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見容煜從懷中取了一個小巧的瓷瓶放在桌上,道:“蘇將軍府上制的傷葯,塗在身上管用的很,你試試。”
“……”
虛驚一場。
江逸白鬆了手,當做無事發生,繼續吃碗中的菜。
一頓飯的功夫,這孩子的手放在腰側不下三次,想來是藏了短兵在衣裳裏頭。
容煜本來想親手給這小子上藥的,但看他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兒,也就沒了什麼心思。
十來歲的人,應該能自己做好這種事,不然也不能在那西雲皇宮活那麼久。
容煜起了身,理了理衣袖,道:“燕國皇宮不是你所想像的人間煉獄,明日若是在屋裏獃著嫌悶,就叫門口的內侍帶你出去轉轉。不能去的地方,他們會避開。太醫院和內侍們送來的其他東西都在外頭放着,你不喜歡人進來,就自個兒去拿吧。朕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毫不猶豫地出了門。
這孩子的眸子深潭水一般,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浪漫。
投身於帝王家,又是他這樣的境地,必然會對旁人立起一道心防,實在可嘆。
容煜心下正思量着,系統的聲音驀地在腦海中響起。
【好感度+1】
容煜聽見這一聲,忍不住勾了勾唇。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不過之前系統說的“主角”是什麼意思,他還是不太明白。
“陛下。”
阿四見容煜出來,忙迎了過去。
容煜看他滿面寫着“擔憂”二字,不禁道:“一個孩子而已,用不着這麼擔心。走吧,回宮去,明日早些上朝。”
“是。”
阿四跟在着容煜身後,站在院內的內侍皆行了禮,送容煜出鴻鳴館。
容煜走後,江逸白才又打開了房門,石階上齊齊整整的擺着藥箱,衣裳和幾盤小點心。
他抬眸,入眼的只有鴻鳴館鬱鬱蔥蔥的竹子,早已沒有容煜的身影。
翌日一大早,前往西雲的探子終於回朝。
容煜衣裳還沒穿好就宣了人進殿來。
顧雲一進內殿,便單腿跪在地上,道:“陛下,梁相說的不錯,那西雲確實是太后掌權。數年前西雲王大婚,太后原定的人是自己親侄女,誰知西雲王一意孤行,非娶了自己中意的人。再後來王后產子,落下病,便一命嗚呼了。”
容煜穿上靴子,垂眸看了顧雲一眼,也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只問道:“那西雲王當初一心要娶的人,怎麼如今護不住了?”
顧雲聞言,抬眸看了看站在一邊侍奉的銀月。
銀月會意,忙帶着殿裏的宮人退出了宣華殿。
顧雲這才道:“愛人之心,人皆有之,護人之力,可不是誰都有的。那西雲王非太后所生,在王後去了沒多久也去了。只是諸多年來,為了安撫百姓,秘不發喪罷了。”
容煜聞言,拿着錦衣的手滯了一滯。不曾想那小小的一個西雲皇城,境況竟是如此複雜。
他輕嘆了口氣,道:“怪不得那孩子,看起來心中頗多怨氣,看來早已知曉此事。”
顧雲唏噓道:“打那小太子出生起,便被關在宮中的一間偏殿,除了祭祀從未出過大門。整個宮裏,只有一位不得寵的皇子肯去探望,不過後來那位皇子也死了。戚太后大權在握,重用母家的人,想來朝中也沒什麼中用的人,此地頗多沃土,陛下不如……”
“不急於一時,那樣好的地方,無論誰奪了去,都會像今日的西雲一樣,陷入囹圄。咱們不急。”
狼多肉少,西雲是寶地,必然不止他們一國知曉。四下里虎視眈眈,燕國方安生了沒幾年,正是養精蓄銳的時候,他不願耗兵力做這個出頭鳥。
容煜說罷,腦海中又浮現起江逸白那一張臉。
若是這孩子能夠平安長大,他倒是可以想辦法,解了西雲的內憂,讓這孩子榮歸故里。
容煜挑起一旁的腰帶,垂眸看着顧雲,沉聲道:“月前還沒下雪的時候就讓你去查探,如今西雲的太子都來了,你怎麼才回來。”
織金的寬腰帶纏在勁瘦的腰上,衣裳十分貼身,很容易便勾勒出兵營里歷練出的好身形。
顧雲聞言,笑了笑,道:“陛下,查探消息可不是那麼簡單,臣去了好些地方呢。”
容煜挑眉,問他道:“勾欄瓦肆里得出來消息?”
