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命之戰
葉聲召集了所有上仙門的門面,是個不小的誘惑。
果不其然,謙叔來了。
看見葉聲的一霎那,他還以為自己見到鬼了,而後謹慎地瞅了眼地面,有影子的,是人。
他嗅到了葉聲身上非同一般的氣味,不可置信地開口:“你還活着,閣主居然容你活着!”
多麼可笑,葉聲道:“你這樣的人尚可苟活,我為何不能?過去你想殺我,輕而易舉,今時不同往日,今日我便要來跟你算算陳年舊賬。”
除了乾子歸,有誰能比謙叔更了解烏娑族的交換契約,人的生命是脆弱的,意志更甚。
把人變成半人半鬼的模樣只需把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用來換取活下去的生命,“呵,如今你這具身體只剩半條命了吧,你還拿什麼跟我拼?”
“就算只剩半條命,也足夠把你送入地獄!”
“只怕你沒這個機會!”謙叔只有一條手臂,無法藉助工具,只好用牙咬開,他咬開食指在空中以血為引,祭出一個散發著純凈之力的法陣,法陣無限擴大,眨眼就蓋過了半個小渚清沙。
等葉聲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你我之間的仇怨,為何要帶上他們!難道你還真想將上仙門一網打盡?”
“不愧是清洛真人悉心教導出來的徒弟,心繫天下的樣子與他一模一樣,我勸你還是先憂心自己的處境吧,處在陣眼處的你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純凈之力越來越強大就像天空漏了一個雲洞,刺眼的金光從雲洞裏射下來,使被照耀着的大地變得白茫茫的,葉聲使勁眨了眨迷茫的狐眼,終於明白了他為何要收集孩子們的魂魄。
煉魂,一種最殘忍的邪術。
至邪或至純的魂魄都可以煉成極品丹藥或法陣精魂。
謙叔的法子更狠,選擇了思想幼稚的孩童,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這一類的精魂沒有自己的思維,任由謙叔為所欲為,把他們塑造成善惡不分的法陣奴隸。
這些金光燦燦的魂魄,不知道殺害了多少孩童的生命。
謙叔害起人來,可謂是不遺餘力,葉聲咬緊了后槽牙,用着狐妖教他的方法,逐漸釋放妖丹中的妖力。
妖力一經泄露,那肆無忌憚的純凈之力似乎有了懼怕的對象,四散逃開,遠離了陣眼,精魂節節敗退,沒了陣眼的支撐,刺眼的金光變得灰暗,終於削弱了部分攻擊力。
“妖?不對,半妖!”這完全在謙叔的意料之外,“你簡直是瘋了!”他咆哮道。
他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法陣,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失敗呢。
他不甘心!
他咬着鋒利的匕首劃破手腕,汩汩獻血從傷口裏滴落,落在陣眼,那些一直以來被他用獻血飼餵的精魂發了瘋一般折返回來,往陣眼裏擠壓,爭先恐後地吸食散發著淡淡異香的血。
一瞬間,精魂的衝擊差點將葉聲壓垮,他曲着雙膝,感受着體內越來越肆意橫行的妖力,外面的精魂擠壓着他的身體,體內妖力衝擊他的魂魄,葉聲召來寂劍平衡這兩股互相排斥的力量。
然而劍也沒能撐得住,不多時,玄鐵上碎裂出幾道彎彎曲曲的裂痕,觸目驚心。
此時的葉聲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有這顆上古妖丹護着,恐怕自己的身體會被撕碎成好幾截。
可是,還不能死,他顫抖着手覆在心口的玉佩之上,感受着胸前逐漸滾燙髮熱,玉佩亮起了比精魂更耀眼的紅光。
葉聲第一次見到這束光。
像破曉的天光無限趨於明亮,又熄滅,最後墮入死亡。
葉聲從地上爬起來,挺直了腰板,儘管身體各部分的疼痛都像是亮起了最後通牒,警告着他不要胡來,這種疼痛使他麻木卻也能使他清醒。
頃刻間,凡是接近他的精魂皆被強悍的妖力震碎了,可儘管如此,仍然有無窮無盡的精魂朝陣眼飛來。
葉聲被靈力深厚的精魂碎片砸得遍體凌傷,卻依舊像一個毫無知覺的石像,不聲不響地掐着指訣,憑着那股一意孤行的倔強和腦海中那個人的身影支撐着沒有倒下。
不知過去了多久,謙叔敗下陣來:“以命相抵?算你有種!你走吧,我今日不殺你,可你不能阻礙我殺了他們。”
“你敢動他們分毫?先問問我答不答應。”葉聲吐出一口污血,發狠地抹去,妖艷地如同嘴角綻開的地獄之花。
“瘋子,真是個瘋子!再這樣下去便是兩敗俱傷的結局,你不要命了?”葉聲是個瘋子,謙叔一早就知道,他不怕君子不懼小人,唯獨特別怵瘋子,瘋子做事不能以常理推斷,所以,瘋子的軟肋一定不是死亡。
他在瘋子身上栽倒過一回,當然不願再倒第二回。
“既然如此,你我玉石俱焚,我倒要看看是我精心籌劃五十年的法陣厲害,還是你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厲害!”
