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第十二天

妖精的第十二天

時間彷彿也隨着夏文淵臉上的笑容定格了。

這一刻,許南笙腦海里自動循環播放着最近在網上刷到的六字表情包——“心累了,毀滅吧。”

果然,常人是永遠也無法逃開被墨菲定律支配的命運,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事到如今,他反倒漸漸冷靜下來,起初那為了避免夏文淵與陸妖妖見面的過山車似的忐忑與焦慮,竟如同泰戈爾詩集裏所說的那樣“天空沒有一絲痕迹,鳥兒便已飛過”。

是的,此時此刻,他所有起伏不定的情緒都奇迹般地不留一絲痕迹,就彷彿曾經那些擔憂與緊張都只是他一人的庸人自擾。

畢竟,他努力阻擾了那麼久,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夏文淵的腳下就如同灌了鉛般沒法挪動一步。

陸妖妖起先完全沒注意到他,一門心思想要將自己整理好的資料交到許南笙的手上。

只是,當他看到對方瞬間凝固的表情,才漸漸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而後,她轉移視線,將目光落到他旁邊的男人身上。

“夏……”她努力回想,最終吐出一個名字,“夏文淵?”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更是僵硬到彷彿被人點了穴般無法動彈。

他沒回話,她也不在意,極其自然地沖他笑笑,然後幾步上前,將資料遞給許南笙,“許總,您要的資料。”

說完,也不管對面兩人用何種複雜的神色睇着她,只輕笑一聲,“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兄弟敘舊了,先回辦公室了。”

那樣坦蕩,坦蕩得彷彿她與夏文淵只是普通的大學同學,壓根就沒有任何愛恨糾葛。

這不禁令許南笙懷疑,之前令夏文淵、紀清禮、蘇謝幾人大打出手,搶破頭的女人究竟是不是面前的這個女人。

還是說……他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事實遠比他想像中複雜?

直到陸妖妖回到辦公室,夏文淵的雙眼仍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消失的那個方向,怔怔出神。

這樣的他,總會讓許南笙有種再次回到大學,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為情所困,而他卻又什麼也做不了。

挫敗、無奈,還有太多的不理解。

他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一次又一次?

他不明白為什麼單單隻是陸妖妖站在那兒,就能讓一向樂觀開朗,臉上永遠帶着痞笑的夏文淵失態成這樣?

他更不明白,陸妖妖剛剛又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夏文淵,才能鎮定自然成那樣?彷彿一切的一切都不曾發生,所有的過去都只是夏文淵、紀清禮、蘇謝三人的一場獨角戲,而她從未參與其中。

他越想越頭疼,低低一聲嘆息,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走吧,出去聊聊。”

夏文淵又定了一會兒,然後整個人才從眼睫輕顫開始,一寸寸活了過來。

他揉了把臉,啞聲問,“她怎麼會在這兒?”

許南笙猶疑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實話,“她現在是我的助理。”

聞言,夏文淵臉色霎時慘白,踉蹌後退幾步,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般冷聲質問,“所以說,你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沒有。”許南笙輕捏眉骨,煩躁的情緒直達頂點,但還是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沒有?呵……”夏文淵只一聲冷笑,“怎麼著?怕我跟你搶?才故意藏着掖着?我說你怎麼最近這麼奇怪,我一提到要來祁笙看你,你就百般阻擾。弄了半天原來是這個理由。”

許南笙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為夏文淵所做的這一切,竟會被他曲解得如此醜陋不堪,他頓覺心頭一寒,眼角稍抬,眸光早已涼透,“我最後再說一遍,我和陸妖妖沒有任何關係!信不信由你。”

他沒再等他回復,抬腿,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片刻后,許南笙無聲嘆息,終是不忍,倏地停住腳步,卻並未回頭,身姿如松柏般挺直,傲然背對着他,“夏文淵,作為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在同一個地方栽倒第二次,那樣……只會顯得你更加愚蠢又可笑。”

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說完這句話后,他便長腿邁開,漸漸遠離夏文淵視線。

被他甩在身後的男人只靜靜佇立原地,時間長得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般,他才像是被人忽然上了發條的機器,機械地離開了祁笙。

相較於他的失常,許南笙的煩悶與緊張,陸妖妖剛才的反應竟是三人中最為自然與輕鬆的。

輕鬆得彷彿那只是老同學重遇后的一場禮貌寒暄,那樣的無足輕重,對她產生不了半點影響。

但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剛才所表現出的那份鎮定自若,與她此時此刻的心境卻是截然相反的——

她是在意的,並且對夏文淵印象深刻。

準確來說,她不僅對夏文淵一人有印象,而是對他們整個第7宿舍的男生都記憶猶新。

是啊,她又怎麼可能不記得?

蘇謝、紀清禮、夏文淵三人,曾一度令她成為被千夫所指的對象,與校園暴力的受害者。

所有人都認為是她玩弄了這三個人的感情,可誰又清楚她才是整個事件的真正受害者?

就因為這三人為她哭過,鬧過,決裂過,甚至要死要活過,錯的人便一定是她?

可事情的真相如何又有誰真正了解過呢?

