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夏雪姑娘。”夏雪悶頭走着,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她一驚,豁然抬頭望去,是嘉貴妃身邊的茉妍。
茉妍站在通往皇上寢宮的必經之路處等着夏雪,雙臂抱懷,眼中略帶嘲諷,雖然喚夏雪為“姑娘”,可是語氣里沒有半分的敬意。
茉妍還是那個心態,賣主求榮背信棄義的奴才不配得到尊重,無論夏雪爬到多高的地位,都甭想從她這裏得到絲毫的尊重。
夏雪打小就為奴為婢,對別人的態度最是敏感,只需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她都能猜出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又如何看不出茉妍的輕視和嘲諷。她知道在奴才中的規矩,那些背棄舊主的、賣主求榮的,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茉妍對嘉貴妃那麼忠心,想必也是看不上她的吧。
不過她不在乎那些個奴才們怎麼看她,因為他們的看法根本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依舊是奴才,而她很快就要做主子了,從此以後,她永遠高他們一等。那些下賤的奴才們是怎麼想她的,她才不放在心上呢。而且她會記住這些人的嘲諷,把這些嘲諷都當做往上爬的動力,她爬的越高,就越不需要在意奴才們的眼光,那些看法也就越傷不到她。然後在她爬到足夠高的時候,她會讓當初嘲諷鄙視過她的那些賤奴們,付出代價。
自然了,夏雪現在還不敢得罪茉妍,準確的說是不敢得罪嘉貴妃,雖然新帝登基后,她就會有名份,嘉貴妃做為先帝的嬪妃,無論多麼高的位份,在這後宮之中都不再有話語權,換句話說,不過是留在宮裏養老等死罷了,哪裏比得上新帝的嬪妃們尊貴。
但是這種情況不適用於嘉貴妃和她。夏雪知道自己是靠嘉貴妃的葯才能如願以償,她雖然沒太和嘉貴妃打過交道,但是只憑昨晚茉妍做的幾件滴水不漏的事,就能猜出嘉貴妃在宮中的勢力有多大。就連內務府的總管都受茉妍的調遣,奴才這般厲害,主子的本事就可想而知了。
她也早就聽說在這偌大的後宮,嘉貴妃是唯一一個可以和皇后抗衡的人,而且二人一斗就是十多年,皇后的本事她是清楚的,嘉貴妃能在皇後手裏混的風生水起,還能夠讓皇后對她忌憚多年,這背後的勢力和手段定是不容小覷。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嘉貴妃的對手,即便太子登基給了她位份,現階段的她也依舊鬥不過嘉貴妃,何況她本在後宮無所依靠,若是能討好了嘉貴妃,和嘉貴妃聯手,那麼她就算是有後援了,鬥起來也不至於孤立無援,也就多了幾分的勝算。
不能得罪嘉貴妃,自然就不能得罪茉妍,因此即便受了氣,夏雪還是立即擺出一張溫順的笑臉,恭恭敬敬的對着茉妍行了一禮,道:“給茉妍姑姑請安。”
再說茉妍一直在旁邊看着夏雪,夏雪的任何細微表情變化和眼神的流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年歲長,又在宮裏浸淫十餘年,那份老練和毒辣豈是一個小小的夏雪能及得上瞞得住的?她將夏雪所有的變化都看在眼裏,心裏暗暗冷笑道:這個小丫頭果然不簡單,明明被我氣到了,方才明明滿眼都是恨意,她卻可以在眨眼之間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住,將恨意和惱怒全部抹平,馬上擺出一副恭敬的面孔來對着我笑。單憑着她這副能屈能伸的心態,這丫頭必能成事。
茉妍放下心來,她雖然看不上夏雪,卻也明白夏雪對主子的重要性,主子目前能控制的住的,就唯有一個夏雪了,雖說寧婉那事的殺傷力更大,但是卻也更加難以掌控。寧家的事涉及國事,若要加以利用必得謹慎再謹慎,一個不好就會殃及自身,因為要利用寧婉是非常難辦的,相比較之下,夏雪就容易多了,無非就是後宮爭寵,這是主子的領域,並且是最擅長的領域。
因此即便茉妍再討厭夏雪,在看到夏雪受教,是個有腦子的,她還是鬆了一口氣。反正夏雪是要和皇后太子妃斗下去的,左右不幹主子的事。夏雪越能幹,主子成事的機會就越大。
“夏雪姑娘不必多禮,奴婢可擔不起姑娘的大禮,相信姑娘昨晚得償所願了吧,用不了多久,姑娘就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了,該是奴婢給姑娘行禮才對。姑娘反過來給奴婢行禮,那不是亂了規矩,折了奴婢的壽嗎?”