就在此時,天空忽然乍起驚雷,天雷滾滾而至,利落的閃電砸向地面。
剎那,精魂的微光不足一提,烏雲如同盤旋的巨龍,首尾相咬形成閉環,雲層越來越厚,雲層與雲層間的縫隙也越來越小,最後竟將為數不多的那幾片精魂盡數掩埋。
“…天有異象,這是天要亡我啊!”看着逐漸灰暗的上蒼,謙叔的心在滴血,挫敗的神色彷彿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難道是我烏娑族…氣數已盡……”
“並非氣數已盡,而是你矯枉過正。”說話的男人身着黑衣,幾乎要與黑雲融成一團。
葉聲熟悉這個聲音,卻不認識這個人,男人生得不錯,可是一道從額心蔓延至鼻樑的長長疤痕,打破了這點美感。
他身邊的人,葉聲認識,五十年前,生殺閣閣主喚他拾塵。
也就是說,那個黑袍男人是摘下面具后的生殺閣閣主。
是上輩子的仇人,也是這一世的恩人。
“乾子歸!叛徒!你這個叛徒!你竟然救了仙門之人,還幫他一起欺瞞易初辭的真實身份,你怎麼對得起我們烏娑族上上下下對你的殷殷期盼。”一次次失敗的打擊令謙叔十分狂躁。
“謙叔,我沒想到再次見面會以這樣的方式。”
乾子歸的聲音又冷又沉,絲毫不惱:“一步錯步步錯,你的心變了,從守護烏娑族平穩安樂的初心演變成想要成為修仙界統領的野心,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與我們背道而馳,等到我想阻止的時候,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少來假惺惺的做好人,幹着買命勾當的人不是你?當初狠心拋妻的人不是你?現在卻數落起我來,殺一個人和殺一群人,又有何區別?”
“可你為何瞞着我,執意逼死我的親身骨血!”講到這,乾子歸再也剋制不住心中的怨恨。
“呵。”此刻的謙叔哪裏還聽得進乾子歸的話:“原來你早已知曉了,易初辭那個雜種,兩百多年前就該和他娘一塊兒去死!”
葉聲與乾子歸異口同聲:“住嘴!”這一刻他們短暫地站在了守護易初辭的統一戰線上。
當了這麼久的背景板,葉聲聽得七七八八,依稀找到了上輩子師尊身隕的真相,若不是他的重生偏離了軌道,所有的一切還會在謙叔幕後黑手的操控中,朝着失控的方向發展。
“休要以為我敗局已定,今日,即便我死了,你們上仙門也不會安穩!乾子歸,莫離也不會再回來了!哈哈哈哈……”謙叔面如土色地跌在地上,說著挑釁的話語,可是從他越來越難看的面色中,不難看出法陣已經開始反噬謙叔的靈力、意志以及生命。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斷定上仙門不會安穩的原因不會是那個假扮摘星嶺掌門的冒牌貨吧?”胡炎氣喘吁吁地趕到葉聲身邊,在他的靈台上狀似無意地點了一下。
“並且,我莫離也並沒有死,想不到吧,我奪舍了。”成婉婉從乾子歸身後竄出來,似乎也不如之前抗拒他了。
……
有種人會因為此生仍有未曾達成的心愿而絕望,有種人會為失去了摯愛之物而絕望,然而像謙叔這種人的絕望,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后,眼睜睜地看着打的水迎頭澆上,編的竹籃拆做籬笆。
曲終人散終成空,可笑亦可嘆。
謙叔整個人有些發抖,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疼的,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變為透明,精魂碎片啃噬着他的魂魄,他的精血,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喂,你居然沒親手殺了他?”胡炎一臉八卦地問,葉聲可是甘願拼上性命去阻攔謙叔,沒道理忍不下心下手。
“我嫌臟。”
這一場鬥法很是狼狽,幸而小命保了下來。
渾身刺目的傷痕正在慢慢癒合,原本妖氣亂竄的身體也在胡炎到來以後,逐漸平息下來,葉聲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除了幾道冒着黑煙的破口,沒有任何變異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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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子歸想救人,每次都晚來一步……
這個雷啊,咣咣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