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戲的和內疚的

演戲的和內疚的

玄凌睜開眼睛,眼前略有些陌生的環境讓他有片刻的迷茫,帶着剛睡醒時慣有的混沌,他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並打量起四周。

他想起來了,這裏是書房后的一間小卧室,平時他忙公務累了就會來躺一會兒,偶爾太忙的時候也留下來過過夜,看來昨晚他是又宿在這裏了。

昨晚?玄凌猛的哆嗦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整個人從床上一躍而起,向旁邊看去,旁邊並沒有人,他略微鬆了口氣,轉而又滿是疑惑,昨晚他明明……

帶着萬般的疑惑,玄凌迷迷糊糊的起床,也不想叫人進來伺候,自己胡亂的穿好了衣裳,腦子裏亂糟糟的,一邊思索着昨晚的事一邊向外走去。

剛走到卧室的門口,就見夏雪跪在那裏,衣衫不整髮絲凌亂,哭的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只是可憐巴巴的跪在地上,柔弱的身體抖個不停,宛如一朵在風雨中被摧殘凋零的花朵。

一看到這幅畫面,玄凌就什麼都懂了,昨晚發生的事並非是一場夢,他是真的臨幸了夏雪。他作為未來的天子,臨幸哪個女人本沒什麼,但壞就壞在夏雪是陳錦榆的人,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要走了,總有些不顧妻子的臉面,何況他現在是在侍疾,父皇病重期間,他卻和宮女這般不檢點,傳出去總是不太好聽的。

然而懊惱歸懊惱,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後悔也於事無補,他既然要了夏雪,總得給個說法,不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是。

“你跪多久了?先起來說話。”玄凌淡淡的說道,看夏雪的模樣,想必跪了很久了,他雖說不喜歡夏雪,昨晚也只是個意外,但是也實在不忍一個女子獨自承擔,這事錯不在夏雪,都怪他,他身為太子,若是強行臨幸,夏雪能怎麼辦?

夏雪聽到腳步聲漸近時就知道是玄凌過來了,她一早醒來后就跪在這裏,把自己哭成了一個淚人般,自然是裝出來的,目的一是為了惹玄凌內疚憐憫,二則是推卸責任,讓玄凌以為她也是被強迫的才做了他的女人,她並沒有想過要背叛太子妃。當然了,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玄凌對她心存愧疚,也相信她的無辜,將來太子妃若是要為難她,她還指望着太子為她說句好話。

聽到玄凌包含內疚是關懷的話語,夏雪知道自己這一步走對了,她強按住心中的竊喜,邊磕頭邊哭着說道:“奴婢沒臉見人了,只所以還厚顏活着,只是想等殿下醒來后給殿下磕個頭,然後奴婢就以死謝罪,若是能在死前再去給主子磕個頭,奴婢就再無遺憾了。求殿下成全。”

“本王還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奴才,侍寢后不想着邀功獻媚,求本王給你一個名份,居然要去尋死覓活的。怎麼,做本王的女人很委屈你?你不樂意?”玄凌有些不高興了,事關男人的尊嚴,也事關帝王的尊嚴,想他乃是太子,是大齊未來的皇帝,多少女人求着盼着想被他臨幸,他看上哪個女人就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偏夏雪這個小婢女,跟了自己之後居然第一時間想着去死,這不是打他的臉嗎?是想要告訴他,她寧願死也不願伺候他?誰給她的自信和膽量。

夏雪如何聽不出玄凌話里的怒意,知道自己的那番尋死之話深深的傷害了玄凌的帝王之心,可是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剛才的那番話是為接下來的這番重中之重的話做鋪墊的。

夏雪哭的更慘了一些,深深的俯下身去,用額頭觸碰着地面,身體抖的更加的厲害,哭着說道:“奴婢出身微賤,蒲柳之姿無才無德,怎配入了殿下的眼?這種事奴婢連想都不敢想的,昨晚雖說是意外,卻是奴婢此生最大的榮光,奴婢有幸能伺候殿下一次,就是死也值了。”

