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稿與樹葉

沈玉塵靜靜站在後面忽然被cue，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空氣有瞬息抽空般的安靜。言行的瞳孔猛地晃動兩下，連沈玉塵那個方向都不敢看去，但他反應極快地瞪大眼睛，換上一副驚訝中帶着疑惑的表情，壓低語氣道：“沈學長？你瘋了吧？別人排着隊給他送牛奶還差不多，他送我牛奶？”

“學弟非常有自知之明，值得表揚。”沈玉塵終於邁着悠悠的步子靠近他們，他把插在口袋裏的手拿出來鼓了鼓掌，微仰着頭，視線有些下垂地看着他們，表情十分和善。

何棋雲瞪着他，眼神有些幽怨。

“不過我也不是誰的牛奶都來之不拒的。”沈玉塵重新把手插回自己的口袋，偏頭彎起嘴角，無視言行身旁那人的眼神，笑得十分溫和，道，“但如果送牛奶的人是言學弟，我一定收。“

言行側過頭打量他的臉，沈玉塵的視線只是輕微和他一碰，隨即自然地移開。

裝模作樣。言行眼睛一眯，心道。

言行走上前把手裏原本攥得很緊的袋子直接往沈玉塵胸前一拍，十分豪爽道：“送你了！”

然後空着手率先往前走，朝身後的何棋雲道：“何棋雲你自己慢吞吞吧，我先走了！”

何棋雲一在陌生的人面前就不太好意思開口，捏緊拳頭最後什麼也沒說，追着言行的步子就要往前走，沈玉塵在何棋雲轉身的那一刻收回自己臉上所有的表情，眼神變得陰鬱。

“何棋雲。”

沈玉塵忽然叫住面前的人。

何棋雲頓下步子，聽着身後這人有些陰惻惻的音色，再度捏着拳頭轉過身，用自己最兇狠的眼神瞪過去。

沈玉塵依舊有些漫不經心地抬高下巴，視線下移地看着何棋雲，收起之前表露的偽善，眼裏儘是危險的警告。

“以前多虧你給言行帶牛奶了，我替他謝謝你，不過，以後就不用麻煩了。”

-

上了一上午的課，言行快把屁股坐麻了。

即使是課程過半，這一學期以來他就沒好好聽過幾節課，好在沒有期中測試，日子好過一些，但是課後要自學來補，這就很費勁了。

至於這個準備自學的計劃什麼時候開始，言行決定就是在最近了，他不想要一到期末就帶上痛苦面具。

但是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哈嘍？哈嘍？”手機屏幕被陶研熹喜笑顏開的臉霸滿，“您還記得我嘛？”

“你是誰？”言行用鼻孔對着他，道，“為什麼這麼狗。”

“我沒有啊。”陶研熹笑得很無辜，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背着我偷談戀愛。”言行氣鼓鼓的，道，“你不狗誰狗。”

“哇，我現在不是說了嘛！”陶研熹理不直氣也壯，“反正就只是玩玩而已，說不定過幾天就分了，而且你不也有事沒和我說嘛！”

言行和他對瞪了一會兒，又默契地互相噗嗤一聲笑出來。

“算了算了，暫時先放你一馬。”言行把手肘架到欄杆上，捏着自己的耳垂，道，“對了，我這邊有件事想麻煩下你。”

“好事、好事啊！”陶研熹驚訝道，“言少爺居然有一天也會麻煩別人，不是從小貫穿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信念長大的嘛？”

“這次我可能沒辦法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言行道，“你得幫幫我。”

“小事情，咱倆誰跟誰，你直接說吧！”

“你有沒有看過日落？”

“少看不起人了！！！”

“別激動，聽我說完，那你有沒有在山上看過日落，就是感覺離太陽很近的那種。”

“呃…這個……好像沒有哎。”陶研熹撓頭。

“去爬一次吧。”言行的眼神望向遠處，好像在回憶那天雪山上驚艷的落日，“最好是有雪的那種。”

“這麼突然？？？”

“嗯，就這麼突然，然後，把那個畫面畫下來。”

“搞了半天你要我畫落日啊！”

