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屁蟲
他就說了:“有時候,上茅房,並不是需要,而是你累了,可以借口去歇一歇、休一休。”
我若有所悟道:“原來這樣。”
他微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自豪感。
我忙補充:“難怪你經常去。”
他一下子愣住,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他右手背上有個疤,我早就發現,最終好奇,問疤痕怎麼來。
他甩甩手一副無所謂:“刀上討生活嘛,難免被刀耍。”
我問:“所以你是廚子?”
他哈哈一笑說:“對啊,你真聰明,這都看出來了。我真當過一段時間廚子。”
“……”我只想開玩笑,沒想過會猜中好么。
他性子外向,見不得別人悶,看我總是低頭幹活,總要過來嘮幾句:“你叫林虎躍,以後生的孩子就叫林虎子。”
我鬱悶道:“我又不一定嫁給姓林的人。”
他說:“那就嫁給姓富的吧。”
“哪有人姓富?”是不是因為那人很有錢所以才姓富,他的意思讓我去傍富?可這樣的女子一般做小,運氣好是正室。問題是得有身姿和容貌,再不濟有頭有腦能旺夫就行,我都沒有,我也不想。
“我就是啊。”
我抬頭看着他,邊消化他的話,不等消化完,他轉身離去。
可不就是么,“付”和“富”讀音一樣,那他意思是……開玩笑的吧?
望着他如幽靈般寂靜的背影,我說不出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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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高手們太無聊了吧,也要找點事做,於是我發現我一個打雜的要乾的事其實不多,但師父不同,總愛叫我做這做那,我也樂意去做。
一男子說我師父讓徒弟忙得很辛苦,自己就悠哉游哉。
師父向我招手,說:“來,徒弟,你說辛不辛苦?”
他的意思我明白:就說不辛苦很樂意,咱師徒倆一唱一和,懟得他人無話可說。
我故意唱反調:“好辛苦啊。”
付商變臉佯怒道:“你這就不對了,平時師父怎麼教你的?你應該這樣說……”
我咯咯偷着樂。
一次他不知哪個角落蹲點回來,頭上沾了蜘蛛絲,我踮起腳,幫他揩掉。他若有其事說:“我這是找女人去了。”
“老不正經。”我邊說邊打他手臂,沒用力,只是輕輕一拍。每次說不過我就動手,書上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意思是能動口的就動口,不能動口的就要動手。
他幽幽道:“打吧,不打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不明所以。
旁邊一女孩看到了,調侃道:“小虎這哪是打你呀,是摸你。”意思是我倆在打情罵俏。
師父聽這話,不樂意了,擋住那女孩路,低頭斜視她,語氣不善:“那你讓我摸一百下試試。”說著眼珠直直盯着女孩,那副氣勢,活像半路殺出來要錢的強盜。
女孩悻悻離開。
他其實是想表達“你讓我打一百下試試”,可那副架勢,真的很像打劫的,太嚴肅了,會不會笑一下更好?我想像一下他笑嘻嘻說出這話的場景,忙打消掉,太流氓了!
同組有好多女子,他跟每個女孩都有互動,最喜歡找我說話,也喜歡命令我做事。可能因為我叫他師父,我這樣想着,而且他一跟其她女子嬉笑怒罵,最終都以怒罵收場,只有我會乖乖順着他。
不知是否力微帶頭緣故,甲區女子個個是辣椒,一言不合便點爆,其他男子都會遷就她們,表現得很紳士,偏偏師父也是一個暴脾氣的人。
於是其他男子跟辣椒們相處模式是這樣:“床褥都收拾不好,豬啊你!”該男點頭哈腰,笑笑了事,不與此女計較。
輪到師父時候是這樣:“豬!”“你才是豬!”然後兩人就杠上了。吵架過程我沒法站原地觀看,不過從最終該女子面紅耳赤的表現來看,師父應該是贏了。
當然,第一句話“豬!”是師父講的,是他先挑起罵戰。可能他覺得先發制人才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好聰明啊,我暗暗佩服他。雖然他們吵吵嚷嚷,關係都不錯。
我應該是潑辣的,因為娘是這樣,怎麼沒有耳熏目染呢?可能物極必反吧,父母表現太過,子女便會反着來。
但我對她們沒有反感,反而有點羨慕,可以毫無顧忌說出內心想法,多豪邁啊,我比較內向,永遠做不到。
奇怪又有趣現象是:無論男子們表現多乖巧聽話,辣椒們依舊對他們喝來喝去,態度很不友好;對我則不同,見我表現平和,她們也對我和氣起來,甚至有一個女孩子看向男子時臉是繃著,下一瞬看到我就甜甜笑了,我頭一次覺得身為女孩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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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我不太愛說話,搭理我的人不多,但師父不同,總愛找我說話,我也喜歡跟在他旁邊,像條專業的跟屁蟲。
就這樣大概過了十來天。
這天,師父叫我收拾一個房間,我難得看到一個澡盆,高興地躍躍欲試,吃力將澡盆從里房搬到外房。師父剛好進來,嚴肅命令道:“你,先去收拾床鋪。”
雖不明就裏,我還是乖乖去辦。
收拾出來,澡盆不見了,我一陣感動,找到師父,用討好眼神望他。
他彷彿知道我來意,洒脫說:“不用感謝我。”
“我是想說,還有一個馬桶我也搬不動。”
他卻不正經問:“裝的可是金屎?”
