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男顏
程綉錦不幹了,立着眼睛說:
“我爹不是那種人。”
她爹一到邊戰時候,可就不單是皇帝的臣子,還要守護好百姓,即使明知勝戰之後,會被檻車回京,也絕不會為自己活命,而不顧百姓死活。
那與賣國賊有何區別?
而身為他的女兒,程綉錦也不會因此而恨她爹,即使被她爹牽連了,她也只會引以為榮。
這個是要說清楚的,別看福王現在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誰知道他日身份變了,會不會就變得多疑起來。
溫情氣氛,就如泡沫一般,倏地一下就不見了。
見程綉錦一副要跟他解釋一萬字的模樣,福王無奈地笑了:
“我都知道,你不用急。”
面對福王難得的溫柔語氣,程綉錦突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摩挲了下手臂說:
“那你可記住了,我爹真是能舍家為國的大英雄,可不似你們家的人。”
哪一個眼裏有國有民?全都盯着帝位不放。
福王也只好嚴肅着臉點頭說:
“我相信。”
程綉錦就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有些怪怪的,就有些不自在地轉移話題,又問道:
“你現在不忙嗎?”
福王如實回答:“忙!”
程綉錦想說,忙還來這兒幹嘛?讓人通知她一聲就行了。
瞅着福王,程綉錦也不知怎麼的,竟有點兒說不出口,心臟“撲騰撲騰”地跳個不停,好像要得心悸似的。
程綉錦臉一紅,說:
“那你就先忙去吧,我就先回家了。”
福王隨即起身,幫着程綉錦往身上披紅氈狐狸毛封斗篷,說:
“沒事,送你回家的工夫,我還是有的。”
說話語氣,溫柔得能擠得出水來。
程綉錦心裏有些彆扭,福王給她帶上觀音兜,她從福王手中,將系帶搶了過來,急快地自己擠上,完就打頭急往外走。
奇奇怪怪的!
出房間裏出來,程綉錦才要往臨街那邊走,福王卻引着他,往如意樓的院中走。
院中此時,有幾駕一模一樣的馬車,程綉錦雖覺得奇怪,但也沒問,隨着福王坐到一輛馬車裏。
等坐上馬車,這種氣氛更加奇怪起來,福王嘴角噙笑,竟是不錯眼地瞅着她。
程綉錦被盯得實在受不了,就沒話找話地問:
“安王如何了?安王妃呢?”
她記得安王妃懷孕了。
福王抿笑回:
“他倆都沒事。”
沒事?最起碼,安王也不會沒事吧?程綉錦問:
“怎麼會都沒事?你不是說慎王……”
福王更正說:
“廢庶人,他已經不是慎王了,還有我把安王救了出來,由於救援不及時,康王和晉王均被打折了腿。”
!!!
程綉錦森森瞅了福王一樣,送了他一聲“呵呵”,她看不是救援不及時,是根本故意晚救吧。
不過,程綉錦覺得,康王和晉王兩,救晚了,不單不感激福王,心裏指不定怎麼恨福王呢。
想到慶祥帝對康王晉王的愛護,程綉錦有些擔心地問:
“陛下現在如何了?”
陳皇后不用問,即使不死,也離死不遠了,可慶祥帝就不一樣了,別看福王救駕有功,很有可能不單得不到賞,還很有可能尋他麻煩。
程綉錦覺得不是她惡毒,她從心裏希望,皇帝還是仙去了的好。
不過程綉錦沒說,不管人家父子好還是不好,她都是外人,俗語有言,疏不間親。
福王就覺得程綉錦可愛極了,忍不住又一聲悶笑。
程綉錦炸毛,捶福王說:
“我說,你正常些好不好?”
他們也就才分離十多天,這人怎麼跟被人換了芯子似的?