“是啊。這還不是普通的落日，要能看到連綿不絕的山的那種，然後有種能和太陽平視的感覺，特別美。”

“嗯…我有畫面了。”

“是吧！”言行的表情有些興奮，“然後幫我打線稿！不要上色！”

“打線稿不要上色？”陶研熹有些迷惑地眯眯眼，“你要幹嘛呀？”

“你別管那麼多！！”言行此刻像個東楚霸王一樣豪不講理，“畫完寄過來就是了。”

“嘿，言行，我發現你現在是越來越理直氣壯了啊。”陶研熹伸出一根指頭指指點點，道，“你要不直接說不關你事得了。”

言行對着氣急敗壞的陶研熹沉默了數秒，然後才道：“哎呀！我送人的！”

陶研熹一秒更換為八卦臉，無限挑眉，“誰呀？？在曖昧期嗎現在？？”

言行“嘖”了一聲，翻了個結實的白眼，道：“舍友，送舍友的！”

剛說完他扭頭看到他的舍友何棋雲正一步一步地朝宿舍門口走來，早上‘牛奶事件’結束以後，言行一大早上都沒看到何棋雲人了，現在看到他，難免有些驚奇。

“看！剛說舍友舍友就到！”言行先和陶研熹嘮了句，然後又扭頭和何棋雲打招呼，“小云云，嗨，你好啊，早上你去哪……了？”

言行招呼都沒打完何棋雲就徑直打開門走進去了。

哎？？？？？

“你個傻逼，我都尷尬了。”陶研熹在屏幕那頭全程目睹了言行被無視的尷尬一幕，笑聲巨響亮，“我們言大爺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閉嘴吧你，畫畫去！”言行語氣兇巴巴的，“限你三天之內把畫寄給我。”

“知道了知道了，”陶研熹好聲應道，“你回來可得請我吃飯吶。”

“行。見面就請你吃。”

“哎，對了。我們十二月中旬就放假了，是不是比你們早？到時候我去你們那玩幾天，等你放假一起回去。”

言行準備關視頻了，敷衍道：“到時候再說吧。”

掛掉視頻剛走進宿舍，言行就覺得十分不對勁。

雖然是大中午，可是窗帘被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沒能投多少進來，所以室內還是一片暗淡。

宿舍只有他和何棋雲兩個人。此刻的何棋雲，好像被某種氣氛包裹着，戴着耳機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盯着屏幕好像要望眼欲穿。

糾結了沒有很久，言行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扯下耳機的時候問道：“你…怎麼了？”

何棋雲依舊盯着屏幕，只是呼吸聲變得有些明顯。

“早上也沒來上課，你去哪了？”

“你問這種問題，”何棋雲開口了，帶着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有些敵意的語氣，“是在關心我嗎？”

言行被他堵住了。一下不知道回答他什麼。

“其實你根本就不好奇我怎麼了，也根本不想知道我去了哪裏，你就是問問我裝裝樣子而已，裝作誰都關心，實際上你誰都不關心，所以我回答不回答你都沒有關係，對嗎？”

怎麼突然這麼說……言行心裏疑惑。

“那我就不回答了。”何棋雲帶着某種賭氣意味地立刻把耳機帶回耳朵上。

“我…想關心你們，但不想干涉你們，有錯嗎？朋友之間，留些距離，不好嗎？”

言行沒想到何棋雲心裏是這樣想他的，心裏有些不舒服，於是他聲音微顫地繼續說。

“如果我誰都不關心…那我回來幹嘛呢？搬東西搬來搬去有勁嗎？”

何棋雲滾了下喉結，大大的眼睛朝着斜上方的角度瞪着他，眼睛發紅，有些晶瑩的水跡在他眼裏斑駁。

言行垂下眼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輕輕別過頭，準備背過身離開宿舍。何棋雲卻在他一步還沒跨出去的時候伸手用力摟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頭埋進了言行的後背里，緊緊抱住了他。

感受到言行有些繃緊的腰間，何棋雲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吐了口氣，道，“言行你知道嗎？你有一種背過身就讓人想叫你不要走的魔力。”

