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等待

十月初十,是沐尚書的五十壽辰,雖是小辦圖個熱鬧,可許多沒收到請帖的官家和世族也帶了名貼和賀禮過來賀壽。

宣平侯府的馬車浩浩蕩蕩駛來時,尚書府已門庭若市。

雲桑和周氏同乘一輛,宣平侯與祁昱同乘一輛,兩輛車架都是頂頂氣派的,周氏十分好面,下了馬車,瞧見這般熱鬧,更覺臉上有光,忙不迭與熟絡的貴客攀談。

雲桑不在意這些,遠遠的看見父親母親在門口朝自己招手,便提着裙擺小跑過去。

隔了一世,再見到至親,她歡喜極了:“父親母親!”

“我的小桑回來了,”母親雲氏挽過女兒的手,笑容和藹可親,仔細一瞧這寶貝閨女,立馬皺起眉,對丈夫沐青山說:“老沐,你瞧瞧,小桑瘦了,這下巴尖得喲。”

沐青山捋捋鬍鬚,爽朗笑了笑:“小桑這是變好看了,從前不是總嚷嚷着要瘦才美?”

說著,雲桑倒不好意思了,臉頰陣陣發燙,眼眶卻濕潤,這久違的親情,叫人酸澀。

恰此時宣平侯和周氏過來,父母親與之問候兩句,她才得以脫身,悄然別開臉,想抹去那點濕意,正好眼前遞來一方乾淨的帕子。

雲桑以為是阿貝,頭也不抬便接過,先將眼淚拭去,誰料抬眸時,竟是對上祁昱,確切說來,是對上徐之琰“那張臉”,好在她適應了,而且他們二人即使用同一張臉,氣質也千差萬別,極好辨認。

男人神情寡淡,隨意瞥了眼便示意她進門,絲毫看不出有遞帕子這樣的細心與柔情。

現下府上熱鬧,人來人往的,雲桑也沒說什麼,暗暗攥緊帕子進了府。

未時一刻開席,如今還早。

沐氏夫婦把親家引到廳內入座,沐青山與女婿談起朝堂之事,雲氏則拉着女兒的手問起近況,這下子,宣平侯與周氏處境尷尬的立在其中,既插不上話,又顯得多餘。

周氏瞪了宣平侯一眼,左右是坐不住,索性出了廳堂,今日來的不止沐尚書同朝為官的同僚,王公貴族也不少。

因沐雲桑的母親雲氏是已逝禮親王嫡出的小女兒,出嫁時也封了郡主,有這一層皇親血緣在,近些年與母族家兄姊妹來往密切,尚書府到底也算皇親,又掌實職。

宣平侯和周氏才極其看重親家這層脈絡,當初不管使什麼法子也要攀上。

而沐青山和雲氏看重的,不是走下坡路的宣平候府,而是滿腹才華的世子爺,年紀輕輕便可挑大樑,憑一己之力將候府帶離衰落。

再要攤開了剖析深究,看上的只是祁昱,為人坦誠實在,為官正直上進,為夫可託付終身。

雲桑更知道,自己從小便仰慕的男人到底有多優秀。

可惜命途多舛。

她看父親與祁昱交談甚歡,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民間疾苦,比起岳父與女婿,兩人更像是忘年交。

一向冷冰冰的男人也難得露出笑來,嘴角微上揚,牽出抹淺淺的弧度,狹長的眸里亦是盎然興緻,不似推開她那般,更不似喚她世子夫人那般,冷漠又孤決。

看着看着,雲桑心裏有些吃味。

雲氏佯裝生氣的揶揄她:“好好跟娘說話,眼睛瞧哪處呢?”說著,便拉起女兒的手從內門繞到清靜的後院,親切說起私房話:“都一年了,怎麼還沒動靜?”

一聽這話,雲桑竟唰的紅透了臉,不是羞的,是愧。

成親一年來,她仍是清白之身。從前不明白還為此委屈不已,後來發現真假世子一事,才參透實情。

祁昱是徐之琰的替身,能代替他成親入仕,可髮妻……實則宣平候府做出這檔子心思醜惡的行跡,又是一窩子厚顏無恥的,且不論祁昱是何想法,候府用盡一切心機手段也不會給徐之琰頭頂上添綠。

徐之琰那樣陰暗的人,寧願謀她性命,也不會讓祁昱沾染半分。

老天爺殘酷便在此處,陰差陽錯的,將幾人放到一處,鬧一場剪不斷理還亂的局,但凡徐之琰有幾分人性,但凡候府有幾分良知,但凡她和祁昱換種身份相識,還怎麼會有如今局面?

老天爺心眼忒壞,偏不。

可雲桑即便有前世記憶,還是不清楚,為何祁昱會甘願給徐之琰當替身?

“小桑,”

母親這一聲喚,雲桑徹底回神,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為難的垂下腦袋。

雲氏以為她是害羞,輕拍着她手語重心長說:“賢婿是值得託付終生的,你們還年輕,孩子倒也不着急,但也上心些。”

“嗯。”雲桑胡亂點頭,忙問起旁的轉移話題,“大哥呢,怎麼今日沒瞧見他?”

說起沐遠洲,雲氏幾乎是瞬間變臉,恨鐵不成鋼道:“快別提他!這一日日的簡直要氣死我跟你父親!”

“前幾日你大嫂從揚州傳信回來,說是託人寄了賀禮過來,那個臭小子當著面沒半句好話,誰料今日又跑去碼頭,眼巴巴的等着,現在還沒回來,叫他收斂些脾氣,去揚州哄一哄你大嫂,最好把人接回來過年,他就是不聽!”

