發生在大都會中心廣場，母盒一旦開啟無法移動……閃電，去廣場上空這幾個類魔群。”蝙蝠俠低沉的聲音在通訊器中適時響起，伴隨着的是爆炸的轟鳴與從大都會中心廣場上空射出的刺目火光，“通道也許不在地面。”

“收到，5秒到達。”

巴里的聲音又活躍起來，

“對了，你們有沒有發現這群傢伙似乎都在往大都會市郊涌？”他正從城市的另一端往回飛奔，“我好像在那邊看見了法外者小隊還有……蝙蝠俠你上次是不是說氪星上又來人了？那邊有個女孩兒看上去和超人的能力挺像。”

“什麼？她怎麼在那？”克拉克的聲線往上揚了一個度數，周遭的音爆隨之一滯，語氣不乏懊惱：“我早該去見見她的。”他前陣子才從蝙蝠俠那聽說了氪星來人的情況，也看到了那艘已經被那傢伙研究得徹徹底底的氪星逃生艙。

生氣歸生氣，可最近大戰將近，到底不是什麼同族相認的好時候。

“這不是你的錯，最近類魔襲擊，誰都脫不開身。”戴安娜在通訊器里安慰着，“控制好戰局，超人，最後一批人撤出來我們就去支援。”

與此同時，大都會東海岸，一位穿着工字背心和牛仔褲有些不修邊幅的男人正踏浪而來。

男人很高，也很健壯，神秘的黑色圖騰從他裸露的肱二頭肌一直延伸到那身再普通不過的工字背心下面的地方，蓬鬆微卷的長發和看起來久未修剪的鬍子讓壯漢看起來有些狂放不羈的味道，他似乎與那沿海港口碼頭卸貨的工人們很像，總一副剛從哪個酒館裏出來的樣子。

可這樣不修邊幅的人，偏生又有種奇異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就好像你看到他，便想要彎身臣服。

他就是亞瑟·庫瑞，是亞特蘭蒂斯，那座位於深海的神秘國度的王者。

可此時這位身高足有兩米，不修邊幅的壯漢正微微彎下身，盯着海邊通過特有的海浪波動頻率給他發消息的黑髮女人仔細地瞧着，他的聲音里甚至帶了些小心翼翼，

“誰教的你這個？”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