“陛下恕罪。”
顧雲這麼說,臉上的笑意卻是未減半分。
這人向來風流,指不定哪個樓里就有個相好的姑娘。必定又是為了哪個紅粉知己,耽誤了行程。
容煜從前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顧雲都因為這些個東西誤了國事,看來也不能一味地慣着。
“這個月的俸祿沒了,你自己想辦法。”薄唇輕啟,便是這麼一句。
顧雲一聽這話,臉色即刻就變了,人正打算起來,忽又想起來容煜方才是沒說“免禮”二字的,便老實跪在地上委屈道:“陛下,您也知道臣攢不住銀子。”
往日裏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沒了俸祿他這個月得喝西北風去。
容煜將枕畔錦盒中的玉佩取來,系在腰上,勾唇道:“你從前往明月樓扔了那麼多銀子,就沒個收留你的人么。”
顧雲“嗐”了一聲,道:“那種地方銀子最大,銀子便是情分。如今空着手去,沒人願意見臣。”
“你倒想的明白。”
顧雲向來活的清醒,一擲千金,散財童子一般,從不給自己留後路。少年意氣,瀟洒十分,倒也難得。
記得從前問起這事兒的時候,顧雲張口便是,“陛下就是臣的後路。”
如此衷腸,叫容煜也不好再說什麼。
容煜站在銅鏡之前將發冠正了正,道:“容瑰郡主前些日子問候過你,我說你就快回來了。你且去看看她,哄她高興了,你這一個月吃穿不愁。”
“這……”顧雲一想起那小丫頭就頭疼,片刻后,他對容煜道,“臣寧可死在北風中,也不摧眉折腰侍奉郡主。”
容煜聽見這話,看着他的眼睛彎了一彎,旋即拂袖出了大殿。
顧雲嘆了口氣,這才把跪麻了的一條腿抽出來。
進殿收拾的銀月正好瞧見,繞過他的時候,把地上的軟墊往他身邊踢了一踢。
昨兒夜裏又下了場雪,今日起得早,路上的雪都還沒掃開。大燕的冬日,很少有不下雪的時候。
容煜不喜歡坐步攆,無論春夏秋冬,時不時便會走着去上朝。
路過梅園時瞧見兩個人影。
一個是鴻鳴館的內侍若水,另一個好像是江逸白。
容煜遠遠看着,遠處的兩人站在敞開的大門外,看着梅園內的景色。
夜裏雪大,枝頭上必然落了不少的雪,也不知有什麼好看的。
若水先發現了容煜,正準備行禮,容煜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江逸白就那麼靜靜看着梅園,也沒說話。一雙眸子黑黢黢,明亮亮的。
昨日容煜差人給他送了些衣裳,如今這錦衣一穿,小臉埋在兔毛邊的領子裏,顯得人格外可愛一些。
容煜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眼前的人比這落雪都要白凈上幾分。
他看了一會兒,也沒上前說話,只闊步向遠處去。
雪地里的人驀地扭了頭。
江逸白看着容煜的背影,墨色的眸子隱隱動了一動。
.
一上午都沒什麼趣兒。
無非是這家的王爺看上那家王爺的地,兩個人誰也不讓誰起了爭執。
容煜父皇的孩子,活下來的雖然只有他這麼一個,但他皇爺爺當年卻是風流的很,甚至現在都時不時,能從民間找到流落在外的皇叔。
本着有事啟奏,無事看熱鬧的原則,滿朝文武噤了聲,靜靜聽着兩位王爺“洽談家事”。
端王上前一步,壓着心中的怒火,肅聲道:“先帝在時,上北苑就是臣的地方,如今襄王平白無故橫插一腳,實在是無理取鬧的很。”
一旁站着的男人聞言,鳳眸微挑,懶懶道:“皇兄說的不錯,自先帝在時上北苑就被您霸佔,如今皇侄繼位多年,皇兄竟然還舔着臉霸佔着這塊地,實在是不妥。”
“你——”端王正欲動手。
容煜的聲音從殿上傳來,“此刻在朝堂之上,莫要文武百官們看笑話。上北苑一事,兩位莫要着急,即日起朕着人去調查上北苑,這地方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多說無益,少說也不一定吃虧。”
端王這才壓了壓心中的憤懣,“一切聽皇侄的。”
襄王也稍稍拱了拱手,“但聽陛下吩咐。”
梁洛川挑眉,靜靜看着兩人的鬧劇。
先帝在時還好,先帝駕崩之後,襄王和端王兩位從不生事的王爺,便開始爭執不斷。按理說一個個都比容煜大上許多,可這心性兒卻一個比一個像孩子。
尤其是端王,明明是不惑之年的人,整日裏卻被襄王氣的一個腦袋兩個大。
梁洛川的眸子落在容煜身上。
穿着玄色綉金龍袍的人立在大殿之上,眸中淺淺的笑意掩蓋了原本的鋒芒,倒像是置身事外的小輩,閑來無事看着幾位叔叔玩鬧。
※※※※※※※※※※※※※※※※※※※※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