但凡是個男人,多少都愛聽些恭維的話,即便是帝王也不能免俗,玄凌聽了夏雪的話后明顯開心了一些,滿意的說道:“即是如此,你何必要去尋死?你是怕本王不負責任嗎?不會的,本王豈是那等沒有擔當的男人,回頭本王就給你一個正式的名份,讓你留在本王身邊伺候,你大可放心。”

成了。夏雪歡喜的幾乎要跳起來,卻不得不耐住性子,繼續扮演着“忠僕”這個角色。她似乎哭的更慘了些,簡直是哭的全身都在抽搐,聲音也愈發的凄涼可憐。“謝殿下的厚愛,能得殿下一諾,奴婢此生無憾,可是,恕奴婢不能接受殿下的好意,不能做您的侍妾……懇求殿下賜奴婢一死,奴婢此生無福伺候殿下,但是能有幸做殿下的女人,奴婢無怨無悔……”

夏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也是萬分的忐忑驚恐的,她沒有十足的把握確信玄凌會留住她,萬一玄凌陰差陽錯的真的想“成全”她,或者說不願因為一個奴才而與妻子有了嫌隙、更落得一個在皇上病重期間私會婢女的壞名聲,真的賜死了她,那她豈非是太冤枉了。

所以她就是在賭,賭玄凌還是有些擔當的,不會因為怕惹來是非,而在剛剛溫存過後就翻臉不認人,只會殺了女人來躲避麻煩。

她沒有看錯人,玄凌確實不是那種男人,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在擔心太子妃嗎?”

“奴婢沒臉見太子妃了。”夏雪哇的一聲哭的更慘了,“主子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卻背信棄義,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事來。是奴婢背叛了主子,是奴婢對不起主子。奴婢已經無顏祈求主子原諒了,只能以死謝罪。”

隨後便是短暫的沉默,玄凌並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夏雪,似是在思量該如何是好。這期間夏雪是萬分緊張的,她嘴上把話說死,但其實內心卻惶恐不安,她知道自己在太子心中並沒有什麼分量,不過是賭太子的不忍和擔當罷了。她生怕太子也會覺得無法面對太子妃,而真的賜她一死。

“這點你不用擔心,你們主子最是心軟仁善,也是真心的疼你,你做了本王的女人,想必她不會介意,日後也會真心待你好的。”玄凌淡淡的開口道。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裏是半點底兒都沒有,相處近一年的時間,他多少也有些了解了陳錦榆的性子,知道妻子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也隱隱猜到了自己每次去妻子房裏,她都將夏雪支開,就是防着這種事。可見妻子是不願自己的陪嫁丫鬟去伺候自己的丈夫的,既然是她不願的,就算真的發生了,她多半是不肯接受。

事實上,玄凌方才是曾有過賜死夏雪的衝動,一來避免了母后和妻子的不滿,二來他在父皇病重期間臨幸妻子的陪嫁丫鬟這事,傳出去實在是不太光彩。若夏雪死了,這些煩惱就可以一了百了,他只需要隨便找個理由,給夏雪編造一條罪名,誰也不會懷疑,即便妻子心裏不舍,但難過幾天也就過去了,總好過真的收了夏雪,讓二人日日相對,那才是真的會傷了妻子的心呢。

然而,話到了嘴邊,他猶豫了,再說出口就是另一番話了。他終究沒忍心賜死夏雪,好歹是條人命,何況這事怪不得夏雪,是他昨晚被美色所迷,亂了心智,現在卻要用夏雪的命去填這個錯,他實在是做不出來。他是個男人,無論好壞,做了就要承認,就得擔起責任,不能靠殺一個無辜的女人來掩飾他犯的錯誤,這不是帝王之道,也不是他玄凌的為人之道。

夏雪等來了想要的,準備見好就收,她實在是不敢再矯情下去,怕真的弄巧成拙害死了自己,那可就沒處喊冤去了。她豁然抬起了頭,仰着一張滿是淚痕的、慘白凄楚的小臉,哭着問道:“主兒真的會原諒奴婢,接受奴婢嗎?”

