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三年之期
黃進與春香聞言，雙雙拜倒在成淑兒面前。
成淑兒余怒未消，看到一人一鬼雙雙流露出感激之情。她性情冷淡孤傲，極不擅長面對此等場面，連連擺手道：“不必謝我，要謝就去謝謝陸法師吧。我......我也是幫他而已。”
陸霄沖黃進偷偷作一鬼臉，立刻腆着臉，道：“成師兄，我該如何將陰血渡給春香？”
成淑兒眼中突然滑過一絲狡黠，再次將銀影劍取出，道：“把手遞過來。”
陸霄心頭一緊，頓覺后脊樑一股涼氣徑直而上，慌忙退後兩步，將手藏在身後道：“不了，不了，我還是自己動手較為妥當。”說著，便將化空劍取了出來，使劍尖在指肚一紮。一滴鮮血頓時鼓了出來。
成淑兒暗自好笑，白他一眼。十指掐訣，一串複雜法印分別打在了春香周身各處。
“好了，將陰血滴在春香前額便可。”
陸霄應了一聲，指尖一彈，便將血珠穩穩彈了過去。法印好似被激活一般，一層血氣從春香頭頂上方散佈開來，不大一會便又收入魂體之中。春香一聲“嚶嚀”，虛無魂體明顯變得凝實。
成淑兒道：“黃進，春香因你之過暫時無法重入輪迴，還要多受三年前塵之苦。此因由你而種，也只能由你來受此果報。接下來的三年，春香需要與你共宿一體，等她將陰血徹底煉化之後才能再入輪迴。而你的肉身亦會因此而大受損傷，至少要損耗二十年壽元。”
黃進毫不在意，臉上只有感激與欣喜之情：“多謝仙師，黃進實在不敢相信還能與春香共度三載，莫說二十年壽命，就算三年之後死了也無怨無悔。”
成淑兒心中頓覺感動，不禁對黃進的看法改觀不少，但卻沒有絲毫顯露，繼續道：“我們修道之人苦苦渴求的壽元，沒想到在你眼中竟如此......。唉！春香魂體尚且虛弱，快讓她進入你的軀體修養去吧。”一邊說著，又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張紫色靈符：“這是一張隱身符，將它貼在心口便可隱去身形，十二個時辰之後會自動焚毀。這段時間足夠你們離開此地。”
春香進入黃進軀體不提，單說此時已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之情，“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向成淑兒與陸霄重重叩了九叩。
陸霄見狀大為不忍，剛要阻攔卻被成淑兒瞪了回去。
九叩完畢，陸霄立刻將其扶起，把身上所有的金豆子都掏了出來硬塞給他。
成淑兒面色沉靜，繼續道：“方才我受你九叩，算是了卻了與你二人這段因果。等三年之期到時，我自會尋你為春香重新超度。不過那日務必要備下素席。”
黃進破涕為笑，連連點頭稱是。陸霄深知成淑兒所說素席並非玩笑之言，而是為下段因果提前做個了結。
“事不宜遲，你趕快走吧！”
黃進猶豫不絕道：“黃進就這麼走了，兩位仙師該如何脫身？”
陸霄笑道：“你怎麼比我還傻？成師兄既能讓你脫身，難道自己會沒有辦法？”
成淑兒不禁露出微笑道：“快些去吧，等你走後我們還要再會會那位周總兵呢。如若不然，恐怕我這位陸師弟連覺都睡不着了。”
黃進還想再說些感激的話，卻見成淑兒面上已現不悅之色，只得兩步一施禮的退出門外，剛要轉身離去，卻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趕忙說道：“陸仙師，黃進突然想到，那哄我將陰煞附在春香身上的女人身上......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好像......好像是種腥臊味，又很像屍臭。總之，那種味道只要聞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說完，黃進便將隱身符小心貼在心口，果然隱去身形，循着月光匆匆離去。
陸霄聽完黃進臨別之言，心中頓時積起一片陰霾。之前他便有懷疑是那隻追尋已久的妖物所為，此時愈發肯定。但礙於成淑兒在旁不便細想，深怕引起對方懷疑。並非是他刻意隱瞞，而是不願將她捲入其中。
“成師兄還真是奇怪，明明是在好心幫人，為何總要擺出一副冷漠之態？”說話間，已將腦袋湊得極近。
成淑兒嚇得嬌呼一聲，本能的一巴掌重重扇了過去，直打得陸霄吱哇亂叫。
“你這淫......賊！要幹甚麼！”
陸霄滿臉委屈，嚇得直往後退，捂着臉道：“莫怪莫怪，我只是習慣了你這副男人模樣，一時間忘了......。”
成淑兒假意追打，嚇得對方跳起躲避：“我幫黃進只是出於憐憫之心，而且多半是可憐春香。無論如何，春香都是因他而死，本姑娘為何要給他好臉色看？此事已了，陸少爺是不是該去看看你那位可人憐的陸姐姐如何了？”
