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逃生
顧青一早,就時刻注意着船隻的航行情況。見船已靠岸,趁着天色未明,水手也去休息,林家的人此刻都在昏睡中,顧青果斷抓緊着時機,悄悄溜了。
她選了一件質地很好,簡潔貼身素雅的衣服換上身,給自己扎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手中只有嬤嬤給她準備打賞的碎銀子和銅錢,她拿了幾塊。但首飾盒裏還有不少林家為顯示對女兒的厚愛,送來的首飾,顧青挑揀了沒有印記,造型平常的包了一包,裝在身上。無錢寸步難行,顧青總不會幼稚到視金錢為糞土。
出逃順利,顧青行走在京城寬廣的大街上,恍如隔世。那種來到陌生時空的不真實感覺,多日孤單伶仃,殫精竭慮的忐忑,一朝鬆弛下來,百感交集。周圍做小買賣的人慢慢多了起來,人聲喧囂,吆喝聲、招客聲此起彼伏。
在這人間煙火中,顧青忽然落淚,前世已為雲煙。今世,要好好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那時空遠隔,再不能相見的家人!
顧青知道,最多幾個時辰,林家家僕就會發現自己的失蹤,不,是出逃!在這陌生的世界,自己孤身一人,決計弄不過勢力顯赫的林家,更不用說,林安遠是這具身體的父親,在這個時代,可以理所當然地掌控原身的一切。如果被林家人找到,是沒人會為她出頭做主的。現代社會,她可以上電視控訴,可以上網發帖爭取大眾的支持。但在這個世界,她找不到可以發聲的途徑!
置於死地而後生!我在你們面前是弱者,但也絕不會聽憑你們擺佈!離離原上草,也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顧青找到一家門面大的當鋪,把身邊的首飾押了死當,拿了銀子,聽着當鋪的介紹,轉身存進了一家聲譽好的銀樓。顧青和銀樓約定,以後拿着銀樓開出的憑證去支取這筆錢,自己身邊只留下了一些碎銀子備用。
諸事妥帖了,顧青雇了一輛車,吩咐車夫,直奔北燕國使臣所居的睦園而去。
北燕國和中周國勢均力敵,各有千秋,互派遣使臣,長居對方都城。北燕國的使館在中周都城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段,佔地頗大,顯見中周對之很看重,也足見兩國之勢均力敵。
顧青一路上回想着各方各面了解到的情況,凝神思慮着對應之法,一時間,沒分神留意車外的情形。馬車一路行駛而去。
待顧青敲定了大致方略,望車外看去,不禁大驚失色,身上冷汗淋淋。
馬車正經過一大片民居,慢慢減緩了速度。這一大片地方,房舍狹小、擁擠在一起,看上去簡陋破落,單門獨戶的院子都很少,和不久前熱鬧的街市相比,又現出幾分荒涼。
不對,顧青腦子裏警鈴大響!北燕使館坐落之地要麼是衙門官府,要麼在繁華之處,行程上絕不會出現這種地方!
顧青心中後悔,她怎麼忘了!在現代社會,警察監控那麼嚴密,都有不法的歹徒。何況,這是在天下大亂,剛剛穩定下來才十餘年的古代?一個單身女子,衣飾精緻,容貌美麗,可不就是歹人眼中的肥羊么?就算搶不到錢財,賣掉也能換不少銀子。若是正巧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更是撿到了寶!家人為了名聲,只能任憑他們勒索了。
這些歹徒,也是有腦子,有眼色的。這樣獨自出行的女子,不會出自權貴家族,不怕惹來天大的麻煩。最大的可能,是來京城投奔親友的,失蹤了,只怕都沒人知曉。
顧青冷厲地喝道:“停車!我要下車!”
車夫不理會,更加加快了速度,口中輕佻調笑着,料想着車上女子已是瓮中之鱉,壓根不怕露出真面目。
顧青咬牙,極力鎮定下來。她要呼救,但這這地方,會有人拔刀相助嗎?
大喊“抓壞人!”?只怕眾人明哲保身,根本不敢出頭!南美那些貧民窟里是什麼樣的,顧青在網絡上都看見識過了。顧青不敢把自己的命押注在別人的善良上!
