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但也就是一剎那。
陸秧秧在意識到情況不妙后,馬上把不小心泄出去的靈力收斂得一乾二淨。
她就當剛才只聽到了一個“獃頭獃腦”,並沒有其他點兩個詞。
於是,她決定將“呆”發揮到極致。
“晏師弟,”她小聲訥訥,手指還捏着外袍帶子,“我說過了,你這樣不好。我在村子裏有婚約了,是我娘給我訂下的。”
少年烏黑的眼睛裏浮出了落寞。
陸秧秧眼帘向上掃了他一眼。
平日裏的晏鷺詞總像是個黏人的毛茸茸小動物,打着滾地用臉蹭在你的手邊,發著軟綿綿的聲音,很想讓你摸一摸它。
可這個時候看,他垂下的睫毛卻是直的。又直又硬,根根分明,像是刺蝟的刺,看着就很扎手。
他也的確很讓陸秧秧覺得扎手。
她不想繼續正面和他交談:“要是沒別的事,那我就先走……”
“小師姐!”
她的腳跟還沒抬起來,就又被他叫了。
晏鷺詞:“你受傷了……”
順着他的目光,陸秧秧看到了她手上被鳥抓出來的一小道傷,只是淺淺的刮破了層油皮,她並沒在意。
可晏鷺詞卻擔憂地看着她的傷痕,彷彿受傷的人是他一樣。
他伸出手想碰她的手,但在碰到她的前一刻,他又害怕被她討厭似的蜷縮回了手指,就像一隻想要發出討好卻又不得其法的小奶貓。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聲音里又帶着點小期翼:“小師姐,我能幫你處理傷口嗎?”
陸秧秧:“……不用了。”
被拒絕後,他明明很委屈,卻又不敢表露出來,想要在她面前努力裝出堅強懂事。
可他眼尾透着的那道淺粉卻在他瓷般的眼瞼眼皮上迅速暈開了,彷彿一條淺色的紅魚,抬眼看向人的剎那,美得驚心動魄。
他再次開口:“那……我可以給你送葯嗎?”
被這樣漂亮的男孩子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你,就是金山銀山也雙手奉上了,怎麼還忍心說出拒絕的話。
陸秧秧也好難辦,連頭髮上碎碎的小捲毛都蜷曲得更厲害了。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來路的男孩子,那她肯定連想都不用想,等離開的時候直接把他打暈扛回家就行了。可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漂亮男孩子,她一點都不想跟他沾上邊!
——陸秧秧會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少年盯上,源於她的一次疏忽。
那天是三月初七,她剛從山裏學堂的食肆回寢房,手裏拿着一根煮玉米,邊啃邊琢磨段錚明的事,一進院子聽到新來了一個小師弟,下意識便抬起了頭,對上了晏鷺詞的眼睛。
那一剎那,他的身後鋪天蓋湧出了無數衝天邪氣,瞬間血氣瀰漫,黑霧洶洶滔天,森森屍骨成堆,猙獰可怖的骷髏虛影呼嘯着發出足以穿透耳膜的凄厲慘叫。
冷不丁看到這前所未見的一幕,陸秧秧沒能掩飾住自己的駭然,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偏偏她腳後有一根枯枝,偏偏少年聽到她踩中枯枝的聲音朝她看了過來,偏偏他又正好對上了她“見了鬼”的震驚神色。
他純良無害地對着她歪了歪頭:“這位師姐認得我?”
陸秧秧:“不認得!”
但是顯然他沒信。
從那以後,他就黏上了她。
在學堂時要跟她坐在一起,吃飯時也總搶着把好吃的往她碗裏放。
就連上個休沐的日子,她被解師兄帶去了鎮子、不在山裏,他還是去山上摘了一盆新鮮的帶葉枇杷,坐在她寢房的門前乖乖地等她回來把枇杷送給她。
玄門裏對這種事又向來開明,要不是寢房都是單人住的,他說不準都能帶着鋪蓋捲兒去跟她擠一間。
陸秧秧倒是不怕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就打一架。
正面跟人剛,她可是從來沒怕的!