她一開始根本就不認識這三個人,是他們自己各自想盡辦法接近她,與她稍微相熟后,才漸漸表明心意。

她不止一次明確拒絕過蘇謝、紀清禮、夏文淵三人,但他們卻始終不死心。

後來,她竟驚訝地發現這三人居然還是一個宿舍的好兄弟,便更不敢與他們深交。甚至連普通同學之間的相處都刻意避開他們,就是怕會影響這幾人之間的友誼,令他們產生誤會。

只可惜,最終還是事與願違,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三人都知道了對方對她的心意,不知怎麼就吵了起來。

這事當時在A大鬧得很大,傳得沸沸揚揚,論壇上至今都掛着三人當街撕扯,為陸妖妖爭吵、打架的視頻全過程。

在此之後,她也徹底淪為被圍觀群眾所不恥的女人。

——一個用美貌周旋於兄弟三人之間,導致三人反目,卻又半點歉意也沒有,繼續自己瀟洒人生的渣女。

這便是整個事件的全部過程。

而許南笙當時充當的角色便是這三兄弟之間的和事老。

他不僅要照顧這三個被陸妖妖深深“傷透心”的男人,還得不斷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逼着他們忘掉那個從未對他們付出過真心的女人。

也是因此,他整個大學時期,對陸妖妖的印象都極為深刻。

只可惜,這種“深刻的印象”還不如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牆上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陸妖妖終於在它第十次指向“12”的那一瞬,漸漸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她揉了把臉,生活仍需繼續,工作還得努力。

而她的背後,還有一整支志願者團隊,與那些連生存都難以保障的瀕危野生動物在等着她。

沒有經費,她將寸步難行。

既然決定回來了,她便不能再依靠陸學琛的經濟支持。

那樣又和從前有何區別?

她與父親的兩年之約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

另一邊,夏文淵渾渾噩噩地走出祁笙,剛上車,身側的手機便震動不停。

他輕捏眉骨,垂眸掃了眼微信,這才看清——

剛才那源源不斷的震動聲都來自於他昨晚因八卦許南笙的新戀情而悄悄與紀清禮、蘇謝臨時創建的三人群。

此時,群里十分熱鬧。

蘇謝、紀清禮兩人對夏文淵剛剛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只一個勁兒地八卦許南笙的新戀情。

紀清禮:【阿淵,怎麼樣怎麼樣?你今天見着南笙的那個助理女朋友了嗎?】

蘇謝:【是啊是啊,那女人長啥樣啊?】

紀清禮:【我他媽真的很好奇能把我們南笙給迷到甘願無條件為她拎包的女人究竟得長成什麼天仙模樣!!!】

或許是因為夏文淵太久沒回話,蘇謝有些急了,直接一條語音過來。

蘇謝:【阿淵,你他媽人呢?掉廁所里了?兄弟們還等你回話呢,在就吱個聲。】

紀清禮附和回應:【對啊對啊,你快說啊!要不是我和老蘇今天都有事走不開,絕對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保證和你一起去祁笙一探究竟。】

夏文淵望着手機屏幕上不斷跳躍的對話,各種複雜情緒蔓延,心裏更是堵得慌。

他低咒一聲,搭在方向盤上的左手狠狠發力,刺耳的喇叭聲在這空曠的車庫裏不斷回蕩,太陽穴旁牽扯的那根神經更是一陣陣的疼。

他閉眼,給自己按了許久,才漸漸有所好轉。

深吸口氣,他定了定神,又緩緩將視線重新放回他的手機。

他垂眸,十指緩慢觸碰屏幕,一段文字打了刪,刪了打,來來回回,循環往複,最終愣是一個字也沒發出。

群里的紀清禮與蘇謝仍在抱怨,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

這個群原本是他聽到許南笙八卦以後一時興起,將蘇謝和紀清禮硬拉進來的。

可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就像紀清禮在群里所說的那樣,今天要不是他和蘇謝都被家裏的事給絆住了,夏文淵相信,這兩人一定會親自來祁笙走一趟。

到時候的局面只會比今天更加窘迫與難堪。

這一瞬,他突然就想起陸妖妖剛剛面對他時的那份淡定與從容,坦然得不帶一絲尷尬。

這樣的她更讓他覺得無地自容。

正當他陷入回憶,各種情緒交織,不論如何也理不清思緒的同時,他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驚得他整個人一顫,閉眼緩了許久,才漸漸平復心情。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接通電話。

“你小子去哪兒了?沒看見我和老蘇在群里瘋狂艾特你嗎?”

夏文淵只得敷衍道,“剛剛有事,真沒看到。”

“行吧,那你今天去祁笙是個什麼情況?見到南笙交往的女朋友了嗎?”

夏文淵抿了抿唇,眼神依舊空洞。

說出的話卻還是他一貫的口吻,叫人辨不清情緒,“南笙沒有女朋友,昨天的事只是個烏龍。的確是我自己沒搞清楚狀況就太快下結論,最終導致理解錯誤,才鬧了這麼一出。”

紀清禮,“……”

對方徹底沉默了,夏文淵卻隔着車窗,看向遠方的某一點,聲音悠遠而落寞,緩緩補充道,“你和蘇謝以後也別在南笙面前提這事了。”

最終,他着重強調,“他和那個女助理不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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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撩人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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