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樹枝

我後退道：“你剛才不殺我，現在……”

他冷笑：“任務沒完成，殺個人再走，也好交代。”

我惶怖：“你知道我沒有……”

他打斷道：“那又怎樣，這樣才好殺。”說完笑得卑鄙無比，步步緊逼。

我閉眼……要死了嗎。

靜止會兒，傳來倒地聲。睜眼，刺客正軟軟趴在地上。我蹲下推了推，他不動，只瞪我，還罵道：“卑鄙。”

我不明就裏：“哈？”

一人從黑暗裏走出來，黑髮黑臉。

夜風走到他面前，震怒道：“誰卑鄙誰心裏有數！本來想放你走，我讓你動歪心思！”說後半句時候，夜風用腳狠狠踹了他臉。

打人能別打臉嗎，很殘忍。不過如果他不做出點殘忍舉動，就不是夜風了。

接着夜風命令：“帶走！”

立刻有幾個小夥伴從黑暗裏出來，將刺客扛走。

我：“……”

現在，真的只剩兩個人了，夜風和我。

夜風快速來到我面前，嚇我一跳。他緊緊抓起我手，冷言道：“你根本沒功夫。你是如何進來？”

我……不知道啊，該怎麼回答。

他繼續逼問：“難道你會用毒！你如何做到悄無聲息葯倒刺客？”

什麼情況，難道不是他在暗處偷襲人家？他用力很大，我吃痛不已。這時，背後傳來平淡男聲：“放手。”

夜風果真放手。那男聲接着命令：“你先回去，這裏交給我。”

“是。”說完夜風望了我一眼。我一定是眼花了，居然在他眼裏讀出擔憂。接着他扭頭離開。

回頭，這正是我第一次見到千萬。

他靜靜佇立在月光下，儀態翩翩。一雙桃花眼，卻比桃花還要艷麗，面若白玉，唇若櫻李，嘴角與生俱來上揚，即使不做表情，看起來也是含着笑意，生就一種嫵媚味道。我不禁心跳加速，臉頰火辣。更要命的是他同我說話時溫柔如水：“方才怎麼不跑呢？”

對，我有野馬傍身，可是情況緊急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又不是武林高手，受過訓練明槍暗箭躲閃自如。這麼說來，是他救了我。我也好奇：他是如何做到悄無聲息葯倒刺客？

見我不語，他輕笑，柔聲說：“別怕了，現在沒事了。”說著在前面帶路，“跟我回去吧。”

如果說我是反應遲鈍，不知他信不？事情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害怕，倒是現在有點后怕。人家救了我，好歹應該表現感謝，卻只是跟着走，說不出話，我雖不是伶牙俐齒之人，也不至於愚笨到這個程度，想了想，只有一個可能：他的美貌震懾了我。嗯，應該是這樣，色令智昏。

來到甲區，他跟力微吩咐句什麼就走了。於是我就從華麗麗的先鋒降為打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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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熟練打掃走廊邊安慰自己：可能高手太多，正缺個打雜。

聽到一房間有怪聲，好奇過去。傳來陰冷到令人起雞皮疙瘩聲音：“呵呵，此毒滋味如何？說，什麼人派你過來？”另外還傳出細微的因痛苦而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千萬的聲音如此冷酷狠絕，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不敢再聽下去，連忙離開。

不一會兒，他出現在我身邊，昨晚一樣溫和語調：“嚇到你了？”