可俗話說得好,“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晏鷺詞的那一刀明晃晃懸在她頭上,卻總也不往下砍,反倒讓她心裏沒底,一點也猜不出來他到底想幹什麼,只能時刻提防,連飯都吃不香。
好好吃飯長身高可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所有讓她不能好好吃飯的人都是臭皮蛋,就算臉長得再好看,她也絕對不喜歡!
嗯。
沒錯。
即使他頂着這張小軟糕的臉可可憐憐地說要給她送葯,她也一定要心無波瀾,不為所動!
陸秧秧:“真的不用了!”
說完,她繞開他,悶頭就跑,一路衝進了她的寢房。
……
接下來的幾日,陸秧秧白天在學堂里認真學符,晚上就換上夜行服潛進王望峰門深處繼續找人,幾乎把望峰門翻了個底朝天,連水井她都跳進去遊了一通,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關人的暗道暗門。可是幾天下來,她卻一無所獲。反倒因為每天睡不飽,她都快沒有多餘的精力提防晏鷺詞了。
好在晏鷺詞這幾天也沒什麼動作。除了每天堅持在她的學堂的桌子上放兩顆新鮮的連蒂櫻桃,就只有在她不小心打瞌睡、腦門快要撞到桌子上時用手心幫她墊了一下。
那次,陸秧秧因為不夠清醒,對上晏鷺詞湊得過分近的甜軟笑臉,很丟人地沒忍住臉紅了一次。
說實話,在人面前的晏鷺詞愛笑愛鬧,對着誰都是一副笑臉,天生又是一副天真的好皮囊,真的很有蠱惑性,以至於不知不覺間,她對他的提防越來越弱,好幾次差點就把初次見面時感受到的衝天邪氣給忘了。
她甚至都在吃着櫻桃的時候開始盤算,乾脆就不管他是什麼來路了,走的時候直接把人捆起來帶走,反正等到了她的家裏,他想跑也跑不掉。
……
很快,六日已過,又到了休沐日的前一晚。
一想到明天就能下山、可以到鎮子再查探查探段崢明的線索,陸秧秧決定今晚好好睡一覺。所以她沒有出門,早早地熄了燈躺到了床上。
但就在她即將陷入睡眠的時候,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氣忽然縈繞到了她的鼻間。
陸秧秧下意識嗅了兩下,在發覺到桂花香氣下掩藏着的微微的酒糟味后,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真言香”。
她的手指在被子下面收緊。
這種香她小時候玩過很多次,絕不會認錯。
這一種稀少珍貴且用起來十分繁瑣的秘香,常用於獲取機密,有時候抓到了需要審問的犯人,酷刑逼供后還是撬不開對方的嘴,真言香也會派上用場。
用它時,要先將一種無色無味的香丸日日放於受審人身邊。
這種香丸將無色無味做到了極致,即便本事再大的人,也絕不會察覺出任何異樣。
等他吸入足夠量的香丸后,他的耳後便會出現一粒針眼大的細小紅點。
到了這時,要想辦法讓他吃進一小撮同樣無色無味的藥粉,之後只要再點燃另一柱濃濃桂花酒糟氣味的細香,讓他吸進去哪怕一丁點,他就會陷入整整一刻鐘的昏迷,這段時間,不管你問什麼,他都會如實回答,絕不可能出現一句假話。
最妙的是,中香者並不會擁有這期間的記憶,他們只會以為自己睡了一覺、以為自己還守口如瓶地沒有泄露絲毫秘密。
陸秧秧小時候靠這個玩意,套出了不少家裏長輩的辛秘往事。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東西有一天竟然會被用到自己身上!
這時再把這段時間晏鷺詞的舉動回想一遍,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陸秧秧心底那點對他的小心動頓時蕩然無存,她覺得丟臉極了,咬后牙槽咬得臉頰都鼓了起來。
果然全是假的!