福王卻突然又將程綉錦摟進懷裏,聲音裏帶了哽咽說:
“你知道我聽他們報上來,說你出事了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嗎?幸好你沒事,對不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他當時就出城找她去了。
可惜,這話不但沒感動程綉錦,還招致她的教育。
程綉錦再次掙開福王的懷抱,義正詞嚴地說:
“你這話就不對了,先別說等你聽着信,我若是逃脫不了,你就是找了,也不過是具屍體……”
福王不讓她說,程綉錦翻了個白眼,又問:
“那個時候,那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而是大傢伙的性命問題。
單就說跟着你的那些人,難道他們就沒父母兄弟?別說你只是聽說我出事了而已。
他們便就是把我抓住,綁了我去威脅你,你也不能心軟。
我就討厭說什麼百萬軍中,為救親人,如何如何了,那是救他的親人?那是拿別人的命,換自己個兒的親人。
王爺!”
程綉錦非常正色說:
“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以後若再有這種情況,你若先來救我,我不單不會感激你,肯定會輕看你,並且一定會討厭你。”
身為將門之女,程綉錦那覺悟非常高。
……福王錯愕地瞅了會兒程綉錦,然後雙手捂臉,大笑了起來。
程綉錦被福王笑得有些發懵,好半天,竟沒有要停的意思,程綉錦終於有些惱羞成怒起來,掐福王說:
“叫你笑我,叫你笑我,有什麼好笑的?笑笑笑……”
直到馬車停下了,福王終停了笑,攥住程綉錦的手,收了臉上的笑意說:
“你回來的事,我已下了封口令,這幾天你就好好地在家休息。你家那邊也不用惦記,就世子受了點兒牽連,現在也沒事了。
其他人,知道你們關係不好,都沒人理他們。”
男顏禍水!程綉錦斜斜地看了福王一眼,笑說:
“不知王爺可有懷疑的人?要是沒有的話,我倒是能給王爺指個人。”
福王還真沒有,打從他入京開始,他就覺得有個特別熟悉他的人,事事趕到他前面,幾次他都差點兒被抓。
一開始,福王還以為有內鬼呢。
可查了一圈,卻是什麼也沒查出來,福王隱下程綉錦回來,就是想要引出暗處的人來。
聽程綉錦一說,福王問:
“誰?”
程綉錦把她聽着的刺客的話,給福王學了,冷笑一聲說:
“陳九就是個傻子,我覺得陳姑娘肯定是陳十娘,之前陳老夫人過壽時,我就已經覺得她很奇怪了。”
當聽到陳姑娘時,福王的嘴角,便就勾出一抹冷意來,他就說……
要說,對於夫君的異樣,再笨的媳婦,警覺性也能堪比神探,即使如福王這樣面無情情的人,程綉錦立時就問道:
“怎麼了?”
這一看就有她不知道的事了!
能說有一次,他差點兒被慎王的人抓到,雖他早先已經發現不對,找好退路了。
但陳十姑娘將人給支走了,他當時就覺得奇怪,這位陳十姑娘是怎麼知道,他的藏身地有人?
竟還知道別莊,可若說有內鬼吧,福祥和如意樓又都沒事!
福王沒回程綉錦的話,將她扶下車,卻發現馬車並沒停福王府門口,而是一處民宅。
程綉錦心下一動,忙跟福王進到院裏,雖現在民眾都窩在家裏,沒大事不出門,但程綉錦還是怕暗處有人。
然後,當進到房間,福王找開一處暗門的時候,還是驚奇了一把,問:
“你是怎麼當著工部的人面,挖出暗道來的?”
