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果不其然，燕從楓又開口了：“想不到，你竟然除了比賽訓練，有一天雙排的時候會讓別人給你打輔助。怎麼你不等雨神了嗎？你終於對他始亂終棄了嗎？我還以為你對雨神的愛會持續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直到這個世界都化為灰燼。”
“你忘了你小時候的誓言了嗎？”燕從楓調整了一下腔調，顯得深情又堅定，“除了雨神，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為我打輔助。”
試問，還有什麼比這更尷尬的公開處刑現場？
樓知秋人已經麻了。現在燕從楓在他心裏，已經是個死人了。
當初他們一起穿着紙尿褲在桌子上搶奶瓶，他被燕從楓一腳踹下桌去的時候就應該知道，燕從楓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來折磨他，阻礙他幸福人生的締造。
燕從楓還沒說盡興：“哎朋友你知道雨神吧？樓知秋特別喜歡他，簡直喜歡他到魔障，房間裏擺滿了周邊，貼滿了海報。為了看他的比賽，別說翹課，樓知秋連考試都翹。然後回來被勒令寫檢查，人家在國旗下光榮地講話完，他緊接着灰頭土臉上去千字檢討，真的哈哈哈哈我還有視頻。”
“你知道他在檢討里寫了什麼嗎，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最絕的。□□大會變成了他對雨神的真情表白。他長篇大論地寫了雨神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吸引人。所以才導致他大意失荊州，丟了考試，忘了學習。氣得我們教導主任脖子都紅了，說你還以為你是李隆基？一騎紅塵妃子笑，從此無心上早朝？”
“當時老師們還以為樓知秋早戀了，搞了半天才知道是個遊戲技術粉。”
“但是樓知秋從來不早戀，真的，我們讀中學時候，樓知秋拒絕所有喜歡他的女生們都用的同一個理由：對不起，你遊戲打得沒有雨神好。”
說完燕從楓又開始狂笑起來。聽在樓知秋耳里，和石磯娘娘的笑聲一模一樣。來自邪惡魔女的笑聲不斷蠶食着他氣若遊絲的生命。
庭雨疏轉頭看了他一眼，已經社會性死亡的樓知秋虛弱地下意識回視過去，發現庭雨疏的眼神裏帶了一點戲謔的笑意，微彎的眼角有些溫柔。但那一眼太快了，樓知秋沒來得及看清。
樓知秋也不寄望捂住燕從楓的嘴了，怪他，放了燕從楓進房間，一手促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明智地選擇裝死，這個時候就要搬出妙用錦囊、至理名言：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他們之間好一陣沒人說話，庭雨疏突然在寂靜中開口：“你朋友說話和你很像。”
樓知秋裝不了死了，悶悶地接話：“怎麼像？”
庭雨疏說：“挺有趣的。”
庭雨疏說話語調很輕，還有點上揚，聽得樓知秋心裏像被小爪子撓了一下。
他轉過頭去看庭雨疏，見他眉眼舒展得很溫和，似乎有隱隱的笑意，好像放鬆下來，到了自己的舒適區，去掉了外面一層冷冰冰的殼子。
庭雨疏背後是樓知秋隱沒在些微幽暗中的床角，暖橙的燈光打下來，映照着庭雨疏的臉輪廓分明，精緻漂亮，樓知秋忽然意識到，在這個狹小、私密的房間裏，這種構圖之下，他們的對視竟有些曖昧的意味。
樓知秋心一顫，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第二天樓知秋一整天都有點心神不安，空閑下來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起庭雨疏燈下輪廓陰影曖昧的臉。
他抓心撓肝地想，他究竟笑了沒有呢。短暫的那一剎，彷彿曇花綻放時從花瓣上滑過的一滴晶瑩的露水，驚鴻一瞥卻一閃而逝。
像童年的夢中有精靈飛到枕邊親吻他的鼻尖，醒來止不住好奇地想，精靈在那個濕淋淋的雨夜究竟有沒有造訪他的夢鄉？
這種不能與其他人分享的一種隱秘的好奇與心潮湧動，像被羽毛撓過一樣，心癢得發慌。
臨近晚上，樓知秋從護理院回來，等庭雨疏來之前又去便利店買了一些水果零食。藲夿尛裞網
他提着東西往酒店趕，仰頭望着將夜的天空，裹在仲春微寒的空氣里，心中卻忽然挂念起庭雨疏，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晚飯。
等樓知秋洗完澡，排位了好幾局，他還是沒有收到庭雨疏的消息。樓知秋看了幾遍微信消息，最終還是選擇不打字問他，失落地想今天庭雨疏大概不會來了。
樓知秋把手機放到桌上，鬱悶地無所事事。沉默一會兒，忽然翻開好友列表，邀請安秀一solo。
安秀一拒絕了，樓知秋又再接再厲點過去。
他發了條消息：這次沒點錯。
安秀一點了接受。
打了幾局，安秀一忍不住了，打字問：你怎麼了？