雲桑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可覆水難收,只得硬着頭皮幫兄長說好話:“母親,大哥又不是小孩,等開竅了,指定把大嫂哄回來。”

“臭小子!”雖是在氣頭上,可雲氏也擺手不罵了,天底下哪有母親不盼着孩子好的?兒子脾氣傲,性子張狂,女兒脾氣好,性子柔軟,都是她的驕傲。

只是兒子兒媳成親三年來分分合合,當真叫人頭痛。

雲氏嘆了口氣,對雲桑說:“小桑,你跟賢婿好好的,可別跟你大哥似的整日出么蛾子。”

“女兒知道的。”話音落下,雲桑心虛不已,她這裏也是亂糟糟的啊。

是以,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由候府把真假原委道出,父親壽辰,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再者,父母親已經為兄長操碎了心,她再鬧出這樣大的事,只怕尚書府再無安寧之日。

猶記得前世,二老得知實情后,氣到手哆嗦,只要他們和離,馬上和離,父親一怒之下要將事情拿到大理寺說道,候府此舉是騙親,按律該剝奪爵位。

然而候府這一窩子黑心肝哪裏肯,索性破罐子破摔,鬧起來沒完沒了,最後壞的只是她的名聲,更有甚者,還苛責尚書府勢利,瞧不起病弱女婿,偏偏那時,她早已中了徐之琰的奸計……

最後母親病倒,父親朝堂不順,而兄長,兄長也有一堆麻煩事兒,整日不着家,這個家雖人俱在,可說是支離破碎也不為過。

如今,即使沐雲桑深知,瞞着不是長久穩妥之計,潛意識裏,在沒有握住候府把柄,沒有十成把握之前,能托一日算一日。

眼看時候晚了,她有些擔憂,問:“母親,咱們回去吧?”

雲氏別有深意的笑,這便順着她的意回了內廳,廳里只有沐父與好友在喝茶,不見祁昱。

雲桑下意識往外廳看了看。

“去吧。”雲氏終於笑說。

“啊?”雲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靦腆的應下,紅着臉出了廳堂。

她心有不安,倒不是不放心祁昱,行事那般穩重的人,在尚書府也是如魚得水,不會出差池的。

“阿貝,我吩咐你辦的事安排妥當了嗎?”

“妥了,東廚那邊的酒都換過了,老爺喝了,不要五杯,保准醉。”

雲桑稍稍放心了些,可步子一頓再頓,“候府那頭怎麼樣?”

“您放心吧,阿寶憑這三寸不爛之舌,不把後院那幾個姨娘攪翻天才怪呢!”

此番雙管齊下,一則要父親醉得不省人事,周氏與宣平侯無人可說,二則要候府內宅不寧,將人引走,才好確保萬無一失。

雲桑心思純簡,這是頭一回費心設計,手段生疏又生硬的,甚至有些忐忑。

主僕說著話,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院外,不巧,迎面正遇上宣平侯夫婦。

周圍賓客皆是笑意盈盈,唯獨二人焦灼不耐。

雲桑覺察出不對勁,果然,周氏急吼吼的朝她走來,壓低聲音問:“小桑,你方才見到祁昱沒有?”

宣平侯也急說:“這孩子一聲不吭的,轉眼找不着人,身邊跟着的那個阿東也不見蹤影。”

雲桑擰了眉,剛要開口,卻被周氏搶了先:“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眼看席面要開,有什麼事比今日還重要?整日跟個啞巴似的,多說幾句話還要不了他的命!”

附近人多眼雜,宣平侯顧及着面子,忙拉住周氏,拉到一旁僻靜處。

雲桑頓在原地,一顆心被死死揪緊的難受,她知曉候府黑心肝是一回事,可親耳聽到周氏這般詆毀祁昱,又是另一回事。

祁昱是心性成熟穩重的大人,若非事出緊急又怎會無端離席,興許遇上別的事也未可說,怎的在他們嘴裏就成十惡不赦不可饒恕了?

她又氣悶又擔心,自己珍貴放在心尖上的人,她不準別人這麼說他,偏偏眼下不能同周氏鬧翻,可也不想見到那張可恨的臉,像是報復一般的,雲桑轉身就走,一點情面也不給。

教養禮貌,不是對這樣醜惡之人的。

身後,周氏不由得氣罵一句粗話,宣平侯忙安撫:“小桑這會子肯定是着急去找人,咱們也跟過去瞧瞧?”

“瞧什麼瞧?”周氏一手甩開他,“你生怕別人不知道鼎鼎有名的宣平侯府世子無故失蹤?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我就知道這小子存心害我兒,見不得我兒好!”

宣平侯着實受不了這撒潑的婦人,也懶得再說什麼,黑着臉往廳堂走,再怎麼樣也要先找由頭應付親家這邊。

候府確實丟不起這個人。

他們惦記的是名聲臉面。

雲桑想的是祁昱遇到了什麼麻煩,去大門口問了小廝,這才得知前不久他匆匆出去過一趟,現在也沒見回來,看來麻煩還不小。

許是朝堂之事,許是更隱秘的皇家之事。唯可以確認的,就是她不知道他在哪裏,不知道他在和什麼人說話,有沒有惦記這裏。

快要開席了,客人們都已入座,門口庭院自也冷清下來,頭頂高高懸着的大紅燈籠隨風晃動,裏頭的喧鬧聲隔着一層屏障傳過來,恍然間,熱鬧也不真切。

雲桑哪兒也不去,就在門口等,也叫阿貝去傳話:單留一桌膳食出來。

要是他剛處理完棘手的事情,匆忙趕回來,看見的卻是冷清的府門,滿座的客人,和涼掉的被人吃過的膳食,該有多失望?

沐雲桑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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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替身夫君的掌心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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