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心事
成淑兒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既有驚喜更有無盡的怨恨。喜得是,經過玉姬一番敘說,再回憶陸霄方才舉動,終於明白了真相;怨的是,自幼便受到百般寵溺的她,對於自己的容貌何其自信,卻沒想竟會有人對她不屑一顧,甚至不願與她多處片刻。
其實她並不知道,原本只是由於鸞鳳重生之體的隱患迫於無奈,才勉強答應師尊與玉霓裳的決定接近陸霄。但是今夜之後,那個甚至令自己有些討厭的人,卻不知不覺間在她心中悄悄種下了一顆情種。而這顆種子到了最後,甚至改變了她整個道途。從這時起,她的一切似乎都被一雙叫作命運的大手無情的掌控着。
陸霄一路出得院外,方覺懸石落定。卯足了勁撒腿便跑,似乎深怕被成淑兒識破提劍追出。
“嘭!”
“哎呦!”
狂奔之餘,也未看清對面來了一人,正好與其撞個滿懷。聽聲音竟還是一女子。
陸霄已成驚弓之鳥,聽到女子聲音,頓時嚇得連聲怪叫。
“陸師兄,你怎麼如此慌張?撞得霜兒好疼?”
陸霄一愣,藉著昏暗月色終於看清,原來竟是送他到此的紅殿弟子霜兒。暗暗虛驚,心緒方才緩和下來。
“原來是霜兒妹妹?你可嚇死我了!”
霜兒一臉委屈,不住摩挲着肩頭,似乎被撞得不輕。
陸霄見狀,立刻湊近些道:“妹妹莫怪,碰疼了嗎?讓我看看。”
霜兒緊忙躲過他伸出雙手,退開兩步。好在此時光線昏暗,掩蓋了她通紅俏臉。
“當然疼啦,跟撞在石頭上一樣。胳膊現在還麻得很。”
陸霄連連道歉,懊悔道:“霜兒莫怪,我也是一時情急,沒成想你躲在這裏?”
霜兒嬌怒,道:“你還說呢,不是你讓我在此等你的嗎?再說誰知你會突然跑了出來。這般匆忙不會是口無遮攔,惹惱了玉姬師祖吧?”
陸霄連連打着哈哈,道:“沒有沒有,玉姬前輩親切得很。只因此處空曠,而且夜色十分昏暗,心裏一時害怕所以就......。”
霜兒驚異,道:“你?怕黑嗎?”
陸霄無言以對,緊忙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不是說好了陪本少爺喝酒的嗎?再磨蹭一會,那些美酒可要被畢胖子喝得精光了!”
霜兒一臉疑惑,卻也沒再再多問。兩人有說有笑,往廣場而去。
“哥!我回來啦!”陸霄回返,拉着霜兒的手,大刺刺在桌前坐下,又使勁將畢成器肥碩的屁股往邊上擠了擠。
邵陽三人醉意正濃,忽見陸霄回來,而且身旁還跟着個美貌少女,一臉羞怯的垂首不語。
邵陽滿目茫然,醉醺醺道:“阿霄嗎?怎麼去了這麼久?這位姑娘是誰?怎麼......。”自從他拜入虯上人門下,整日裏都在苦心修鍊,研習術法。這一夜,幾乎是他幾年來最放縱的一次。
話未說完,畢成器已怒喝一聲,拍案而起,引來不少人側首觀探。成宏年長几歲,心思老成,忙將畢成器拉回座上,不斷使着眼色。
畢成器會意,頓覺失態,壓低了聲音道:“好你個陸霄,光天化日從哪拐騙來這位美貌師妹?快說!你居心何在!”
陸霄狠狠白他一眼,道:“拐你個大胖腦袋!睜開你那門縫眼看看,大半夜的哪來的光天化日?”
畢成器無言以對,卻仍不依不饒道:“不要狡辯!快說!為何跟這位小師妹一起回來?”
陸霄不以為然道:“這是霜兒師妹,方才就是她傳話給我。人家可是女孩子冰清玉潔。畢胖子,你可別胡說!要是引來半點閑言,看我不踢爛你那肥屁股!”霜兒在旁羞臊難當,但見陸霄為她出頭,心中亦有幾分甜美。
此言一出,畢成器似乎真被嚇住。此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只當戲言,但從陸霄嘴裏說出來便要另當別論,不得不令他思量一番。而且方才所言,不過是想趁機數落陸霄幾句過過嘴癮。只因與邵陽、成宏這兩個中規中矩,甚至有些古板的人聊了半天早把他憋得夠嗆,好容易等到陸霄回來,便想藉此令對方出醜發泄一通。沒想到陸霄真的急了,只好乖乖閉上了嘴。
邵陽見狀,將陸霄拉了過來,在其耳旁低語幾句。
“哥!你什麼時候跟畢胖子一樣了?不會是一起呆得久了,被他滿腦子的猥瑣想法給傳染了吧?”
畢成器聞言,按耐不住,好似打了雞血一般又跟陸霄打起嘴仗。幾人之間頓時熱鬧起來,歡笑連連。直到天光漸亮,眾人這才意猶未盡的悻悻散去,各自回返。只留下霜兒一人,望着陸霄與邵陽有說有笑漸漸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動。
......
第二日,各門各派已陸續散去。
“師尊,弟子們已收拾妥當,離去之時,是否還需與玉殿主辭行?”
