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就這樣,趙業以阮妃為籌碼,利用崇正帝對她的愧疚,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諾。而趙業所要失去的,是皇位的繼承權。

若說崇正帝這一生最虧欠的兩個人,一個是季城的母親元妃,另一個就是趙業的母妃阮妃。

對於趙業的請求,崇正帝心中自有一番衡量。他已年老力衰,精力不濟,時日無多,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皇儲的確立。

大皇子趙慎已無可能;二皇子凌王心思詭詐,不能為君。剩下的就是三皇子趙業和四皇子季城,現已經更名為趙城。皇儲之位,必定只能在這二人之間誕生。

現在,趙業要季思寧,代價就是放棄皇位。那季城呢?他會怎麼選?

所以,崇正帝召見了季城。

眼下,看着好不容易認回來的兒子,崇正帝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江山和美人,你只能要一個。你要哪一個?”

“為何?”季城的眼神平靜無波。

崇正帝發現,他有點看不懂這個兒子了。

“季家女兒,接連被朕的三個兒子求娶,這是霍亂江山的徵兆。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崇正帝看着季城,面容嚴肅,“你只能選一個,要皇位,還是要她?”

季城不答。

“還是,讓她消失。”崇正帝道。

季城平靜的面容被打破,倏地看向他:“父皇,季府對兒臣有恩。”

“朕知道,季府不僅對你有恩,對朕也有恩,”崇正帝道,“但是,若因此威脅到江山社稷,就算是再大的恩情,也不能抵消。孰輕孰重,阿城,你心中應自有定義。”

季城看着崇正帝,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父皇想如何?”

崇正帝道:“朕立你為儲,季府嫡小姐嫁齊王為妃,婚後,齊王夫婦及凌王將遠離京都,前往封地。這天下,就是你的。”

奇異之色從季城眼中劃過,他望着崇正帝,再次沉寂。

這是崇正帝心中最好的設想,如此還天下一個太平。而季思寧在這位九五之尊眼中,只是一個權衡的工具。

其實,在趙業去找他的時候,他就動了殺心,但終究還是念及季家恩情以及和已逝的季老爺子之間的情誼,留季思寧一命。

但季家女對這兩個兒子的影響太大。他必須在臨死前,將這件事妥善處理,永絕後患。

沒有人知道,這一場談話,意味着什麼。

季城出宮后,便直奔季府,去了梧桐苑,便有了之前那番情景。

幾日後,季府正廳。

季思寧看着手中的明黃捲軸,佇立。周圍的人都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皇上怎麼會突然賜婚?”她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問誰。

就在剛才,暖冬急匆匆進屋告訴她,聖旨到了,讓她趕快去接旨。她雖然心中疑惑卻也知道聖旨耽擱不得,立馬動身,沒想到,接來的卻是這樣一道旨意。

“是呀,皇上怎麼突然賜婚呢,一點風聲都沒有。”江氏看着季白疑惑道。

“無論如何,賜婚聖旨已經下達,不可更改,”季白嘆氣道,“思寧,你早做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季思寧輕聲道。

“思寧,這是皇命,”季白道,“皇命不可違啊。”

“皇命與我何干?”季思寧道,“皇命就能決定我的命運嗎?”

“丫頭,你在說什麼,慎言。”季白道。

季思寧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往梧桐苑方向疾行。襲春暖冬沉默地跟在身後,不敢言語。

一回到梧桐苑,她便將自己反鎖在屋子裏。看着桌上的聖旨,一絲冷笑浮上嘴角。

門外,襲春忍不住將暖冬拉到一旁:“你說,皇上怎麼會突然給小姐賜婚,對象還是齊王殿下?”

暖冬一臉擔憂地看着房門方向,深深地嘆了口氣,搖頭:“聖意豈是你我能夠揣測的。”

“可是你看小姐的樣子,沒有一點歡喜之情,”襲春亦擔憂道,“小姐根本不想嫁給齊王殿下。”

“小姐與齊王殿下之間許是有什麼誤會。”暖冬道。

“你也這麼想?”襲春道,“我也發現了,小姐每次見到齊王殿下都沒有好臉色,但是她們之前明明不認識啊。如今,皇上賜婚,小姐要是一直這樣,該如何是好。”

“小姐自有小姐的想法,你我不必多慮,多慮也沒用,還是伺候好小姐吧。”暖冬道。

襲春點頭,“嗯”了兩聲,只是臉上憂慮不減。

兩人守在季思寧房門外,一直到太陽落山,餘暉滿地之時,房門突然被打開,季思寧出現在門口,面無表情。

襲春驚喜道:“小姐,您出來了,餓了嗎?要不要用膳?”

