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

開學

畢梓雲自從放學就帶着個棒球帽,上車就說是班上同學送的見面禮物。他千方百計想要瞞住老媽自己後腦勺受傷的事情,卻被華哥的一通慰問電話打回了原形。

蘇麗娟掛了電話,顧不上臉上糊着的海藻泥面膜,風風火火闖進了二樓畢梓雲的卧室。

畢梓雲剛偷偷摸摸撕下紗布,正對着穿衣鏡檢查傷口,就看到鏡子裏冒出了個焦炭般的人臉,他下意識地扭過頭,不小心將後腦勺磕在了鏡子上。

“媽!”畢梓雲疼得齜牙咧嘴,“說過多少次了,以後進門前先敲門!”

“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你撞成了腦震蕩,還說你在醫院躺了一下午,這還了得——”蘇麗娟糊着面膜的臉上滿是擔憂,恨不得把兒子全身上下都細細檢查一遍。

看到老媽臉上的泥塊一直在往下掉,畢梓雲實在忍不住了:“就是小傷,醫生說已經完全沒事了。爸快回家了,媽你先去把臉洗了。”

畢梓雲的父親是電研所的高級工程師,經常要到外地跟進項目,十天半月不在家是常事。這棟高檔小區的複式小洋樓,平時大多只有畢梓雲母子二人在。

畢爸爸的航班剛降落在鄰市,再過一個小時就能開車到家。蘇麗娟為了迎接出差回來的老公,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菜。

聽到兒子這麼說,蘇麗娟這才想起老公快回來了,教訓了畢梓雲兩句,又繼續回廚房煲湯去了。

畢爸爸回到家已是午夜,蘇麗娟怕畢梓雲第二天還要上課,讓他扒了兩口就催他上床去睡覺。

客廳里傳來父母的交談聲,畢梓雲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扭開了床頭燈,盤腿坐在地上,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獃。

頭上包了塊醜醜的紗布,就像是莫名其妙禿了一塊,畢梓雲抬了抬眉,對着鏡子比了幾個鬼臉,突然覺得自己這樣還挺滑稽的。

鏡子裏的少年五官剛剛長開,還帶着些涉世未深的青澀和稚嫩。床頭燈的光柔柔打下來,擋住了少年臉上的表情。

私底下的畢梓雲,其實並不喜歡笑。

在四中的第一個學期,他從沒想過融入人群,只是不想那麼格格不入而已。

沽南或許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裏校紀校規抓得緊,學生們大多也只會埋頭學習。沒人會刻意去關心他開不開心,快不快樂。

明天高一下學期正式開學,從今往後,他就是沽南一中的畢梓雲了。

————

比起沽南一中的龐大陣勢,四中的開學典禮簡直可以稱得上樸實無華。

畢梓雲跟着湯潤華走入操場時,各個班都已經站好了隊列。全場都是整齊劃一的藍白校服,只有畢梓雲穿着件平時的T恤,和班主任一起站在隊伍最後,手裏還端着華哥的標誌性茶缸,活脫脫像個跑腿小秘。

開學典禮正式開始,操場上的幾千名學生同時向後轉,本來和華哥並列排在隊列最後的畢梓雲突然就變成了隊首。

升完國旗奏完國歌,整個操場不約而同靜了下來,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湯潤華對畢梓雲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開口:“梓雲同學,看到那邊的空地沒?等會就是沽南開學典禮的特色,每年都要三百多個學生共同合作才能完成。”

一陣激昂的音樂聲響起,幾百個舉着七彩紙板的學生從東西南北四個角落依次走了出來,在寬闊的空地上變換着隊形,時而排成圓圈,時而排成方形,最後分散成一朵花瓣的形狀,站在原地立定不動了。

畢梓云:“……”

幾百人費半天勁,拼出來了個沽南一中的校徽logo。

看台上接着傳來校長洪亮的話筒聲:“升校旗,奏校歌!”

道路盡頭隨即走出四個男同學,各拉着校旗的一個邊角,邁着正步朝前走。

高一三班正好對着旗台,而畢梓雲又正好站在高一三班的最前方。

眼見四道挺拔的身影向自己走來,畢梓雲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

是他?

怎麼又是他?

方南接過曹藩宇遞來的校旗,正要將旗角綁上長桿,聽見曹藩宇低低說了句:“方南,你看。”

他順着曹藩宇的目光望去,只見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旗台下方,畢梓雲站在三班的最前方,穿着件卡通T恤,頭上貼着個創口貼,正滿臉誠摯地對自己行注目禮。

“方南這學期還和曹藩宇搭檔唉——”

“我以為他退了護旗隊……”

被華哥扭頭瞪了一大眼,身後交頭接耳的三班女生馬上捂住了嘴。

畢梓雲見方南將目光投下旗台,不知怎的突然有點心虛。他趕緊立正站好,故意裝作在看升旗的樣子。

伴隨着校歌聲,清晨的朝日升了起來。畢梓雲眯起眼睛,看着旗台上陽光下的剪影。

方南校服的袖子有點短,戴着白手套的手展開旗角,有那麼一剎那擋住了晨曦刺眼的光。

升旗儀式結束,校長站在操場看台上,開始發表每學期開始的例行演講。

校長重點強調了本學期比較重要的兩件大事,一是再過半個月的高三模考,另外就是即將到來的沽南一中八十年校慶。

這次校慶不同往常,是沽南升為省重點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動。很多沽南畢業的優秀校友和社會人士都會來沽南參加慶典。

身為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重點中學,在不耽誤學習的前提下,學校十分鼓勵高一高二的同學積极參与校慶的籌備。