即使沒問,程綉錦已猜着,這裏肯定聯着福王府了。
她就真的很好奇,當初因婚期定得日子緊,福王府建成之後,禮部、宮裏的人進進出出,絕不是挖地道的好時機。
而她嫁入福王府後,若是動工的話,後院她掌控着,而前院又有歡哥在,卻也不好動工。
福王笑而不答,牽着程綉錦的手,一路將她送到出口處,推開門一看,竟是後院書房,正巧還是程綉錦安床的那一間。
靠牆的書架,就是暗道的門。
邊雁她們隨她去邊關,好在還有個留鴻,還有常媽她們四個,也還在。
福王送程綉錦回來,便就又從暗道離開了。
程綉錦突然發現,福王好像沒告訴她,慶祥帝此時如何了。
也不知怎麼的,程綉錦的心底,癮癮覺得不大對。
洗過澡,程綉錦留常媽打聽京里情況,常媽知道得也不多,畢竟慎王控制京城后,第一個要監視的,就是福王府了。
而陳十娘此時,也在聽她那丫頭,跟她報告最新情況:
“姑娘就放心吧,城門處、福王府、靖邊侯府,便就是延思伯府門口,都有人盯着呢。
要奴婢說,僅隔了一天,城門就被封了,她若是心裏有福王的話,那肯定得急去邊關了才對。
靖邊侯手裏有兵權,若是知道福王敗了的話,肯定是要讓她爹回救才是了。
只可惜,她就是再快,還能快過咱們的人?等她到了邊關,咱們的人這時候,只怕已經遊說完靖邊侯,帶着兵都往京城來了。”
陳十娘也點頭說:
“你說得沒錯,靖邊侯也不是傻子,如若福王敗了,他們一家老小,肯定活不了。
只要是人,這時候肯定選擇帶兵回京,別說他到京城,只要他帶兵離開,哼,陛下絕不可能饒了他。”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因為福王沒能及時救出康王和晉王,慎王造反的事處理完后,很是冷落福王很長一段時間。
若這個時候傳出,靖邊侯帶回欲回京城。
“呵”,陳十娘冷笑,那靖邊侯就等着接受慶祥帝的怒火吧。
因陳五爺一慣耳根子軟,被他復寵陳五夫人後,陳五夫人的那些枕邊風,他便也拿去跟他爹陳國公,好好地分析了一番。
因此,慎王雖敗了,可陳國公竟沒被牽連,陳十娘一陣慶幸,也更加信心十足了。
最起碼上輩子,陳國公府這時候,已經被抓起來了。
而就在這兩個月之內,她也從新婦變成了棄婦,又從棄婦變成風塵女。
上輩子,她出嫁的時候,正是陳家最最風光的時候,但因她破了相,婚訂得極為匆忙,嫁得也很隨便。
陳家就像扔一塊抹布似的,將她扔出了陳府。
便就是聯姻,都沒考慮過她。
她那爹倒是給陳九娘定了一門好親,只可惜,隨着陳家倒台,卻是連嫁都沒嫁成,就跟她一樣了。
可陳十娘不知道的是,靖邊侯正忙着應敵,突然來了個人,渾身帶血地就往軍營里沖,差點兒沒讓軍人給宰了。
好在那人及時喊出福王的名號來,守營的不敢自專,才往靖邊兒哪兒報過去。
靖邊侯想了想,就讓阿來帶到營牢看管起來,說:
“怕是敵方姦細,你們認真的去審審,把結果報給我就行了。”
他女兒什麼樣的人,他能不知道?
能渾身是血報信來的,那肯定是他女兒的心腹,可他女兒的心腹肯定了解,大戰在即,便就是他女兒親自來,他都不會管。
更何況他女兒也不是那樣的人。
可憐陳家人,為能引起靖邊侯的焦急重視,故意弄出一身血,不單沒見着靖邊侯,還招來一套對姦細的全方位照顧。
那人實在扛不住,終於將什麼都交待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什麼,可他知道,派他來的是陳十娘。
阿來報給靖邊侯,頗為擔心地問:
“將軍,要不要派個人,給大姑娘送個信?”
靖邊侯擺手說:
“別管了,你去喊他們來,繼續商討下接下來的作戰計劃!那人就直接殺了吧。”
陳十娘等了半個多月,沒等來靖邊侯帶兵回京的消息,卻與上一世一樣,等來了邊關的第一個捷報!
而與此同時,被打入冷宮的陳皇后,在苟延殘喘了這麼些時候,終於死了。
慶祥帝很不高興,竟連皇陵都沒讓入,直接交由禮部的人來處理,並讓選貧瘠之地為葬址。
然後,慶祥帝對陳家的清算,卻也跟着下來了。
雖這一世,陳家沒十分參與慎王的造反,陳國公也主動上了請罪書,並主動交出封爵。
陳家沒被滿門抄斬,但全家男丁都被貶為庶人,全部財產充公,並讓既刻、限時地搬離當初賜下的國公府。
陳十娘一翻折騰,就在過年前,滿天下雪的日子裏,被京營衛的人看着,搬入一處破舊的民宅之中。
而租下這處民宅的錢,卻也還是坐陳五夫人的嫁妝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