他成天貼在她身邊,就是為了讓她吸入足量的香丸!
給她又送枇杷又摘櫻桃,就是為了喂她吃進藥粉!
他可真是闊氣,也真夠有耐性。光是那香丸,米粒大的一顆便要價萬金,小門小派傾家蕩產也換不出來一份,而為了這一刻鐘的問話,他能生生守在她的身邊十餘天,每天都對她揚着天真的笑臉……
他太瞧得起她,也太瞧不起她。
他以為他算計的人是誰?
陸秧秧此時的神色已經完全冷了下去。
她出門前可是吃過一大顆“百毒不侵丸”,真言香對她來說毫無作用。要不是她還想繼續待在望峰門內、暫時不能暴露身份,她絕對馬上就把他拖到山門外、亮出斧頭將他從頭到腳砍成完整的兩半!
就當她在腦海中把晏鷺詞當成柴樁一斧子劈下去的時候,她的房門被推開了。
陸秧秧當即調整氣息,閉上了眼睛。
進來的人依舊頂着那張瓷般剔透精緻的面容,可卻和白日時的晏鷺詞判若兩人。
他腳下踏着四溢周身的黑色血霧邪氣,一副煩得要死的不爽神色,漂亮的眼睛冷冷半闔着,裏面彷彿鋪着一層暗掉的灰炭,月光灑在裏面,竟沒有映出任何的光彩。
關上門,他隨手丟出兩張符,符紙落在了門上,硃砂紅光微微亮起,這扇門便無法從外面被人推開,屋子裏的所有聲響也不會被外面聽到。
見符紙起效,他更不加掩飾。看到屋子中間擋路的矮凳,他眼睫未動,抬腳一腳踹開了那個矮凳,舉手投足像極了外面的混混流氓。
接着,他走到椅子前,毫無坐相地懶洋洋歪進椅子裏,抬起手肘,食指向上一揚,一張還沒手指長的細小黃符便從他的袖口躥了出來,直挺挺浮空立在他的指尖。
他一言不發,小符上的硃砂紋路就亮了起來,十餘只雙面開刃的小劍閃着寒光,圍繞在符紙的四周慢慢轉動。
隨着他指尖幾不可見地一動,一隻小劍疾馳飛向陸秧秧平躺着的床,劍柄粗暴地壓進床里、抵住她的後背,硬生生用猛勁將她撬起了空!
她上身剛起來,又有四隻小劍一起飛出,劍柄用力頂住她的後背前胸和左右兩側,將她的上半身團團牢牢鎖住,讓她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勢無法動彈。
陸秧秧深知中了“真言香”的人發作時是什麼樣子,因此在被劍柄碰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果斷卸掉了渾身的力道,任憑被劍柄死死地頂着,也要作出一副昏迷癱軟的樣子自然歪倒,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到了劍柄上。
但這樣一來,被劍柄頂住的地方就更加劇痛無比,明早起來肯定全是淤青!
痛痛痛痛痛死了!
晏鷺詞……
陸秧秧壓制住她痛到痙攣的指尖,在心裏默默地發誓。
絕對殺了你!
砍成四大塊!
“你在三月初七以前見過我?”
陸秧秧正在腦海中大刀闊斧剁着晏鷺詞,晏鷺詞的第一個問題已經問了出來。
她只能馬上拉回神智,片刻不停留地張開嘴答道:“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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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唯有七柚!
陸秧秧: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晏鷺詞:好無聊。好想找個人殺殺解解悶。
在這裏提一句,男主因為blabla的各種原因,目前性格缺陷嚴重,特別陰暗扭曲不正常,殺人毀人無所顧忌,想做什麼全憑心情,完全沒有三觀可言。雖然是個小可憐,但也是個大魔頭,是壞人,大家就看個架空的故事,不要當真也不要深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