茉妍嘴上說著,居然真的躬身給夏雪行了一禮,只不過她說起話來冷言冷語,行禮自然也是不恭不敬,敷衍的很,看上去就帶了絲嘲諷的味道。
“哼,這個刁奴,是鐵了心和我過不去了是吧,我現在不能把她如何,但是這個仇我是不會忘記的。”夏雪恨的牙根痒痒,在心裏大聲罵道。但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分毫,反倒是有些惶恐的表情在臉上浮現,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姑姑快別這樣,夏雪可不敢受姑姑的大禮。夏雪有今日全是嘉貴妃看得起,又依賴茉妍姑姑籌謀得當,這才成全了夏雪。這份恩情夏雪永生難忘,將來若有什麼前程,也都是嘉貴妃的福澤庇佑,是嘉貴妃的恩賜,夏雪絕不敢忘記。”
夏雪盡量說的謙卑,把嘉貴妃捧得高高的,對茉妍也是萬分的感激,而她自己有什麼榮耀也都是嘉貴妃看得起。且不說這番話她是否說的真心實意,只是這份自知之明就很讓茉妍高興,她剛剛的傲慢無禮也不過是為了給夏雪一記下馬威,讓這個小丫頭知道知道,她能如願以償是誰在背後成全出力,要想維持這份榮寵又該聽誰的話。嘉貴妃能讓她爬上龍床,自然有辦法讓她滾下去。
都說恩威並用,威風耍完了,也該給些甜頭。茉妍時刻記着嘉貴妃的叮囑,她只是一個奴才,而夏雪將來是要做主子的人,她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可逾越,真要是逼的夏雪惱羞成怒,對她們的大計可沒好處。夏雪這丫頭一看就是心氣兒高的很,想必受不得什麼屈辱,否則也不會寧願走上背主求榮的路,也要做一做主子。
茉妍緩和了態度,收起了臉上的輕蔑,語氣也隨和了不少,“夏雪姑娘懂得知恩圖報,是再好不過了,我們主子最欣賞知恩圖報的人。只要姑娘聽我們主子的話,我們主子也絕不會吝嗇賜教,定會把在後宮積累了十年的經驗傾囊相授,保證對姑娘有用。”
“如此就多謝娘娘了,也請娘娘和姑姑放心,夏雪絕非忘恩負義之人,一定會念及着娘娘的好,唯娘娘馬首是瞻將來若是能得了好前途,肯定好好孝敬娘娘。”夏雪見招拆招,茉妍說什麼,她都照樣奉承回去,而且姿態一直擺的很低。
絕非忘恩負義之人?茉妍聽了這句話簡直差點笑出聲來,她現在真的很好奇夏雪的臉皮究竟有多厚,昨晚剛做完背叛舊主的事,扭過頭來就說自己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大的笑話嗎?