望着他那明麗無害的臉，我釋然道：“無事，只是我還沒習慣。”說完低頭掃地，邊掃邊溜遠，勤勞蜜蜂樣，內心小鹿亂跳。我居然與他搭話了，而且語氣平穩，沒有激動到結巴。

晚上，我在房裏踱來踱去，總不能剛吃完飯就睡吧。又不認識什麼人，可以一起去逛街。想起今天的千萬，心裏五味雜陳，得什麼環境才能造就這樣的人。畫畫吧，可以平復心情。

鋪好畫紙，不知道畫什麼。

想起偏院裏有一棵桃樹，花正盛開。明月只有一個正院，卻有數不清的偏院，這個偏院跟之前喂小鴿不是同一個。

出門沒幾步，碰到妍暖，她負責木區，在甲區隔壁。我們相視而笑，擦肩而過。

初次見面，我以為妍暖姓妍。她說不是。我問她姓什麼。她認真說：“我忘記了。”我吃了一驚。

“你好可愛啊。”說完，妍暖燦爛笑了，像小太陽，光芒萬丈。我看呆了。那之後我們慢慢熟絡，偶爾一起吃飯聊天。

想着就到了目的地。

這棵桃樹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拚命向上長，有三層樓高。而且還是冬末，就迫不及待開花，開的，莫不是奇葩吧？

仰望它許久，深呼吸，手搭樹榦開始爬。別看我爬樹姿勢嫻熟穩重，內心很是忐忑，那群暗衛厲害的境界跟變態差不多，被當成刺客可不妙。

趴在分干處，咔嚓折了個枝，帶七八嬌滴滴花朵，兩三花苞，我很滿意。躺在樹榦樂悠悠把玩，邊看着漆黑無邊的夜空。低頭，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正是觀看比武時遇到仿若仙人的男子。

仙人單手撫樹，佇立許久，神情渙散，思緒飄得老遠。

有的人表面平靜，內心卻澎湃無比。沒準仙人在想：哈哈哈，老子要一統江湖！

我笑起來，牽一笑而動全身，手一抖，桃枝直線下墜，恰好砸在仙人頭上，再一跳，穩妥落地。我瞬間失色。

他彎腰撿起樹枝，奇怪地看着。完了完了，要抬頭了，要被發現了，我內心崩潰，對不起的“對”還沒說出口，仙人卻邁開腳，大踏步離開。

我舒口氣，又折了一個樹枝，動身往下爬。

終於，我癱坐在地，虛驚一場。有點嫌棄地看着手中桃枝，第一枝最完美，可惜被帶走。一般人都會抬頭看看掉落方向，他卻撿起來帶走，乾脆得好像正向上天許願我要一個樹枝，天真掉下個樹枝，便心滿意足撿回家。

不過，桃樹離地面比較遠，為什麼我能將他樣子看清呢？觀看比武時，同距離之人，只看清他，像印在腦海中。

眼角不知何時出現個人影，抬頭，正是仙人。我去！我大驚失色。

仙人輕笑，低頭俯視。他並不是單眼皮，而是內雙，狹長的雙眼弧度美極了，特別是笑起來眸子波閃，別具風韻。暖色月光下，男子翩翩白衣，手執桃枝，風過，搖碎幾片花瓣。

我看得痴了，繼而反應過來，口齒不清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他恢復峻容，聲音沉穩：“桃枝摺痕是人所為，而且此人力氣粗暴，好奇過來看看。”

我馬上站起來低頭認錯：“對不起，是我折的，不小心掉下來，剛好砸到您，真的很抱歉！”

最新民間傳奇繪本描述明月三大主司：刑部主司千萬，表面溫柔，實則心硬，在刑罰方面具有得天獨厚天賦；暗部主司，名字我忘了，神出鬼沒，喜怒無常，愛好拈花惹草；明部主司，面部僵硬，絕招無聲息秒殺，白衣翩翩，仿若仙人，名字我同樣忘記了。

眼前這位，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明主司。我使出渾身解數，擠出誠懇無比的眼神。仙人不置可否，表情晦暗不明。

我忙轉移話題：“請問這位高人怎麼稱呼？”

他盯着我，玩味道：“你猜一猜。”

猜個毛啊，我豁出去了，試探着問：“仿若？”

“猜對了，不過世人都稱我仿若仙人。”他語氣平淡，對於我的猜中並不表現驚訝。

“仿若仙人？”

