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山谷里的晚風驅散了白日的燥熱與沉悶。

祈禱過後，首領宣佈開飯，部落廣場便熱鬧了起來。

沈懷瑾和眾人一一敲開泥包，照例讓溪他們拿了一部分，分去了其它火堆邊。

叫花雞色澤棗紅明亮，芳香撲鼻，他拆了一隻野雞翅嘗鮮。有葉包鎖住了絕大部分的汁水，因此一口下去酥爛肥嫩，鮮美異常，

日後若能找到更多熟悉的食材，再往雞肚中塞些蝦仁筍丁，或是調味料再豐富些，沈懷瑾能做得更好吃。

叫花雞量不多，沈懷瑾也不貪這一口，把餘下的肉分給了其他人，自己則拿着一串漿果，邊吃邊拿棍子去扒拉埋了快有半小時的紅薯。

估摸着時間也差不多了，沈懷瑾直接扒拉出來了一個，用葉子裹上。

他小心剝開已烤得焦黃甚至有些發黑的外皮，露出金黃色的薯肉來，輕輕咬上一口，軟甜可口，和爺爺曾給他烤的並無差別。

沈懷瑾的心驟然間就踏實了，彷彿爺爺的一雙大手正拍着他的肩膀，還是笑道：“乖肉，想吃什麼爺爺給你做。”

他眨了眨眼，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沈懷瑾挑了三個烤紅薯，用葉子包了，親自送到了大巫那桌，先用獸人語對岩道：“岩，謝謝你，幫我捉獸。我試過了，紅薯沒有毒，可以吃。”

沈懷瑾現在聽力進步多了，口語卻還有些磕絆，因此又用普通話對修解釋道：“這種植物在山谷外生長得很多，而且我們自己也是可以種的。紅薯吃起來很能填飽肚子，做法多種多樣，營養也豐富。只要儲存得當，能放很久都不壞。如果我們好好利用，那麼這個寒季，大河部落或許就不必遭遇缺少食物的困境。”

修將沈懷瑾的話翻譯成了獸人語轉達給岩，岩點了點頭，臉上明顯有了喜色。

“瑾，應該是大河部落感謝你的付出，如果紅薯真能像你說的這麼好，那部落就能度過一個安穩的寒季了！”

沈懷瑾搖搖頭，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邀功之色。

“我來到大河部落，和大家共同生活，當然要把我知道的，饋贈給部落。”

首領和大巫自然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大巫修制止了沈懷瑾打算回到自己原本位置的動作，對他說：“瑾，走過去還麻煩，你就在這裏吃吧。”

說完，修讓苗給他遞了一份叫花魚，還問道：“這也是你想出來的做法嗎？水生這樣做果然好吃，崽子們格外喜歡，部落也能多一個食物來源。”

沈懷瑾謹慎答道：“這是我家鄉的做法，我只是學習來了而已。如果能找到可以調味的果子，各種獸肉都能做得更好吃。”

大巫點了點頭，他讓沈懷瑾留下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問什麼水生的做法，而是向部落公開表示他對沈懷瑾的看重。

東大陸沒有什麼等級之分，部落里除了首領和巫，其它成員之間都抱有一種樸素的平等觀。只有小隊長能在幹活的時候指揮其它成員，而小隊長也沒有資格在吃飯時坐在首領和巫身邊。

大巫的這一做法，自然讓大家看清了他的態度與沈懷瑾的不同之處，也讓底下有些人心思浮動。

不過在首領宣佈沈懷瑾找到了一種數量多、能頂飽又能放很久的食物，即大家剛才嘗着都覺得好吃只可惜量少的紅薯時，部落又陷入了一片喜悅當中。

獸人實力強大，幾乎沒有天敵，奈何環境惡劣，寒季酷寒。在寒季，天地蒼茫，眾獸隱藏，食物缺乏。

最無奈的時候，為了不讓部落的幼崽餓死，那些年老的獸人與亞獸會選擇在黑夜主動離開部落，走向大雪深處。

沈懷瑾找到了量多又能儲存很久的紅薯，意味着部落成員在寒季被餓死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

怪不得首領和大巫會如此看重沈懷瑾。

大家心裏都明白了，對沈懷瑾也少了一份猜忌，多了一點親近。

部落的人情緒外露直白，沈懷瑾把他們的變化看在眼裏，知道自己下對了棋，在心中長吁一口氣。

他的選擇自然是與部落榮辱與共，因此主動將好東西分享給部落，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藏着掖着或是換以利益，只會讓排外的原始人日後對他多利用而少親近，不利於他接下來的生活。

沈懷瑾的臉上於是也帶了笑，和大巫他們一起用飯，其樂融融。

用完飯後，安和音來找沈懷瑾一起去溪里洗澡。

沈懷瑾這才知道，原來部落還是有洗澡的習慣的，他這兩天一直是取水在葯屋裏擦身，還一直擔心日後很難找到洗澡的機會。

看來原始人也是要乾淨的。沈懷瑾想到自己的誤會，心中不免有些尷尬。

音誤會了沈懷瑾的沉默，還以為他是擔心不安全，安慰道：“部落里獸人和亞獸是輪流去溪水裏洗澡的，亞獸們洗澡的時候，獸人都會主動躲避，你不用擔心。”