襲春問得小心翼翼,害怕季思寧無心用膳,嘴裏開始絮絮叨叨地將準備的菜肴一一列出。

“好了,襲春,”季思寧打斷她,“肚子餓了當然要吃飯。”

襲春愣了愣,隨即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季思寧食不知味,卻將襲春準備的菜肴每個都嘗了個遍,還比往日多用了半碗飯。隨後便獨自轉園子去了。

襲春臉上喜滋滋的,暖冬卻一臉凝重。

“你別高興了,小姐有些反常,你沒發現?”暖冬道。

襲春高興的表情瞬間凝固,道:“你是說……”她舉起季思寧用飯的碗示意。

“你什麼時候見小姐晚上用飯超過一碗的。”暖冬道。

“是啊,”襲春一臉沮喪,“我還以為是我今日發揮得好呢。”

“你啊,你就繼續單純吧,也是小姐,把你護得好罷了。”暖冬道。

“那怎麼辦啊?小姐一個人出去,會不會出事。”襲春道。

“想應該無事。”暖冬搖頭,“只要不出府門,在府內走走也無礙,小姐心裏有事,走一走也好。”

襲春點頭。

季思寧走到了荷葉塘,在一旁的涼亭坐下,盯着水面,不知所思。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響:“恭喜你了。”正是才被放出祠堂的季思敏。

季思寧沒有回頭,道:“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你最好不要刺激我。”

季思敏走近:“呵呵,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才特意前來。”

“才被放出來,就出來作妖了,”季思寧語氣諷刺,“膝蓋不疼了?”

“誰說不疼呢,在床上躺了幾天,才勉強能下床走路,”季思敏道,“要不是怕我這雙腿廢掉,爹也不會放我出來吧。”

“抱歉,我對你的腿不感興趣。”季思寧道,依然看着水面,沒有回頭。

“我以前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喜歡荷花,”季思敏道,“當然,現在也一樣好奇。”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別人說實話你不信,總是自以為是地相信自己的判斷。”季思寧道。

“什麼意思?”

季思寧終於轉過身,看向她:“以前我就說過,我喜歡的不是荷花,而是蓮子,你卻自視甚高,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喜歡花。”

季思敏默了默,審視着季思寧,季思寧也任由她看,也不會少塊肉。

良久之後,季思敏才道:“原來如此。”臉上浮現解脫之情。

季思寧觀她神情,臉上露出不明笑意:“喲,這是悟了?”

季思敏道:“你不用嘲諷我,大家彼此彼此。”

“呵,”季思寧冷笑,“以前的你,跟我可差得遠,如今,倒是長進了幾分。”

“沒有見過你這麼厚臉皮的女子。”季思敏瞪眼,終於有了一絲年輕女子的嬌俏模樣。

“厚臉皮怎麼了,還不能說句實話了。”季思寧道,“以前的我就是比你好,如今的你就是長進了,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以前,如今。”季思敏重複道。

“我說,你今日來找我,不會是來求和的吧?”季思寧笑得一臉興味。

聞言,季思敏彆扭地移開目光。

“怎麼,事到臨頭又發現拉不下臉了?”季思寧道。

“你這個人還是如此討厭。”季思敏惱怒道。

“我說了,我今日心情不好,你還指望我對你客氣?”季思寧道,“也不想想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兒,本小姐態度算不錯了。”

季思敏深吸口氣,看向她:“好,是我理虧,今日勉強忍你。”

季思寧注視着她,語氣諷刺,眼中卻露出笑意:“難不成,真是來求和的?”

季思敏道:“是又怎麼樣。”

“若是,就好好說,道歉要有道歉的態度,如果道歉的人都像你這樣驕傲,那還道歉做什麼,直接打一架得了。”季思寧道。

季思敏深呼吸了幾口才道:“行,我知道,某人剛被賜婚,心情不好,我不計較。”

季思寧被她一句話打到了痛處,涼涼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繼續看着湖面。

“喂,”季思敏道,“你別又拿背對着我啊,有沒有禮貌。”

季思寧還是保持沉默。

“對不起。”身後的季思敏突然道,“我為以前的事情,向你道歉。”

“我就知道,面對着我這張臉,你是說不出道歉的話的,”季思寧轉身看着她,“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天都黑了,你還想靜呢?”季思敏道,“也不怕冒出什麼奇怪的東西。”

“這是府內,到處都有人,能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季思寧道,“我說,你不是在關心我吧?”