陸霄如夢方醒。立刻向陸詩蘭處跑了過去。
成淑兒眼睜睜看着他焦急、匆忙的身影，竟感覺到心口一陣刺痛。
此時她這位被譽為天外天第一美貌的仙子，眾星捧月般的紅殿聖女，在陸詩蘭一個人界女子面前，卻彷彿變成了受人嫌棄的老邁醜婦。而那個那個決定她身處“天堂”，還是“地獄”的人，此刻正半跪在地，不住輕喚着陸詩蘭的名字。那份溫柔與關切，是她從未領受。
成淑兒腦中猛然間變得混亂不堪，神情漸漸由悲轉怒，眼神也變得冰冷起來。
隨着一抹冷厲寒光從眼中閃過，一道白光亦從指尖迸出，劃破昏暗眨眼間沒入了陸詩蘭腦門。
“你幹什麼！”
陸霄又驚又怒，向成淑兒咆哮質問。
成淑兒明知此舉會觸怒他，但真正面對他的憤怒之時仍被驚得呆住。
陸霄怒火中燒，掐着陸詩蘭人中，吼道：“成淑兒！你發什麼瘋！詩蘭與你何仇何怨，你竟要下此狠手！”
成淑兒回過神來，臉上已佈滿寒霜，冷冷笑道：“真是一個翻臉無情的負心之人。你有何憑據指責我傷害了她？”
陸霄怒喝道：“誰知你使了什麼手段？”
成淑兒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之中滿是悲戚。
“陸霄，我知你絕不會輕易放過周泰。而此女只是一介凡人，難道你要將她喚醒跟你一同去找周泰？到時候你該如何向她解釋你的身份？”成淑兒眼中帶淚，臉上儘是無奈之情。
陸霄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更何況，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成淑兒深吸口氣。不覺間，竟已恢複本來模樣。凄美的月光下，俏瘦的雙肩微微顫抖，心中已悲涼到了極點，兩滴晶瑩淚珠劃過在她絕美的臉，彷彿比月光更加凄美。
“我沒傷她，只是將一縷靈源渡了過去。”
陸霄驚詫道：“靈源乃是修者煉化靈氣之精華，是會削弱修為的……你何故如此？”
成淑兒強自鎮定，道：“誰讓她是你心愛之人？陸霄，從即刻起，成淑兒絕不會再糾纏你，望你好自為之，別忘了自己身份。”
話音未落，成淑兒再也未看陸霄一眼。化作一道刺目白光，眨眼間便消失在漆黑夜空。
陸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回過神時心中惱悔不已。細細想來，成淑兒雖然驕縱蠻橫，卻並非真的難以相處。而且此次相遇之後，一言一行似乎都是謹小慎微。他有心想要將其追回，但一想到過往之事，卻始終邁不開雙腿。因為在他心中始終認為成淑兒與他相處，只是想要解除自己鸞鳳重生之體的後患，絕不可能真心看得起他這個出身人界的小子。在天外天的修者心裏，人界凡人始終都是低賤卑微的。即便他已在年輕修者之中小有名頭，也無法與成淑兒那樣的天之驕女相提並論。
修真之路對他來說興許只是命運所至，不得不為。而且在他內心深處，根本不想更不願成為鄒老頭那樣叱吒風雲的大修。他經歷過父親陸袖清苦心建立的帝國興衰，也看到過邵東擎一般的英雄氣短，所以他只想好好活着，最好是無憂無慮的隨性活着。他甚至想過就此留在人界，永遠不再回天外天去。陸詩蘭無論容貌或是出身雖然無法與成淑兒相比，但與她相處的這段時日，卻令他感到無比的輕鬆、快樂。也許他喜歡的並不是陸詩蘭這個人，而是與她在一起的自在生活。而他拒絕的或許也並不是成淑兒，而是天外天那枯燥、乏味，無休無止的歲月。修真者窮其一生想要追求的無邊壽元，到最後卻只是給自己鑄造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可怕牢籠。
無際的黑暗蒼穹，月亮只能留下一塊淺淺光亮，或許成為太陽便能將這夜幕撕開，卻也無法違背天道，將黑夜永遠驅逐。
也許他與邵陽最大的不同，便是性情之中少了後者那份隨遇而安的心性。
想到此處，不禁深嘆一聲，小心的將陸詩蘭身子扶正，然後背在身後。無意間，卻碰到掛在腰間的乾坤袋，上面用紅線綉着的淡淡紅字，又為他平添了幾分愧疚。
“周泰！老小子你死定了！”
此時此刻，他只能將心中煩悶化為怒火轉嫁出去。而最佳對象只能是周泰。想到此處，他邁開大步便往總兵府正堂而去。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成淑兒，開始盤算起該如何懲治這個罪魁禍首。
“周總兵，在下為你勞苦勞心，還差點丟了性命，你倒是香茗、美人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