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的太突然
福安眼見着冬雨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現下見冬雨似乎又要哭了，嚇得忙問道：“冬雨你怎麼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師傅有皇後娘娘撐腰不會有事的嗎？你怎麼又要哭了？”他還在以為冬雨是在為玉芝擔心。
冬雨癟了癟嘴，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看着福安，聲音裏帶着哭腔的問道：“福安，你看我師傅是不是特別的能幹？特別的老練，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一切都安排好，做事滴水不漏。”
福安被冬雨的反應和一番話弄的糊塗了，他不知道如何回應才是對的，便只能實話實說道：“這是肯定的啊，玉芝姑姑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在後宮所有的宮女中都是頭一等的，怎麼可能不能幹？她要是沒點本事，憑什麼伺候皇后？不過，你這是怎麼了，你師傅這麼棒，你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
“是啊，我很高興，但是師傅越是優秀，不是越顯得我沒用嗎？”冬雨頹廢的說道，滿眼都是沮喪，悻悻的說道：“師傅是伺候皇後娘娘的，我的主子馬上也要做皇后了，可是我的本領照師傅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我又憑什麼去伺候中宮呢？萬一我給主子闖禍連累到主子，就是死一萬次也難以贖罪吧。我在想，如何不是自小長大的情分，太子妃大約不會選我做她身邊的貼身宮女吧。”
說著，冬雨就哭了起來，她這哭是急的，也是愧的。
福安這才明白過來冬雨為何難過，哭笑不得的勸道：“你才多大，玉芝姑姑都多大了，按照年歲，她足夠做你娘了，你比不上她也是正常啊。如果你現在就能和她比，要麼是你太厲害了，要麼就是她這幾十年的宮飯白吃了，你希望是哪一種？別哭了，你自有你的好處，你對太子妃那麼忠心，人也聰明上進，肯定能成為太子妃的左膀右臂的。照我看，太子妃能有你這麼好的一個陪嫁丫鬟，她心裏想必是高興的。你用心學，假以時日，定會像你師傅那樣能幹。”
“福安，我好害怕。”冬雨聽着聽着，突然就痛哭出聲，這一哭才是真正的一發不可收拾。
“冬雨你別哭，你為什麼害怕，告訴我，我來幫你想辦法。”福安慌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冬雨哭的這麼傷心，一時間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想要去為冬雨擦眼淚卻不敢冒犯，想要說幾句好聽卻只能笨拙的勸她別哭了。這一刻，他真是無比痛恨自己太過愚笨，心儀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成這樣，他卻連哄一哄都不會，真是沒用。
冬雨一邊哭一邊向福安訴說心底深處的委屈和恐慌，這番話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即便是太子妃或是夏雪，她都沒提過半個字，可是今天她突然想說給福安聽，或許在她心裏，福安是除了太子妃之外她最可信的人，而不能對主子說的話，她卻可以統統說給福安聽。
“福安你知道我有多怕嗎？我本來是不怕的，可是先帝突然病重，又突然駕崩，我才怕起來。自從主子嫁給太子做了太子妃之後，我便知道她早晚是要做皇后的人，而我和夏雪，則會是未來中宮皇後身邊的一等宮女，是整個後宮的宮女中品級最高的，卻也是最被人眼熱關注的，會有無數雙眼睛盯着我們，我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錯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輕則被其他奴才取代，重則甚至會連累到自己的主子。因為我們是皇後身邊的人，我們就要比別人做的更好，否則憑什麼伺候皇后，憑什麼是一等大宮女？”
“雖然有些惶恐，但當時我並不如何害怕，想着現在就擔心那些不是太早了嗎？皇上正當壯年身體也一向康健，輪到太子繼位肯定還有好久，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我可以慢慢學習成長，等到來日主子做了皇后，我必然也就有出息了，可以配得上她身邊一等大宮女的位置。福安，我不怕你笑話，我當時甚至想，反正還有夏雪在呢，她比我聰明能幹多了，到時候她出色也就足夠，我就躲在她背後，安心的伺候好主子的日常起居，宮裏有什麼大事或者和其他娘娘的交際，就交給夏雪去做好了。我們倆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也不錯。”
“可我哪裏料到，主子才當了不到一年的太子妃，我才剛開始要學着如何在皇室生存，先帝就駕崩了，而最讓我無助的是，夏雪居然背叛主子，也想要做太子的女人。我終於是慌了，知道害怕了，很快主子就要成為皇后，而她身邊就只有我這麼一個貼身宮女，沒了夏雪，所有的事情都得我獨當一面，可是我還沒有學會啊。我真的是很害怕，福安，這種感覺你能理解嗎？我怕自己做不好會惹來殺身之禍，會害了主子。我不想死，更不想連累主子。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直到此刻，福安總算是懂了冬雨為何突然這般失態，可是他一直以來的對冬雨說過的“我會保護你”的承諾，在此時完全不管用了。因為冬雨才是太子妃的人，他即便再想效忠太子妃，即便再心疼冬雨，也不可以越過太子直接去對太子妃盡忠。冬雨的差事還得她自己去當好，他無力取代。
更何況，先帝的突然離世，打亂了所有人的步伐和計劃，感覺到惶恐不安的又何止冬雨一人？相信上從太子，下至他這個奴才，都沒有做好轉變身份的準備吧。他們又何嘗能很快適應做一個新帝？做一個總領大太監？
當然了，這些話福安是絕對不會和冬雨說的，這丫頭已經嚇成這樣了，若他再把自己的惶恐說出來，她只會更害怕，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冬雨重拾信心，只有有了信心，她才能快速的成長起來，只有快速的成長起來，才能保得她在宮裏平安。
福安心裏清楚，要想讓冬雨在後宮中真的安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冬雨變得更強大更能幹。他是說過會豁出性命去保護她，也自認為絕對會這樣做，可問題是若真的發生了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並不是他搭上自己的命就能救的了她的。