樓知秋打得又猛又剛，有一種不計後果的激進，基本上是在被安秀一摁在地上洗地板。安秀一還以為對面是燕從楓。
樓知秋回復：沒怎麼，就想練練。
安秀一根本不信：你失戀了？
樓知秋想起上次YG戰隊AD問他是不是女朋友跑了，覺得不可理喻：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失戀了？？我是母胎solo啊。
安秀一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這個年紀的小孩，不就喜歡因為這些男男女女的事反覆無常。
樓知秋心想才不是，是男男男男，嘴硬回復道：秀神你很有經驗咯？
安秀一不說話了，直接隱身突進過來把他背刺，送他下場。
然後打字回復：對前輩要有禮貌：-）不懂事的小子
樓知秋人在場下，手不停：秀神你好韓國人。
安秀一回復：謝謝，我本來就是。
樓知秋懊惱，感覺自己一整個晚上都不在狀態，這也能忘。
他想算了不打了，睡吧睡吧，沒勁兒，乾脆站在這等秀神結束戰鬥吧。
結果安秀一還沒發功，自己手機叮咚一聲先響了，他趕緊拿起一看，庭雨疏的消息！
庭雨疏發了一條消息問：抱歉有點晚，今天能打遊戲嗎？
樓知秋瞬間感覺滿血復活，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軟了，精神百倍，生龍活虎，感覺還能打到明天晚上。他迅速回復：能，我正在打。
然後遊戲裏迅速打字：秀神，對不起，我有事，先下了。謝謝你。
之後火速按了投降下了賬號，甜滋滋地登上小號。
對面安秀一還沒來得及打出問號，就顯示敵方投降獲得勝利結束戰鬥。
算上上次樓知秋取消遊戲邀約，他已經溜了自己兩次。素來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安秀一，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了一秒樓知秋的ID，在心裏記下了。
旁邊自家中單蕭問君看隊長狀態空閑了，轉過頭問安秀一：“隊長，雙排嗎？！你剛跟知了打得怎……你怎麼這個眼神，我好怕，嚶。”
從驚恐的蕭問君身上移回視線，看向遊戲屏幕，安秀一冷冷地說：“排。”
.
“晚上好。”
庭雨疏進來和他錯身的瞬間，樓知秋聞到了澡后沐浴露的香氣，清新又溫熱潮濕的氣息在他的鼻間一閃而過。
他比庭雨疏高了好幾公分，低頭正好看到庭雨疏細膩白皙的脖頸，和露在白T恤外的那一圈皮膚，因為剛洗完澡，還有點淡淡的粉色。庭雨疏的鎖骨很明顯，即使錯身的那一剎那，樓知秋也看到了那一處骨棱投下陰影的凌厲線條。
樓知秋像被燙到一樣立刻扭頭，隨後感覺耳朵火燒一樣熱。
庭雨疏從他身旁走過，他洗過澡后穿得寬鬆休閑，骨肉勻亭的身材看起來顯得年紀比樓知秋還小。樓知秋從他背後看過去，只覺得他走路從容不迫的風姿也讓人賞心悅目。
樓知秋深深覺得，不看庭雨疏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今天晚上庭雨疏的話比平時更少，他選了個比昨天更好操作的輔助娜娜，除了大招是禁錮硬控，小技能都是完全的團隊屬性增幅，樓知秋能感覺到他玩的心不在焉。
玩了兩局不到，庭雨疏的電話響了，他站起身：“我去接個電話。”然後拿着手機走到了陽台。
樓知秋看着庭雨疏站在陽台打電話，夜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角，庭雨疏聲音不大，語調也很平緩，隔着陽台門樓知秋聽不太清他在說什麼，樓知秋無意聽他的談話內容，但他還是能感受到庭雨疏不太高興。
樓知秋轉過頭，看着電腦屏幕，覺得自己也不太高興。
打完電話庭雨疏回來，淡聲問他：“我能抽支煙嗎？”
樓知秋點點頭，“當然可以。”站起來說：“等一下，外面風涼，你穿我的外套吧。”說著就要往落地掛衣架上那邊走。
庭雨疏毫不猶豫拒絕他：“不用了。”然後推開陽台門出去了。
樓知秋站定，悵惘地看着庭雨疏站在沒開燈的陽台，靠着欄杆打火。夜色落在他冷漠的臉上，顯得很寂寥。
庭雨疏用手護着在夜風裏孱弱的火苗，幽微顫抖的火光在他的脖頸上晃來晃去。他披一身冰涼的月光，月白色的流光晶瑩飽滿，像銀河流淌在天際，嘩啦一聲，落了下來。
夜風輕輕撩動他的額發，庭雨疏輕輕攢眉，逆着風半闔上眼，轉身看着外面繽紛喧囂的霓虹世界。
樓知秋望着庭雨疏的背影，有些出神。
外面是炫彩爛漫的高樓林立，半鋼化的玻璃牆面上流淌披拂着迷亂的燈光。紅紫為主調的光影交迭里，宇宙濃縮成一個萬花筒，充斥享樂主義與紙醉金迷的朦朧。
繁華大都市的夜晚模糊了時間的分界，既像上世紀□□十年代的霓虹都市，又像賽博朋克一般迷幻科技的未來世界。
這種物慾橫流、浮於表面的歡樂頌中，庭雨疏冷寂單薄的背影顯得格格不入。
月光落在他的背上，那麼濕潤，那麼寒涼。他孤單得像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