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孤注一擲
在湖州城下大戰開啟的時候,鳳翔府那邊也沒閑着,渭水南岸的五丈原,營帳連天,西蜀軍隨時準備渡河。
大宋方面,以副都統崔彥進位主帥,率大軍五萬,在渭水北岸的岐山縣嚴陣以待。
西蜀國樞密使王昭遠,正在渭水河畔仔細觀察,這裏離岐山縣城很近,就怕對方半渡而擊,得做好周密準備。
“大人,這宋軍每隔一里地,便有瞭望台,咱們想要過去,恐怕只能強攻。”說話之人正是王昭遠的心腹盛名泰,經過去年的對峙之後,宋軍顯然佈置得更為仔細。
“強攻不強攻的都是后話,等北漢那邊開戰的消息傳過來,咱們再渡河。”王昭遠倒不是覺得強攻如何,而是他沒膽子一個人跟大宋開戰,總要等頭鐵的北漢那邊先打起來才好。
“按照約定,前兩日就該打起來了,想必消息快到了吧。”盛名泰在心中思量一下說道,與北漢的聯絡,一直都是他在負責,這事萬不能掉鏈子,不然王昭遠指不定就要拿他去交差。
“這渭水如今水位漸淺,水流也變緩了許多,搭建浮橋的話,也快得很。這一次,本官定要拿下岐山縣城,作為大軍的據點。”去年的虎頭蛇尾,讓蜀國皇帝孟昶對他頗有微詞,認為沒有打出蜀國的氣勢來,這次一定要破城,震懾天下。雖然岐山只是縣城,可那也是宋軍駐紮的城池,有幾人敢如此?
“大人,聽聞在泉州一帶,使用水泥之物,可以建起橫跨數十丈的堅固大橋,足以容納四輪馬車來往無阻。下官以為,咱們拿下岐山縣城后,該當聯絡如今的忠勇王,一旦大橋架起,則天塹變通途,我蜀國大軍糧草輜重無礙,則進可攻、退可守。”盛名泰與劍州商行多有聯繫,麾下也曾有人親自去泉州見過那樣的橋樑,確實稱得上神跡。
“水泥極貴,本官修宅子,尚且用得肉疼,架這麼一座橋,得多少錢?”王昭遠不置可否,浮橋用用也差不多,他又不是來造橋修路的,他是來打仗的。
盛名泰默然,也不知道為何在泉州,能架起那麼多的水泥橋樑,當真不可思議。
是夜,消息傳來,北漢再次起兵攻打晉州,且這一次,有契丹騎兵相隨,雖然僅有千餘騎,卻讓大宋警惕萬分。
第二日,蜀軍盡起精銳,於渭水之上搭建浮橋,出乎王昭遠的意料,宋軍只是抵近放了幾波羽箭,略作騷擾,便退去了。
王昭遠對於宋軍的這般做法,覺得難以理解,這麼好的機會,就這般放棄了。
“盛大人,本官先行渡河,這渭水兩岸就交由你看顧。”王昭遠始終覺得不放心,乾脆在南岸多留些人手,讓心腹盛名泰在此看着,就算出了問題,也隨時能夠撤回來。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守好此處,日夜加固浮橋,保證物資不斷。”盛名泰大喜,這可是他第一次獨立統兵。
話說這蜀國皇帝孟昶,也是懼怕麾下將領擁兵自立,慣會使用文官統兵,他盛名泰作為文官,有了這般的資歷,以後升遷起來就方便許多。
宋軍主將崔彥進,立於岐山縣城頭,看着已經渡過渭水的蜀軍,滿心鬱悶。原本在他的計劃中,該是在渭水河畔先大戰一場,視勝負再作安排。
可就在昨日,他收到了都統王全斌跟都監王仁瞻署名的信件,讓其放蜀軍過渭水。具體原因,信中未提及,但是卻說明這是官家的意思,崔彥進思慮再三,終是放棄了渭水邊一戰的想法。
“大將軍,城外有人求見!”就在崔彥進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身旁親兵過來稟報。
“什麼人?”如今的岐山縣城,是進出兩嚴,必須有他的命令才能放行。
“說是開封來的禁軍將領!”
“帶過來吧!”
崔彥進點頭,恐怕這人就是令其放蜀軍過渭水的關鍵,他倒是要瞧一瞧,到底賣得什麼關子。
來人正是趙崇彥,他領了聖旨,一路急行軍,先奔赴鳳翔大營,見王全斌,然後便火急火燎地往渭水河畔的岐山縣而來,總算來得巧了。
在趙崇彥原先的估算中,就是在渭水北岸對蜀軍發起攻擊。
因為有渭水阻隔,蜀軍慌亂間逃跑難度增加,可以最大限度消滅對方的戰力。
“末將趙崇彥見過大將軍!”趙崇彥來到崔彥進跟前,拱手行禮,從這個位置,能夠勉強看見蜀軍旗幟。
“趙崇彥?本將孤陋寡聞,不曾聽說,在何人麾下聽令?”崔彥進眉頭一皺,你這不把跟腳出身講清楚,我怎麼知道你是哪位?