虯上人嗯了一聲,望了邵陽一眼,又環視眾人,道:“不必了,我們這就起身返回青陽。”
眾人聽令,緊隨其後,進入來時乘坐的船型法器遁上半空。
虯上人滿懷心事,歸心似箭,直到天光黯淡,這才吩咐眾人鑿洞歇息,用些飯食。而他自己又獨自一人進入山洞,一夜未出。
邵陽與陸霄亦各有心事,雙雙斜靠在石壁之上,久久無語。
“哥,你在想什麼?不會又想起魚兒姐了吧?”兩人心心相印,無話不談,陸霄不用琢磨,只看對方憂鬱神情便知其心中所想。
邵陽喃聲說道:“自打你我離開人界進入宗門,與秦爺爺和魚兒姐一別已有好多年了。也不知他們現在過得如何?秦爺爺年紀大了,不知道身體怎樣?魚兒......也不知魚兒還在不在漁村,是否已去尋她爹娘了?”
陸霄亦是滿臉憂鬱,道:“是啊,我也想他們。不如......。”
邵陽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悅,道:“要說便說,什麼時候學會遮遮掩掩了。”
陸霄一臉為難,道:“哥,這次好不容易出了宗門。不如去求求虯師叔,讓咱們回人界看看如何?”
邵陽一驚,道:“胡說什麼!宗門戒律森嚴,師尊怎會答應這等要求?我可不敢去問。”
陸霄笑道:“不試試怎會知道?我倒覺得虯師叔表面嚴厲,實際上心軟得很,而且對你偏愛有加。去試一試,說不得便會答應,就算被駁了回來,最對被罵上幾句。再說我倆當年說走就走,秦爺爺與魚兒姐不知會急成什麼樣。怎麼說也該回去報個平安吧?”
邵陽沉吟片刻,終於下了決心,道:“好!為了秦爺爺跟魚兒,我明早便去請求師尊。大不了被訓斥一通。”
陸霄拍掌,連聲叫好:“對!對!對!這才叫真男兒嘛!”
邵陽苦笑,道:“別拍馬屁,我可不願消受。說說吧?自從昨夜去見過玉姬長老,你小子便心事重重,畢、成兩位道友看不出來,卻瞞不過我的眼睛。”
陸霄似乎猜到他會有此一問,連聲哀嘆,滿臉愁苦的將與成淑兒相會之事說了一遍。
邵陽聽完,直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淌:“你小子不是一門心思要為陸家延續香火嗎?現在突然掉下個天仙似的女子給你做老婆,怎麼反倒怕成這樣?”
陸霄一副苦相,道:“你就別笑我了。那成淑兒雖說長得還算湊活,但又奸又滑,心狠手辣。陸霄就算討不到老婆,寧可死後到了陰界給列祖列宗賠罪,也不敢娶那種蛇蠍心腸的毒婦。”
邵陽忍俊不笑,猛然憶起之前陸霄受傷之後,虯上人與玉霓裳等人在擂台上所說的話。當時他一門心思全寄在陸霄身上,卻也聽到個大概。連忙將眾人所言說了出來。
陸霄聽得又驚又怕,前額不住往外滲出滴滴冷汗。
“要這麼說,那小妮子對本少爺是志在必得了?這可不妙!回去之後,一定要鄒老頭給我想個辦法,最好能找地方躲起來。不好,不好!要是躲不過此劫......哥,我可真要交代了!要是.......要是哪天你聽到我意外身亡的消息,一定要找那毒婦為我報仇哇!”說著說著,竟已開始哽咽起來。
邵陽忍俊不笑,已被憋得滿臉通紅,一腳揣了過去道:“行了行了!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不過話說回來,你與成仙子結成道侶也並非壞事,起碼對你修為益處良多。再說到時自有宗主做主你擔心什麼?諒她成淑兒也不敢把你怎樣。而且此事已牽扯到兩派利弊,也由不得你自作主張。”
陸霄一臉驚恐,道:“你不知道,以那婦人的手段......,要是知道昨夜被騙.......而且......而且她還說過,要是我敢答應此事,就闖進宗門......她真敢殺了我你信不信?”
邵陽無語道:“既然你不願意又怕個什麼?我看你小子是被她嚇破膽了。我就不信,憑她一個天行修者也能硬闖青陽宗?”
陸霄恍然大悟,道:“對呀!我要不說她怎會知道被我騙了?而且我還賭了誓言,就算宗主出面也不能強逼我吧?”
邵陽見他一會愁苦滿面,一會嬉笑連連,只能在旁無奈搖頭,真正心思卻早已飛到了淮水河邊的小小漁村......。
第二日,邵陽早早便在虯上人洞外靜候。直到虯上人收了功法,這才招呼他進去。
邵陽雖已打定主意,心中卻仍百般忐忑,支吾半晌,方才鼓足勇氣將早已想好的話說了出來。卻因為緊張說了個七零八落。
虯上人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嚇得邵陽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
“若依宗門規矩,是絕不准許弟子因私去往人界。只不過......為師早已看出你心中這份執念頗深,若不及早化解,只怕會對日後修行百害無利。”
邵陽一愣,有些不敢相信,道:“師尊?難道你答應了嗎?”
虯上人深嘆一聲,道:“為師不答應又能怎樣?難道任憑你毀了道途?你去吧,回去之後,為師自會向宗主稟告。若真是天意,我想亦並非壞事。”
邵陽欣喜若狂,卻不敢有所表露,感恩道:“多謝師尊,弟子這便與陸霄動身,一定儘快回返。”
虯上人道:“等等,你這毛楞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我還未將去往人界的方法告訴你,難道你自己有本事把天外天穿個窟窿鑽過去嗎?”
邵陽這才憶起,當年他與陸霄是憑着那副古怪畫卷才到了天外天。只不過由於太過激動,一時竟忘個這個重要環節。
虯上人沒好氣的從腰間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邵陽垂首接過一看頓時大驚,原來此物非別,正是與當年龍雲昭所授幾乎一模一樣的畫卷。只不過唯一不同的,便是卷上並沒有那幾句前言不搭后語的粗劣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