茉妍沒有吱聲,嘴角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在極力忍耐着憋笑,眼中也滿是嘲諷的神色。夏雪本來還有些納悶,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了,惹來茉妍這麼大的反應。她是聰明人,立即就想明白了,茉妍是在嘲笑她那句“絕非忘恩負義之人”。她頓時漲紅了臉頰,羞的幾乎想掉頭就走,她也瞬間就懂了為何茉妍總是用一副鄙夷的態度對待她,她背叛了舊主,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已經觸碰到了所謂“忠僕”的底線,在茉妍的眼中,她就是那種賣主求榮不知廉恥的人吧。
那一刻,夏雪心裏清楚,“賣主求榮”這個罪名會跟着她一輩子,不管她將來能走到什麼位份,她也永遠擺脫不了她低賤的出身,以及她是以什麼身份利用什麼手段爬上來這個事實。任何人提到她,大約都會在腦海中默默加上一句——哦,是那個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聽說是背着主子勾yin太子,才當上了主子的,她呀,原來就是一個奴才……
然而,她絕不後悔,她出身低賤這是命運的安排,又不是她自己的選擇更非她能左右的。可是她未來成為什麼樣的人,卻全憑着自己的努力,是她自己用命去爭去斗換來的。她不願意被出身所限制,一輩子做奴才有錯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她沒有投到一個好人家的肚子裏,就活該一輩子低賤,永無翻身之日?憑什麼?憑什麼那些人生來高高在上,卻還不許他們這些底層的人努力往上爬?她偏不信這個邪,她就是要爭一爭,也做一回那上等人。
至於外人如何評價她,她才不會在乎呢。反正做奴才也是要挨罵,那為什麼不做着主子去挨罵?她沒混到那個份上,就活該挨罵;等她真的有一天熬出了頭,那些人就算要罵,也只敢偷偷的罵,他們以為她會放在心上?她寧願做主子,哪怕到頭來被人唾棄她背主求榮;也不願做一輩子的奴才,最後只換來“忠僕”這兩個字。
奴就是奴,再忠也是奴;主就是主,再賤也是主。
夏雪想開了之後,就不會在意茉妍的嘲笑,反倒是主動問道:“姑姑這會兒在此等候夏雪,定是貴妃娘娘有話要吩咐吧,姑姑請講。”她才懶得和茉妍廢話呢,只希望茉妍趕緊把來意說明,說完馬上走。
茉妍何等精明的人,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就想明白,夏雪這是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了,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必要去擺出一副臭臉。要知道,你的諷刺和鄙夷,只有在能傷到別人的時候才有用,若對方根本無動於衷,那只是白白浪費了你的精力罷了。
不過事到如今,茉妍倒是有些佩服起夏雪來,這個丫頭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為了等到最想要的而不惜一切代價,這代價包括生命、名譽和世俗的眼光。她可以統統不在乎,只要能得到自己要的,便什麼都不重要。
既然夏雪要談正事,那就談正事。茉妍緩和了一下,開口說道:“主子派我來問問,昨夜姑娘是否如願了?看到姑娘這滿臉的喜氣和春色,不用問也知道必是成了,對不對。”
夏雪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低垂下眼帘,害羞的點了點頭。
“那殿下說什麼沒有?姑娘有什麼打算?”茉妍追問道。
“殿下說現在是特殊時期,皇上病重,他臨幸宮女一事若傳出去不好善後,便叮囑我先不要說出去,等皇上這邊的事穩定了,他會和太子妃交代,給我一個名份。我自是打算聽殿下的。”夏雪如實說道。
茉妍想了想,沉吟道:“殿下此舉很是穩妥,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皇上病重垂危,殿下做為儲君卻臨幸宮女,傳出去對殿下名聲不好,對你也不利。暫時壓着也是個好辦法,只是姑娘不怕殿下將這事壓着壓着就徹底過去了?”
茉妍的意思夏雪明白,是怕太子事後不認賬,但是她也了解太子的為人,知道他不會做出這等沒擔當沒臉面的事來,於是笑着回道:“這點姑姑可以放心,殿下不是那種人。”
“你既心裏有數,那我和主子便放心了。只是主子今天叫我一早趕來候着姑娘,除了問清昨晚的事,也想知道姑娘將來的打算,或者這麼說吧,姑娘對自己日後得寵有幾分的把握,又能得寵到什麼地步?殿下可喜歡你?”茉妍按照嘉貴妃的交代,仔細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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