“對。”口氣認真，不似玩笑。

我震驚非常，原來仿若仙人不是一個描述，是名字。

他輕笑道：“還是我的小松鼠起的名字，我們就在這棵樹相遇。”說著滿臉深情望着桃樹，彷彿與樹相戀千年，呸，是相識千年一般。

仿若仙人最寶貝的就是一棵桃樹，如果我沒猜錯，便是眼前這棵，那麼我爬了它，還折了兩個枝，後果不堪設想。

我小心翼翼試探問：“你的小松鼠，會說話的？”

仙人細眸波轉，柔聲說：“它現在不是松鼠，已經不記得我。”語氣有說不出的落寞，“還記得，它毛茸茸，惹人憐愛。”

我稀里糊塗。

“好想再抱抱它，摸摸柔軟小頭。”說著自顧將我攬入懷抱，接着感覺頭被一隻手摸着。

要死了要死了，這貨入戲太深。我微微用力掙脫。

仿若仙人斂容道：“抱歉，嚇到你了。”接着轉身，背對着我說，“今天心情好，桃枝送你了。”說完邁腳要走。

我叫住他：“仿若仙人。”

他停下：“叫我仿若便好。”

我吞吐：“仿若，那個……”

他聲音帶着幾分耐心：“但說無妨。”

“能不能……”我鼓起勇氣問，“能不能把你手裏的桃枝跟我換一下？”

我是那種給臉就不要臉，得寸就進尺的人，見仿若不責備，膽子肥了不少。

他頓了頓，道：“不給。”撂下這句乾脆就走。

我怔住，那語氣……竟有幾分調皮？而且他還笑了兩次，沒有面部僵硬。

我可能看了盜版的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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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裏我無心作畫，將桃枝隨便插在水壺裏。

不一會，我直奔燒水房。

我竟把桃枝插在水壺裏！只得去打水。

燒水房無時不刻都有熱水，專人管理，方便取用。我不愛喝熱水，習慣兌一半熱一半冷。

燒水房旁邊就是井。兌好井水，我搖均水壺，保持蹲姿，仰頭，小心翼翼將水送到嘴裏，又不能讓壺碰到嘴，這是個高難度動作，控制不好，可能會噎着。

仰頭時候，看到對面二樓有個閣樓亭，感覺風水特別好，何不去練練瘋馬？對，我已經練到三級了，厲害吧，我都佩服自己。只是無論怎麼練，都無法再提升，也罷，比瘋馬更厲害的詞，暫時想不出。

走近才發現千萬正倚靠欄杆，對夜獨酌，月光照在身上，落寞異常。

我硬着頭皮打招呼：“你好。”接着維持抱着水壺轉身，“如有打擾，純屬偶然，萬望見諒。”便欲抬腳。

“站住，連你……也怕我么？”

我怔住，心裏最柔軟的部分瞬間浮現。轉身把水壺放桌上，坐到他旁邊，認真看着他說：“我沒有害怕你，我只是害羞。”

奇怪，只這一瞬，千萬的低沉一掃而盡。他輕笑道：“我看不像，害羞你為何如此鎮定？”

我直白道：“其實我反應遲鈍，沒有及時表現出來。”

千萬樂了：“哈哈。”

我問：“你一個人在這裏喝酒嗎？”

“不，喝茶嗎？”

“喝茶會睡不着。”

千萬隻是笑，不置可否，接着抿了口茶，抬頭道：“清醒些好，免得沉迷過往。”

我想了想，開口：“回憶過去，只因過去太美，也是一件好事。”頓了頓道，“我卻沒有什麼好回憶。”

他沉默了會兒，說：“以後會有。”

我小雞啄米般點頭：“希望如此。”

千萬呵呵笑了，大抵世間能笑得如此驚艷的男子只有眼前這一個。我看得呆了，忍不住誇他：“你真好看。”

他的臉突然放大，額頭靠着我額頭，鼻對鼻，嘴，幾乎要對嘴……我定住了，心撲通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