像趙崇彥這般的普通將領,大宋怎麼也得有幾百位,他不認識都是正常的。但是趙崇彥這般年紀,能夠混到游擊將軍,總是有門路的,還是打聽清楚的好。
“不瞞大將軍,末將出身蜀國,後來因緣際會,得晉王舉薦,才入得禁軍。如今算是獨領一營,直接聽命於官家。”如今趙崇彥領的這營人馬,算是從潼關那邊獨立出來,根據他的猜測,此戰若是大功告成,他麾下這個營,便能得到一個獨立的稱號,屆時他便是獨領一軍的大將了。
“哦,趙兄弟竟然有如此際遇,當真難得,隨本將去城下一敘。”崔彥進嚴肅的面容,猶如雪化一般,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主要是趙崇彥的根腳太紮實,雖然尚且是個不起眼的普通將領,但是一遇風雲,便可扶搖直上。
“但憑大將軍吩咐!”趙崇彥很識趣,他是有背景不假,但是在這大宋軍方,他根本就還是個初來者,若是能夠多結實一些將領,於日後行事,也多有便利。
不似城頭的整軍備戰,城下便要隨意多了,崔彥進直接領着趙崇彥去了城門旁的茶肆,要了些茶水跟點心,打算跟這位好好拉拉關係。
“趙將軍此來,可是有要事?”崔彥進將店家打發走,親兵散在四周,行事皆以小心為上。
“不瞞大將軍,末將此來,帶了一些特別的東西,準備用在外面的蜀軍身上。”趙崇彥來,本就是為了與崔彥進溝通此事,當然是要說清楚。
他手下攏共五千人手,就算火箭威力超卓,對方營中大亂,他這點人手,也不敢沖營。若想擴大戰果,還得崔彥進出馬。
“何物?”崔彥進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他也聽說了,忠勇軍那邊好像有不得了的攻城器械,難道這麼快就弄到了?
“大將軍,眼下,尚且不可說。非是末將信不過大將軍,但這事,官家下了封口令,最關鍵的是,這也說不清楚,但是,今夜大將軍就將見識到此物的威力。”趙崇彥心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決定守口如瓶。
“趙將軍所言不錯,你我為官家辦差,當以忠心為上。”崔彥進一聽是官家的意思,便也絕了打聽的意圖,但是這好奇心卻被吊了起來,迫不及待等着晚上一探究竟。
“大將軍,這是官家的親筆信,之前王全斌大將軍那裏,已經過目過了。”趙崇彥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崔彥進,若沒有這個東西,他趙崇彥講話跟放屁沒有區別。
崔彥進在袖口上將手擦了一下,算是以示恭敬。
信中的意思很簡單,趙崇彥率領的軍隊,將對蜀軍發起夜襲,鳳翔府駐軍,要給與便利配合,一切以殺傷蜀軍為重。
“趙將軍可有把握?”崔彥進深吸一口氣,這信里的意思,好像有十足的把握,夜襲,哪有這般簡單。
“末將有十足的把握,還請大將軍,整備軍馬,隨時可以出城發起攻擊。”趙崇彥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必須得抱着有十足的把握去做。
“何時發起攻擊?”崔彥進很小心,哪怕有官家的手書,夜襲被反殺的例子,比比皆是。
“今夜丑時,末將會發起攻擊,大將軍若是能夠一刻鐘內殺入敵營,咱們必勝。”趙崇彥算計過,他們的攻擊總共有五波,五波之後,他們就對着蜀軍營地發起衝鋒。從第一波火箭,到衝到蜀軍營地前,他們需要不到一刻鐘,若是崔彥進也能在那時殺到,他們以優勢兵力對上慌亂的蜀軍,必然是大勝。
“趙將軍的意思,是讓本將帶人在城外候着?”崔彥進眉頭一皺,他的本意是派人在城外偵查,確定之後再帶人殺出城去,以目前的距離來看,怎麼也得兩刻鐘才行,數萬大軍通過狹窄的城門,快不得。
若是直接帶人在城外候着,這裏面就有一定的風險,萬一這趙崇彥的辦法不靠譜,他們被蜀軍發現了蹤跡,就有被反殺的危險。
崔彥進沒有這麼樂觀,不可能傾巢出動,他五萬人馬至少留兩萬守城,三萬人出城作戰,而蜀軍不下六萬人,哪怕宋軍精銳,面對倍與己方的蜀軍,也不敢輕言勝敗。
“大將軍,機不可失,末將敢以項上腦袋擔保,此戰必勝。”趙崇彥保證道,雖然有趙匡胤的書信,但若是對方不願意配合,誰也沒轍。
“本將再考慮考慮。”崔彥進在思量,這事到底有幾分靠譜。琢磨半天,卻一無所得。因為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趙崇彥到底捏了什麼手段在手上,能造成多大的威勢。
“大將軍,末將跟麾下弟兄,都豁出性命去了,若無把握,豈會如此?”趙崇彥勸道,雖然出城也差不了太多時間,但往往就是在那點時間,便能決定勝敗。
“大將軍,等到此戰大獲全勝,這可是潑天的功勞。”趙崇彥繼續勸道,這殲滅數萬蜀軍,解決大宋西北之患,這功勞太大了。
崔彥進心動了,他現在離大宋頂級大將,只差一步之遙,這一戰若是打得漂亮,必然能夠跨過去,此生無憾。
“好,今夜,本將會親自帶三萬精銳,於城外候命,一旦信號至,即刻殺向蜀軍營地。”崔彥進終究是下定了決心,這事本就是官家吩咐,他只是依命行事,只要小心一些即可。
“大將軍,屆時動靜很大,漫天流火,那就是信號。”趙崇彥直到此時,才漏出一點口風。
漫天流火?崔彥進心中直納悶,這怎麼聽着像話本里才有的手段,但是想到趙崇彥握有官家的親筆信,終究是按捺住一探究竟的衝動。
趙崇彥坐着吊籃離開岐山縣城,隨着親兵消失在城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