他也不過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奴才，就算能當上總領太監，也依舊是個奴才，他和她一樣，他們的命都是屬於主子們的，而這後宮之中，能輕易要了他們性命的主子太多太多了。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攥在別人的手中由不得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去救別人。就算他真的舍了自己的命，憑什麼認為可以換來冬雨的命？要知道，他們的生死是主子們說了算。
太子妃當然會護着冬雨，但沒有誰可以保證她會一直護着冬雨。在這個後宮中，主子們為了自己的性命和未來而捨棄奴才的命，這樣的事太多太多了，就像他不會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託付給太子一樣，他希望冬雨亦如此。自然，這些話是暫時不能和冬雨說的，否則這傻丫頭怕是會惱了他吧。
他願意豁出性命去保護冬雨，也希望太子妃能永遠庇護冬雨，但是他更樂意看到的，是冬雨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有足夠的本事自保。
就像他小的時候，師傅曾教導過他的一句話——這個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只有你自己，身為奴才，想要活命，唯有自強。
他決定要鼓勵冬雨重拾信心。
“冬雨你聽我說，如果你還拿我當好朋友，就聽我說說我的想法可好？”福安沉下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他甚少這般的嚴肅，直看的冬雨停止了哭泣，怔怔的看着他，茫然的點了點頭。
福安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略停頓想了想，才一臉嚴肅的說道：“冬雨，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哭再怕也是無濟於事的。現在的事實就是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在即，你的主子也即將成為中宮皇后，而你就是皇後身邊的一等大宮女，這一點你是否能意識到？這就是眼前正在發生的事實，不管你害不害怕接不接受它都會發生，你哭也是沒用的。如果哭就能讓一切倒轉，我陪着你一塊哭。”
冬雨忍不住破涕為笑，心裏莫名的輕鬆了些許。
“既然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那我們就只能改變自己。你聽我的話，把哭的力氣節省下來，去學着如何讓自己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你不是拜了玉芝姑姑為師嗎？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想必是皇后和太子妃都在為你的未來鋪路呢。你跟着你師傅好好的學，把她的本事都學到手，你在宮裏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福安的話可以說是讓冬雨熱血沸騰，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一直以來，太子妃和她說的都是不要擔心我會護着你；任嬤嬤只會挑她的刺，這裏做的不好那裏做的不對；至於夏雪，她什麼也沒說過，可是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你永遠都不如我，省點力氣吧。
只有福安，讓她好好跟着師傅學習，努力變成一個有本事的人，在宮裏好好的活下去。
冬雨激動不已，突然上前抱了福安一下，鬆開后無比感激的說道：“福安謝謝你，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才會一直害怕。是你的一番話告訴我我應該做什麼，我能夠做什麼。你放心，我記住你的叮囑了，我再也不會害怕再也不會哭泣，我會努力讓自己有本事，我會有能力保護好自己的。謝謝你，對了，我要和去師傅說幾句話，我去追她了。”
說完，冬雨也不等福安再說什麼，就一陣風似的跑開了，也不知是真的去追玉芝，還是害羞。
福安望着冬雨遠去的身影，身上還帶着冬雨留下的體溫，鼻端似乎還能嗅到冬雨的香氣。他呆在原地，完全愣住了。
冬雨飛奔而去，終於在臨近宮門時追上了玉芝。
“怎麼啦，丫頭，你還有什麼事嗎？”玉芝見到冬雨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詫異的問道。
“師……師傅……”冬雨喘着粗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一邊大口的順着氣，一邊儘快讓自己平復下來。
好容易氣喘順了，冬雨走過去，將玉芝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師傅，你到了太子府，肯定會碰上我們府里的側妃的，你可千萬要當心些，這位主子可不是好惹的。實在不行你就搬出皇後娘娘來，不要提我們主兒，側妃根本就不服我們主兒，你要是拿我們主兒擋在前頭他恐怕會更生氣。總之就是千萬小心這個人，她心狠手辣的很啊。”
玉芝頗為感動的看着冬雨，這丫頭是真的很怕她吃虧，才會一路跑過來叮囑她幾句的吧，不錯，是個好孩子，她玉芝這輩子無兒無女，歲數不小了居然能收到一個如此可心的徒弟，也算是老天爺對她的眷顧了。
“好孩子，師傅知道了，一定會仔細着的。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擔心，皇後娘娘派我去，我自是有辦法應付的。哼，這是皇後娘娘的旨意，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小小的側妃能如何抵抗。像她這樣段位的女人，我在宮裏見多了，會害怕她？放心吧，沒事的。行了，師傅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去把人接進宮裏來，你回去太子妃身邊伺候吧。”
玉芝說了幾句，就帶着一干人等迅速向宮門走去，直到身影完全消散於夜色中，冬雨望也望不見了，才滿懷心事的，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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