我樂了:“哈哈……”
他突然問我多大了。我回,十八,屬狗的。
他用惋惜語氣表示自己比我大很多。
“有多大?”看起來就二十五六歲,而且他大就大唄,有什麼好惋惜的。
“屬兔的,都可以當你叔叔了。”
我一聽玩心起,試探叫了聲:“叔?”
“哎——”他還真應了,語氣像極慈祥老丈回應自己寶貝孫子。
我無語,往外走,秦專正一臉嚴肅進來。我不該多嘴,還是下意識問:“怎麼了?”
他無視我,徑直走向師父。
秦專一直不喜歡我,每次都一副厭惡,我猜是因為我經常跟師父在一起,他羨慕嫉妒恨。他們這樣煞有介事,也不是一天兩天,見怪不怪,便出去掃地,哼起小曲擦走廊扶手。
不一會兒,師父快步出來,臉色凝重,見到我,瞬間嬉笑道:“徒弟,走,跟師父去見識見識那些小刺客。”
秦專保持一貫對待我的冷漠態度,不同的是臉上多了些許迷惑。
我樂開了花,歡快應好,樂顛樂顛跟在師父後面。
師父帶我來到一個小飯館。飯館是一對夫婦所開,位置冷清,食客三三兩兩,都默默吃飯,不言一語,充滿神秘氣息。我興奮異常,這絕對是高手出現的前奏啊!
結果,我們只是單純來吃飯。
師父還大放厥詞:“吃飯不積極,幹活不努力。徒弟,你說是不是?”
我:“……”
出了城門,來到一條小道,兩旁種滿香蕉樹,樹下是一個又一個因積雨而形成的小水塘,正是初春,水塘上佈滿了小綠萍,嫩嫩的,煞是養眼。
我伸手拉拉師父衣擺,問他下去摸摸這些綠萍好不好。他轉過身來問我這是什麼奇怪嗜好。我撒嬌道好不好嘛。
他佯裝冷漠:“你倒是不擔心我們處境。”
我不依不撓:“有你在怕什麼,我們下去好不好嘛。”
師父回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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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之後,付商開口:“你摸完了沒有。”
“還沒有。”我摸了又摸,好柔好嫩好捨不得它們。
付商轉身:“不管你,我要走了。”
“咦,這是什麼?”只見水面上稀稀落落插着竹管。
他連忙湊過來,觀察會兒道:“好徒弟,看我們發現了什麼。”
我不明白。
只見付商握着其中一根竹管,霎時用力,拔起來一根蘿蔔,不,是一個人。不一會兒,其他竹管陸陸續續跳出來,瞬時我們身邊圍滿了人。
我驚嚇過度,語無倫次:“哇,竹子成精了!”
竹精們齊刷刷盯着我,眼神彷彿在說:媽的智障。只有付商是習以為常的淡定。
原來這只是個謀划好的埋伏團,我羞愧躲在付商身後。他們人雖多,卻始終無法靠近我們。師父打鬥的樣子帥氣、果斷、利落,不給敵人絲毫反擊。不一會兒,埋伏團倒在地上疼得打滾,他們穿着綠油油隔水服,遠遠望去,像一群扭動的毛毛蟲。
我撲哧笑了,繼而問師父會不會殺了他們。師父想了想說,不會。我舒了口氣。師父見狀道,沒見過世面。我直白道,嘻嘻,我就是沒見過世面。師父摸了摸我頭,柔聲說,傻丫頭。
他聲音很好聽,每次我都快醉了。
“這個埋伏團是打算暗殺回國李大人的,多虧徒弟你啊,幫大忙了!”回去路上師父如是說。
什麼啊,我哪有幫忙,不過,他這樣變相誇獎,我心裏美滋滋。
“那個,師父。”
“什麼事?”
“你手中捲軸能否借我看看?”
“給。”他十分乾脆遞過來。
“謝謝師父!”我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好精細的做工啊,紋綉栩栩如生,正出自天下聞名的水芙閣,這得花多少錢。
“徒弟,你拿反了。”
我繼續痴戀看着。
“喂。”師父將我喚醒。
我抬頭迷惑望着他。他恍然大悟說還以為我想看上面的字。我當即將捲軸反過來,驚訝這上面居然有字!
師父用看白痴的眼神望我說:“不然你以為我們如何得知任務?”
我試探問:“千里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