“你少自作多情,”季思敏道,“誰關心你。”

季思寧打量她幾眼,笑道:“呵,季思敏,你變得也太快了吧,快得我都不敢相信,你不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吧?”

季思敏沉默片刻,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爹說得對很對。”

“爹對你說了什麼?”季思寧疑惑道。

“你不必知道,”季思敏道,“我今日來只是想告訴你,今後,我不會在與你作對。”

“真的?”季思寧道。

“嗯。”季思敏點頭。

“行,”季思寧道,“暫時相信你了。”

聞言,季思敏的心事總算落地,卻又擔憂道:“你這麼容易就原諒我了?”

“那要怎樣?”季思寧翻了個白眼,“難不成我也把你推下去?”她用下巴點了點水面。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季思敏小聲嘀咕。

季思寧看着她,突然覺得,要是忽略她以前做的事兒,這人也挺可愛的。

“你知道,為什麼我每次都對你留有餘地嗎?”

季思敏想了想,道:“姐妹之情?”

季思寧嗤笑,看着她道:“你我之間有何姐妹之情?”

季思敏臉色白了白,沒說話。

見她這副模樣,季思寧道:“因為爹的緣故。”

“爹?”季思敏若有所思。

“爹一直在保護你,難道你毫無察覺?”季思寧道,“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爹都不知道嗎?那你也太小看爹了。爹,對你很寬容。”

見季思敏一臉恍惚的模樣,季思寧繼續道:“以前,你總是拿嫡庶之分說事,但是對爹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誰都捨不得。你總說爹和祖母偏心,可是你沒看明白,爹的心卻是偏向你的。”

“當真?”季思敏彷彿不敢相信。

“你若是連這點都看不明白,真是辜負了爹對你的一片維護之心。”季思寧道,“你想想看,就你做的那些事兒,早該被送去尼姑奄幾次了,哪次不是爹在暗中維護你?”

季思敏沉思片刻,猶豫地問:“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自然不是為了你。”季思寧道。

聞言,季思敏癟嘴:“我知道,你能不能好好說。”

季思寧看着她,嘆氣:“我不過是不忍心爹的一番苦心白費而已。”

季思敏笑了笑,神色卻黯然:“爹說得沒錯,你比我孝順。”

“喔?爹是這麼說的?”季思寧笑道,“總算還沒有老眼昏花。”

“你怎麼這麼說。”季思敏不滿。

“怎麼,這就幫着爹責怪我了?”季思寧挑眉,似笑非笑。

季思敏笑了笑,隨即又發覺此時笑不大合適,遂又收起了笑容,顯得面容有些奇怪。

季思寧將她這番神態看在眼裏,道:“行了,你快走吧,真不知道我今日是發了什麼善心,竟然在這裏吹着冷風幫你解心結。”

以前季思敏最嫉妒季思寧的地方,就是她身上匯聚了所有人的關注和愛護,現在心結一解,她才算是真的放下了,眼眶不由逐漸變得濕潤:“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季思寧貌似隨意道:“看在你今日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畢竟,自己若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旁人誰都說不清楚。”

季思敏流下了眼淚,點頭道:“你說得對,以前是我魔障了。”

“你哭什麼,現在該哭的是我吧。”季思寧道。

季思敏抹乾眼淚:“你在煩心婚事。”是肯定的語氣。

“那不然還能煩什麼。”

“可是這是皇上賜婚,你煩心也無用。”

季思寧抬頭望天:“你看,天上的月亮。”

季思敏抬頭望去,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月亮怎麼了?”

“你看那輪彎月,像不像一根白骨?”季思寧道。

季思敏一驚,看向她:“你,還好吧?”

“我不好,一點也不好。”季思寧道。她還是仰着頭,眼淚卻忍不住從臉頰滑落。

季思敏見了,擔憂道:“你,你不要哭啊。”

季思寧吸了吸鼻子,抹乾眼淚:“不是說抬頭四十五度角,就能讓眼淚倒流嗎?怎麼我還是忍不住。”

季思敏不明白她說的話的意思,但是也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悲傷。許是這傷感太濃,一時間,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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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你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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