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帝隕王寂
陸袖清眼睛迅速轉動,不知趙世崇勸降邵東擎為何要提到龍雲昭這個名字。數年前他與邵東擎相識之時曾與龍雲昭有過一面之緣,深知此人武藝絕不在邵東擎之下。難道邵東擎早已暗中聯絡對方來救助於他?一定是的,邵、龍二人情深似海,邵東擎此時命懸一線,龍雲昭絕不會坐視不理。想到此處,心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但一想到那會使妖法的殷九重,頓時又涼了一半,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就算龍雲昭敵不住殷九重,也許能給自己創造機會趁亂逃走也說不定。他心裏陰晴不定,但很清楚此時此境唯有抓住邵東擎這根救命稻草,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東擎,莫要聽信讒言中了奸計!現在我身邊只剩下你了,你可千萬別像那賤人一般舍我而去呀?”陸袖清聲淚俱下,他深知邵東擎最重道義,所以便想拿喬氏來作為比較,激他一激。
趙世崇聞言大怒,點指陸袖清怒斥道:“你如今已是喪家之犬,竟然還敢在此胡亂嚎叫,若大哥此時武力仍在,朕迫於威懾確有可能使詐騙他,可如今他已被你坑成這樣,朕還有此必要嗎?”
喬氏心裏暗自生恨,早已看出趙世崇對邵東擎確是真心實意。雖說她恨邵東擎入骨,卻也看得清形勢,在趙世崇還未從她身上嘗到甜頭之前,自己在其心中地位似乎還遠不能與邵東擎相比,因此也裝出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厲聲附和道:“哼!陛下不知,您的兵馬還未進谷之時,陸袖清已然對邵大哥心生猜忌,甚至命人將邵大哥關押起來,若不是您及時攻入谷來,還不知姓陸的會使出什麼陰損招數對待邵大哥呢。”她一口一個邵大哥的叫着,絲毫不知廉恥,而且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陸袖清險些被氣炸了肺,但喬氏的話句句是真,卻也無言反駁,只能眼巴巴望着邵東擎。
趙世崇聞言勃然大怒,手指陸袖清一陣痛罵,似乎對方才是那個弒主篡位,親手傷害邵東擎的人。
邵東擎此時出奇的平靜。直到趙世崇罵得累了,方才緩緩說道:“謝娘娘為邵某鳴冤,但娘娘卻少說了一件事。”說著,他一指不遠處劉丞相的屍身說道:“劉靖宇忠心耿耿,最後還不是落得個悲慘下場。看到了他,邵某彷彿看到了自己。我也累了,只想找個舒服點的地方安享餘生。”
此言一出,趙、陸兩代帝王的表情截然不同,前者已發出勝利者的暢快大笑,邵東擎的話似乎已表明心跡。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似乎比改朝稱帝還要令他興奮,因為他終於翻過了心中這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更可以藉助邵東擎的威望,來洗脫掉自己弒主篡位的惡名,甚至可以將陸袖清詆毀成為秦靈王一般的暴君,之後便可名正言順的以王者之身君臨天下。反觀陸袖清的心裏卻好似天塌了一般,無法相信這段話竟是從邵東擎口中說出來的,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傷透了對方的心,卻仍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所有希望彷彿在瞬息之間徹底幻滅。他抿了抿乾涸顫抖的嘴唇,默默得閉上了雙眼。
邵東擎在趙世崇的大笑聲中昂首闊步來到對方馬前,微微點了點頭。方才還虎視眈眈的軍士極為默契的向兩側避讓開來。
“邵某多謝娘娘,一語驚醒夢中人。”
邵東擎徑直走到喬氏面前,深施一禮。如此舉動,反倒令喬氏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矮身還禮。但就在這時,邵東擎竟猛然間挺起了身子,兩隻斷腕慣足了力氣,罩着喬氏剛巧垂下的後腦狠命拍下。
趙世崇目光之中都含着笑容,仍自沉浸在折服邵東擎所帶來的激動之中。轉瞬之間,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萬沒想到對方竟會向喬氏突施殺手。
邵東擎雖然內力已廢,但多年習武的臂力卻並未失去,何況喬氏只是一柔弱女人,這一下直拍得她七竅流血,眼珠一翻,身子好似沒了骨頭一般攤倒在地,痙攣似的的抽搐起來,口中不斷湧出血抹,眼見是不活了,一代妖媚尤物自此香消玉殞。
伴隨着趙世崇一聲驚呼,離着邵東擎最近的一名侍衛刀已出鞘,一道寒光閃過,邵東擎尚未收回的小臂頓被雙雙斬斷。與此同時,四根長槍幾乎同時刺入了他的腰腹。
邵東擎腳下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栽倒,但他仍硬撐着身子邁開腳步,再也沒有去看趙世崇一眼,艱難的向陸袖清緩緩走去。隨着他腳步移動,插在身上的槍尖也被扯了出來。
趙世崇像瘋了一般跳下馬來,緊步上前想要扶住邵東擎搖搖欲墜的身體,卻被奮力掙開。他憤怒之餘,一把抽出腰間佩劍,瘋狂刺向方才動手的幾名兵士。
所有人都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驚呆住了,絕難想到邵東擎竟會故意投降,然後突然暴起擊殺喬氏。這些人無法理解,也永遠不會明白對方的想法與信念。怎能相信真的有人放着榮華富貴和高官厚祿不要,反而不惜用詐降來完成這瘋狂舉動。但在邵東擎看來,這些人窮其一生都在追求、渴望的東西,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也許此時只有兩個人能明白他的心思,一個是趙世崇,而另一個正連滾帶爬的向他跑來。
未等陸袖清連滾帶爬的跑到近前,早已身心俱疲的邵東擎終於堅持不住,“撲通”一聲跪地在地,強撐着用最後一絲氣力,含着鮮血,斷斷續續說道:“陛下!邵......邵東擎已奉命......誅殺判妃喬氏......邵某無能......無力再繼續護佑陛......陛下,唯有與劉丞相先行......先行一步,為陛下掃清黃泉.......路......。”說音未落,他的腦袋已低垂下去......。一世豪俠,黯然隕落。
陸袖清顫抖着雙手跪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撫慰眼前的殘破身軀。嚎啕痛哭道:“東擎,你隨我勞苦一生,忠肝義膽,沒想到最後竟會.....。我陸袖清真是愧對你呀!想你當年意氣風發,不惜舍下患難兄弟隨我東征西討,但自始至終都與我君臣相稱,難道......難道你從未當我是兄弟過嗎?”