言行的眼神有一瞬間十分渙散。

“所以，不要走。”何棋雲輕聲道，“留下來，陪陪我。”

心在某次跳動的時候變得有些酸痛。

如果這些話換個人說就好了。

言行握住何棋雲的手腕，微微用力，分開圍着他腰的兩隻手，然後他轉過身，問道：“何棋雲，你到底怎麼了？”

“我們…”何棋雲看着自己的手，那雙手在微微地顫抖，“能不能不留距離？”

言行彎下膝蓋蹲在他面前，眉頭有些輕皺，“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我……”何棋雲聲音大了些，對上言行那雙黑棕色的眼球，又立刻垂下眼，“我，我，心情不好。”

“是因為那杯牛奶嗎？”言行很溫柔地問他。

何棋雲眼神輕怔，隨後否認道，“不，不是。”

看到何棋雲有些變化的表情，言行心裏明白他在撒謊，但他站起身沒有多問，心裏有些疑惑又有些憐憫，想起剛才何棋雲說他誰也不關心的話，眼下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讓他知道他真的關心他，只能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不想說就不說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你吃飯了沒有？”

-

“小沈，吃過飯了沒有啊？”陳院長慈愛地拍了拍面前這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關切道，“時間這麼緊還叫你過來開會，辛苦你了啊！”

“沒事的院長。”沈玉塵今天戴了副細邊眼鏡，多了幾分平時少見的斯文氣質，“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愧是趙教授親自培養的人才啊！以後一定有大作為！我看好你！”陳院長看着沈玉塵的眼神里充滿讚許，對着他點了點頭，“好了，那我就把和國際班輔導員對接的重任交給你了啊，要好好和許老師相處啊，有什麼事及時上報！”

“明白的院長。”沈玉塵微笑着點頭，“我會儘力的。”

目送陳院長離開后，沈玉塵揚起下巴輕輕舒了口氣，打開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他又多看了屏幕一眼，因為他的屏保是一張言行睡覺的照片。

眸光逐漸柔和起來，忙了一天的疲倦被照片里的這個人全部帶走，他收起手機走出辦公室，靠在欄杆邊上，從這角度向下看，能看到籃球場。

這個點，他沒什麼事，就會出來打球的，就在最右邊的那個場地。

沈玉塵眼神銳利地尋找着，像是有種莫名的磁力，他很快就看到那個穿着白色籃球服，腳上一雙限量款白金球鞋，高挑又矯健的身影。沈玉塵的嘴角隨及一揚，然後打開手機的攝像頭，對着遠處那個白色的身影無限放大，直到整個取景框只剩下他一個人。

三分，碰到籃筐，沒中，他懊惱地捋了捋頭髮，調整了下額頭上的白色髮帶。

只是幾個連貫又隨意的動作，沈玉塵卻覺得怎麼都看不夠。

就是旁邊幾個圍觀的女孩子有些礙眼。

他又拿到球了，運球突破防線，又到了三分線的位置，瞄準，起跳，球在空中隨及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這顆球上，沈玉塵卻依舊緊緊鎖定着投籃的這個人，始終如一。

可惜了，這一球又沒進，他好像比剛剛更加懊惱了，在原地彈跳了幾下，遠遠都能看得出來小臉皺成一團，可愛得沈玉塵直想笑。

“沈學長。”

沈玉塵猛地收回手機轉過頭，言行他們班輔導員胖胖的身影出現在身後。

“我發現你這個點很喜歡看風景啊，怎麼，樹葉有那麼好看嗎？”輔導員的眼睛笑眯眯的，總感覺她別有深意。

沈玉塵尷尬地摸了摸鼻頭，道：“劉老師就別說笑了，辦公室太悶，我出來透透氣而已。”

“哈哈哈，我聽說了，陳院長交了一個重任給你，最近壓力有點大是吧？”

沈玉塵順着她的話接道：“是有點。”

輔導員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了拍沈玉塵的肩，笑道：“好好乾，遇到困難別放棄，以後可有得忙了。”

※※※※※※※※※※※※※※※※※※※※

居然有小天使！！！！！

我震驚了！

放心還在更！（拖拖拉拉更了一年……絕了

哎我真的好長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