眼見馬車就快要馳過這片地帶,下面,或許是更荒涼的去處,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靈光一現!顧青迅速從頭上拔下一支發簪,她緊緊握住了簪柄,摸了摸尖利的簪頭,目光盯着車夫的後背。
枕部—後腦及其接着寰椎的地方,靠近橋腦、腦幹,呼吸中樞所在地,受到衝擊之後,會導致呼吸心跳突然停止!頸椎—位於頭以下、胸椎以上的部位!前世影視作品中最常見的“一擊制敵”的位置。
看準了時機,車夫正往四處張望,顧青動作乾淨利落地用手中的簪子狠狠扎了下去。
“噗!”金屬入肉,發出沉悶的聲音,鮮血飛濺。車夫嚎叫一聲,手中不由一松,馬車頓時失控,馬往前沖了幾步,停下了腳步。
就在此時!顧青從馬車上拚命跳下,躲開車夫的扑打,放開聲音,大聲呼喊道:“失火了!失火了!”
頓時,如同熱油炸了鍋,人們聽到喊聲,女人拉扯着孩子從家中湧出,挨挨擠擠,紛紛問道:“哪裏失火?”
“快救火!”。
大人喊,小孩哭,亂成一團。
更有無數男人提了水桶,從房中衝出來,準備救火。更有人拿了銅鑼,哐哐地敲起來報警。嘈雜聲驚動了附近的差役巡防,也跟着趕到了。
車夫臉色蒼白,受傷不輕,見狀,知道今日碰到了硬茬子,恨恨看了顧青一眼,丟下車馬,就想混入人群逃走。
路上馬蹄聲達達,幾騎並轡而至,喝止住眾人。看他們身上裝束,似是官府中人,顧青琢磨着,但她分不清是警還是兵。
為首一人劍眉星目,挺拔威嚴,見一片混亂,皺眉問道:“此間發生何事?”
眾人七嘴八舌,他聽出端倪,沉聲道:“有人胡喊失火,滋生混亂?是何人,你們可見到了?”
“不知道,沒見着人,只是聽着是個女子的聲音。”
“是我!”顧青沉着地走出人群,直直指着想混入人群的車夫道:“此人慾劫持我,我在危急之下,只能大喊失火,驚動眾人,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眾人聽到此言,見車夫轉身欲逃,紛紛上前,聯手將其制服。那幾位官府中人下馬檢視,見到車夫後背傷口,暗自驚奇。
為首之人問道:“這是姑娘的手筆嗎?”
見顧青點頭,他聲音中含着讚許:“姑娘是個果敢有謀斷的人!此人看來是慣作惡的歹人,我們即刻鎖拿他去衙門審問,還要麻煩姑娘隨我們去做個人證。”
“你們是?”顧青問道。
“我是九門巡防衙門裏的參將,我名秦川,他們是我屬下。”他指着周圍幾人介紹道。
“秦將軍,”顧青從容道:“方才我為保命,驚擾了眾人,是我的過錯。”
她併攏衣袖,向四周團團行了一禮,朗聲道:“我給各位道個歉!”
眾人本來受驚,心中不免有些怒氣,見顧青彬彬有禮,也不好再計較,有些婦女老人口中嘟囔着,收拾了水桶,拉着孩子準備歸家。
顧青從荷包里拿出些碎銀子,拿給這片人家的里正保長,請他買些糖果零嘴,散給孩子,作為賠禮。孩子們聽到有好東西吃,都歡呼起來,人們看向顧青的神色,頓時和緩下來。
秦川見狀,不禁頷首,心中覺得顧青品行純正,有勇有謀,行事大氣有度。凝目看去,只見顧青明眸皓齒,顧盼之間,明艷之中,帶着三分淡定,三分英氣,不禁心中一動。他垂下眼帘,掩去心中波動。
顧青轉身面向著秦川,語氣清晰而堅定:“秦將軍,請先讓我去北燕使館,我有些事情要先解決。然後,我會隨你們去衙門做人證。”
“而且,”她眼神冰冷:“我還要告狀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