趙世崇緊攥利劍的血手不住顫抖着,突然像頭髮瘋了的野獸一般嘶吼,道:“做他的兄弟?你陸袖清配嗎!他為你出生入死,你何曾當他是兄弟過!”
陸袖清突然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冷,顫巍巍的想要將邵東擎的身子扶平、抱起,但養尊處優多年,如何抱得動那魁梧身軀,只得矮下身子將其負在背上,連跪帶爬的來到劉丞相面前。
“東擎、靖宇,你二人此生奉我為君。下輩子......陸袖清願當牛做馬報答你們。”
“當牛做馬就不必了,大哥與你的因果在這一世已然了斷,下輩子就莫要再遇到了。”
就在這時,一道冷漠、空洞的聲音突然間憑空響起,聲音不大,卻令所有人都聽到清清楚楚,彷彿在耳邊響起一般。
何......何人在此!”
趙世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朦朧之中似乎已猜到了聲音的主人,但卻有一種發自本能的強烈恐懼令他不敢想起那個人的名字。
所有兵士紛紛如臨大敵,立刻擺出陣型將其護在其中,嚴陣以待。可奇怪的是,數千雙眼睛始終探索不到對方身影,那聲音似乎像是在夢中聽到一般。
“趙世崇,你無需害怕,我不會對你怎樣。若仍念及當初與我大哥結義之情,便厚葬了他的屍身,也算了卻你二人這一世的因果。”
“陸袖清,你曾是一代人王,如今落得如此凄慘,應該也有過感悟。功名利祿不過是曇花一現,孑然一身來得去得,也算一份機緣。若想來世,就莫要再平添因果。”
趙世崇冷汗直冒,早已浸濕了衣衫。他本想在第一時間通知殷九重前來護駕,但用傳音符試了幾次竟毫無回應。他哪裏知道,傳音符的靈力早就在無形之中被聲音主人化解掉了,此時不過一張廢紙罷了。
陸袖清環顧四周不見蹤影,沉思片刻竟伏在地上沖四周拜了四拜,然後默默撿起劉丞相用來自刎的匕首,神情彷彿在瞬間變得無比釋然,道:“龍大俠,陸袖清罪孽深重,曾為一己私慾至生靈塗炭,更連累忠臣益友為我慘死......。今生罪孽只能來世償還。”說罷,他仰天含笑,匕首已從脖頸劃過......。
趙世崇眼睜睜看着,沒想到龍雲昭不但沒有阻止陸袖清,反倒像是有意誘導其自行了斷。
再說殷九重在山中尋覓陸霄、邵陽蹤跡,原以為不過兩個孩童能跑不了多遠。散開修真者特有的魂覺感知之力在方圓十里細細探尋。甚至不放過一草一木,無奈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他豈能接受煮熟的鴨子從手中飛走。情急之下,又擴大了搜索範圍,直到探知過近百里之遙,終於發現了二子蹤跡。原來竟是有人協助,用馬車載着他們逃走。
殷九重大喜過望,正要使用土遁術趕上攔截。突然間,他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趕忙一摸腰間,那張用來與趙世崇聯絡的傳音符憑空出現,誰知剛一張手,竟“呲啦”一聲化為飛灰。
殷九重頓時大驚,與此同時,突然感覺到一股修真者的氣息正向他飛遁而來。
他不由分說,再次一拍腰間,十多麵灰黑相間的旗子與四面古樸銅鏡憑空出現,隱隱發出異樣光芒。再看他雙手急揮,旗子與銅鏡便好似通靈一般四散開來。
“你是何人?是路過的同道還是專為老夫而來?若是路過便請離開,老夫此時無心與人爭鬥。”修真界中,修者雖不能向凡人下手,但修者與修者之間的爭鬥卻時有發生,多是為了殺人奪寶,因為在人界停留的修者並不太多,而且多數都有着特殊身份。所以殺人目的只是為了奪取對方所攜靈物。殷九重本屬魔道修者,未逃至人界之時,曾多次干過此等勾當,而且奪寶之後,還會將其魂魄拘住,煉化為傀儡鬼物,若是遇到身具特殊靈根者,甚至會借其魂魄來提升修為。
殷九重蟄伏人界數年,始終小心謹慎,從未與別的修真者碰面,恰逢此時竟感應到了修者氣息,頓時如臨大敵,殺機頓起。
“你便是殷九重?我不想與你動手,請自行離開此地,莫要讓我出手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