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中多了件可以期盼的事情,操場上的同學們紛紛開始了激烈的討論。他們才不關心校慶要怎麼搞,只要能多放幾天假就行。

畢梓雲跟着隊伍慢吞吞地走回教室,漫長的早課又開始了。

就在昨天夜裏,他還對着鏡子發誓從今往後要好好學習。

沒想到王母娘娘講課的聲音真的,真的,很催眠。

畢梓雲靠着牆角走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課本上勾上幾段。身後的許思旭搶走了同桌女生的橡皮,同桌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兩個人都被王母娘娘拎着站了起來。

王津站在畢梓雲的課桌前指着許思旭大罵特罵,大概意思是他不想學沒事,不要影響其他想要學習的同學。

被同桌搶了橡皮,還連帶被數學老師批評了一頓,許思旭的同桌剛坐下不久,就委屈地趴在在課桌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十幾歲的男生總是皮完就後悔。許思旭一節課都在小聲小氣對同桌道歉,就差跪下來對同桌叫姑奶奶。

一節課過去了,王母娘娘在白板上寫的幾個公式,畢梓雲硬是一個都沒記下來。

除了每天忍受后桌那對冤家的雞飛狗跳,畢梓雲還因為這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背負起了幾個尤為重要的班級使命。

傳話筒,髮捲機,預警器。

隔壁班同學:“嗨,麻煩叫下XXX。”

英語老師抱進來一沓試卷:“你,昨天作業傳一下。”

時不時還有湯潤華的臉突然從門口的小窗前冒出來,畢梓雲一敲課桌,夢裏神遊的學生就馬上醒過來大半。

拜眾人所賜,畢梓雲用幾天時間就把班上同學的名字記住了大半。

倒是從那天以後,方南再也沒下樓來送過東西。

因為開學那場陰差陽錯的意外,自己和曹藩宇莫名其妙成了點頭之交。曹藩宇從早到晚幾乎都泡在球場上,每次放學看到畢梓雲走過球場,他都會仰起下巴示意,算是和畢梓雲打了個招呼。

柳雪婷每天下午放學都走得很匆忙,不知道要趕着去哪裏。根據畢梓雲幾日的觀察,她和曹藩宇應該是成了。

沽南一中的學業比四中繁重了不少,哪怕是向來無心學習的畢梓雲,也被每天堆在課桌上小山般的試題折磨得苦不堪言。

畢梓雲倒是十分懂得取捨,每天晚上把自己擅長的語文和文史科認真做了,第二天早上提前二十分鐘進教室,和班上七八個吊車尾的學生圍在一起,抄抄副班長的數理化作業。

就這樣過了一周,第二周的班會課上,湯潤華突然帶着一名女老師進了三班。

溫柔美麗的女老師剛走進教室,畢梓雲就認了出來,是老媽大學時候的閨蜜,面試時遇到的那位校藝術團指導老師。

華哥笑眯眯地給女老師讓出條道,對班上同學說:“這是校藝術團的黃老師。”

三班全體,尤其是男生們的嗓門頗大:“黃,老,師,好!”

黃老師莞爾一笑,對底下的同學柔聲開口:“同學們,咋們沽南的校慶馬上就要到了。我這次主要負責校慶節目參演人員的選拔,要在每個班挑選幾名合適的同學,參加我們校慶節目的排練和錄製。”

華哥大手一揮,表示下面的小崽子如果有黃老師看順眼的,直接帶走就行。

黃老師大略把三班的男女生都看了一遍,隨手點了幾個包括柳雪婷在內的女生,以及幾個身形高大的男生。選出幾名合適的同學后,她走下講台,像是刻意在尋找什麼人。

她繞着三班走了一圈,停在了角落正在低頭整理課本的畢梓雲面前。

“別縮了,誰都逃得了,就你不行。”黃老師點了點畢梓雲的課桌,示意他趕緊跟她走。

畢梓雲見遁匿失敗,只好乖乖站了起來,跟着黃老師出了門。

一群人來到操場旁的藝術樓,他才發現樓下早就站着好幾個不同的隊伍。有全是高挑女生的校舞蹈隊,有上百人規模的合唱團,還有背着各種樂器的校管弦樂隊。學校里的幾名音樂老師們穿插在各個隊伍間,登記着同學們的姓名和班級。

沒等黃老師吩咐,畢梓雲就自覺地朝管弦樂團所在的方向走去。

“畢梓雲,你過去幹嘛?”黃老師喊住他,“先別走,跟我去個地方。”

畢梓雲有些不明就裏。黃老師找他來不就是讓他來拉小提琴嗎,其他的還關他什麼事?

黃老師安排好其他人,單獨帶着畢梓雲走進了藝術樓,進了個類似行政辦公室的房間。

剛走進辦公室,畢梓雲就覺得不太對勁。

房間裏不僅僅坐着幾名校領導,沙發上還有個看起來十分瀟洒不羈的長發男人。房間中央站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乍一看去,長得比三班班花柳雪婷還要精緻。

長發男人摘下墨鏡,打量了畢梓雲一會,隨即朝他點了點頭:“這個不錯。”

畢梓雲更覺得莫名其妙了,忍不住低聲問身邊的黃老師:“老師,這是……”

黃老師笑道:“沽南正籌備拍攝校慶的宣傳片,導演今天專程來學校選角呢。”

還沒等畢梓雲說話,門外又走進來一名女老師。

“導演,又在高一找到一個長得不錯的。”女老師說,“您再看看這個行不行?”

畢梓雲微微抬眸,和女老師身後沉默的男生四目相對。

畢梓云:“……”

方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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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年少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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