沈懷瑾點點頭。他又不是真的亞獸，獸人和亞獸在他眼裏都是男人模樣，和他自己沒有差別，他心裏倒沒這種防備之心。

安挽着沈懷瑾的胳膊，提議道：“洗珠都用得差不多了，趁着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我們在山谷里逛逛，採摘一些吧。洗珠在山谷里也很常見的。”

山谷佔地近兩千畝，除了廣場和茅草屋這塊兒是泥地外，其它區域都是植被茂密，沈懷瑾還沒來得及仔細瞧過，說不定還能從裏頭找到些他認識的植物，此刻聽到安的邀請，自然是欣然同意。

部落的茅草屋都坐落在溪流中下游沿岸，也就是靠近南邊山谷口的位置。沈懷瑾一行人朝着溪流源頭的方向邊走邊找。

此時已過了黃昏，天色漸暗，幸好亞獸們的夜視能力都很強，沈懷瑾也勉強可以，一路上果然見到不少洗果。

不同於其它亞獸一心採摘洗果，沈懷瑾着重心思尋找自己熟悉的東西。

“咦。”他停住了腳步。

闊卵形的葉片，邊緣具有粗鋸齒，兩面均呈現紫色。

“這不是紫蘇嗎？”沈懷瑾喃喃自語。他掐了一把葉子放到鼻下嗅了嗅，還能聞到一股特異芳香。

出於職業習慣，沈懷瑾對野外草藥的外表和性狀比較熟悉，如果他沒認錯的話，這應該就是紫蘇。

紫蘇既能食用又能藥用。紫蘇葉性味辛溫，具有發汗解表、散寒理氣的功效，紫蘇子還有下氣消痰、潤肺寬腸的功效。平常如果用紫蘇葉裹個烤肉或炒個雞蛋，風味也是極佳。

沒想到只是順便來碰碰運氣，還真的讓他找到了熟悉的植物，沈懷瑾不禁心喜，抬頭觀察四周，默默記下了紫蘇的位置。

發現紫蘇讓沈懷瑾意動，山谷里既然有紫蘇，自然也可能存在其它他熟悉的植物。

他問身邊的亞獸們：“山谷里還有沒有，像檸檬那樣，沒有毒，但味道很奇怪的，果子或草嗎？”

一個亞獸想了想，遲疑道：“我知道有一種植物的根長得很大塊，還是黃色的。有一次寒季食物太少了，我阿父嘗過一次，但吃起來很刺嘴，拿過的手再摸眼睛，眼睛也會覺得刺痛。”

沈懷瑾蹙眉思考，猜測那會不會是生薑，他倒是有意去驗證自己的猜想。不過現在天色已晚，亞獸們都惦記着洗澡的事情，他也只能和那個叫芽的亞獸約好，第二天早上起來帶他去找那種植物。

大家都隨身帶着清洗用的獸皮，收集夠了洗珠，就直接找個合適的地方，紛紛下了水。

沈懷瑾雖是個南方人，但是在北邊上的大學，也經歷過大澡堂子，因此並不害羞，很快和大家一樣，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

身邊的安看着他脫下來的衣物，指着他的內褲，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可真奇怪。”

沈懷瑾沒想到亞獸的夜視能力竟然這麼強，堆在他長褲里的這麼小片的布料都能被發現，臉一下泛起薄紅，結結巴巴地答道：“這個是內褲。額，是專門，保護那裏的。”

安捂嘴笑了笑，不帶惡意地揶揄道：“你可真講究，怪不得長得又白又好看。”

沈懷瑾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耳垂，心想和他那些每天護膚化妝的男性朋友比起來，他也不算講究。

只不過他天生底子好，體質又特殊，平常風吹日晒也不黑，偏偏又遇上一群皮糙肉厚的原始人，才突然就被安上了“膚白貌美”的人設。

想到僅存的三條內褲，他心裏也有些急。

其實他早有意想利用u盤裏的資料，紡些布、造些衛生紙都好，他作為一個現代人，還真不能接受掛空擋和只能用葉子清潔的生活。

只是大巫和首領並未對他坦誠，他作為一個“編外人員”，現在為部落找些可靠的食物來源還行，真要把布啊紙啊做出來，卻是為時尚早。

沈懷瑾早發現這倆人一直暗暗觀察自己，他倒沒有因為被觀察而生氣，只是苦於找不到一個契機打破僵局，現在更是盼望自己能早日通過大巫和首領的考驗了。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將大半的身子浸入溪水中。

炎季的溪水，到了晚上依然是溫溫的，很好地撫慰了沈懷瑾這幾日勞累過後全身的酸脹感。

晚風，花香，流水聲和藍黑色天空中閃爍的星子。

沈懷瑾抬頭望着璀璨浩瀚的星空，想起他小時候在鄉下的院裏納涼，被爺爺抱在懷裏的時候，見到的也是這樣繁多閃爍的星星。

如果這裏真的是地球的平行世界，至少這片星空流轉萬年後，會是他曾熟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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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洗上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