看着夏雪這副可憐的模樣,玄凌心裏愧疚更深,想着都是自己將她害成這樣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說什麼都要出手幫她一次。於是親自上前將夏雪扶起,“本王去和太子妃說,一定會好好勸她,她會明白的,你不用擔心。”

“殿下……”夏雪又羞又喜,已然不見了惶恐,微垂着頭不敢去看玄凌,可是滿臉的嬌羞藏也藏不住。

玄凌的心思其實沒在夏雪身上,所以也沒留意夏雪的變化,他皺了皺眉頭,說道:“不過這事得緩一陣子,眼下宮裏是這種情形你也看到了,本王不能急着納妾。所以暫時不好和太子妃說,你也暫且忍耐一下,不要泄露出去。等時機成熟了,本王自會給你個名份,這點你可以放心。”

“是,奴婢都聽殿下安排就是。”夏雪依舊羞澀的垂着頭,哭是不再哭了,聲音里已經是隱隱帶了絲喜悅。

“昨晚你留宿在這裏,太子妃沒見到你會不會起疑心?”玄凌問道。

夏雪還是低着頭,並非全是因為害羞,主要是她覺得自己哭了一個早晨,又沒有洗漱打扮,此時一定很醜,她不能破壞自己在太子眼中的印象,這才低着頭掩丑的。“主兒帶了冬雨去伺候皇後娘娘,因怕皇上這邊有什麼事,便留奴婢在皇上的寢室外等候聽旨,有事要及時去傳話。所以奴婢留宿在別的地方,不會有人知道。只是不知道福安公公會不會起疑心……”

“那就好。福安的事你不用操心,本王來辦。”玄凌一聽說夏雪夜不歸宿一事陳錦榆並不會知曉,頓時鬆了口氣,他還沒想好這事該如何和妻子說,若只是臨幸一個普通的宮女,大可以直接告訴母后和妻子,最多被母后埋怨幾句特殊時期還不知道檢點,但是以妻子的賢惠,就算是不開心也不會表現出來,反倒是會張羅了給新人名份。

但是夏雪不一樣,那是妻子從小用到大的貼身婢女,是她的陪嫁丫鬟,兩人就這麼背着她在一起,她心裏一定很不好受,他不願意讓妻子難過。

想到這,玄凌嘆了口氣,心裏苦笑道:明知道妻子會傷心,你怎麼還敢亂來?是你自己把持不住,怪不得旁人,有什麼難堪也得自己受着。不過話說回來,你昨晚怎麼竟失態成這樣……

對於昨晚的事,玄凌懊惱之餘也很是不解,他並非好色之人,也絕不是那種沉迷於溫柔鄉中的男子,就算夏雪長得很美,卻也不應該讓他意亂情迷啊。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更不是第一次見到夏雪,怎麼就把持不住了呢?

他想起昨晚那股異樣的感覺,和勾魂攝魄的香氣,最後歸結於自己在宮裏呆的太久沒有妻妾在身邊伺候,積壓過甚才會失控的。對,應該是這樣的,他孤身一人在宮裏數月,各種煩心事壓在心頭,想發泄又無處可尋,正好昨夜一個絕色佳人陪在身邊,她身上的香味又是那般的沁人心脾……

直到此刻,玄凌都沒有懷疑過是夏雪搞的鬼,那勾人的香氣、那詭秘的異樣,其實都是藥物所致,他卻並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原因只有一個——夏雪不敢。

是他認為夏雪不敢。在他眼中,夏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奴婢,絕不會去背叛主子;也正因為她是奴才,是一定沒有膽量去給他下=葯的,何況這是宮裏,是夏雪所不熟悉的地方,她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

玄凌心存愧疚,將昨晚的失態都怪到了自己的身上,根本想不到,從一開始,他就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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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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