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舉報
妙言搖搖頭：“走肯定要走的，不過現在還不能走！對了，你考的怎麼樣啊，這幾日是不是要放榜了？”妙言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轉移了話題。
薛亦恆笑了笑：“我考得還不錯，或許能高中吧。”
“咦？這麼篤定？你難道得了什麼內幕不成？”
“什麼內幕？我不過是有個狀元親弟弟罷了！參考的舉子大多仰慕他的大名投了文章請他點評，再加上他熟知幾位主考的喜好——不然前一科他是如何中的狀元？他若是肯在放榜前開個算命攤子算誰能高中，定能得個神算子的名號！”
“你對他就這麼有信心？他可給你算了？”
“當然了！哎哎哎——那不是算的，我都給你帶偏了！他說我的文章馬馬虎虎，我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薛亦恆頓了一頓，道：“你知道么，有人在貢院暈倒了，還有二人被奪了參考資格，我便是進入前二十也是有可能的。”
妙言瞪大眼睛，好奇地追問道：“還有這樣的事？有人考場暈到我倒是聽說了的，只是那被奪了參考資格的，又是什麼情況呢？”
“一個是孿生子代考，另一個是失德……”
薛亦恆一一道來，妙言聽的目瞪口呆。果然科舉舞弊這事，總是能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科考結束后就有人舉報，在貢院參考的舉子中有人代考。
朝廷立刻核查，很快就揭開了真相。
上一科和薛然同科的有位胡姓進士，他有位孿生的哥哥也是今科參考的舉子。
胡姓兄弟本來長得一模一樣，除非至親難以辨認。
兩人雖然是一母同胞，長相相似，性子學識卻是迥異。
胡進士才華橫溢，胡舉人學識平平。
為了讓兄長能順利中舉，一番謀劃下。胡進士代替哥哥進了考場。
兄弟兩人自覺謀划天衣無縫，只可惜天網恢恢被人舉報，朝廷立刻派人核查。
胡進士矢口否認，可惜其兄不太爭氣，哆哆嗦嗦的連自己寫的什麼文章也說不清楚，幾句恐嚇之下就全盤托出了。
事情的結果就是，胡進士被罷了官，胡舉人被奪了功名，兩人雙雙被判了流放。
至於失德被奪了資格的，則是京城中的大族。
科考前幾日，家中祖父亡故，按照禮制，該考生該停考守孝。
出於利益考慮，這一位考生為了如期科考，家族上下秘不發喪，一直等到等到科考結束，才披麻戴孝辦理喪事。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被人舉報后證據確鑿，不出一日就查了個水落石出，也被奪了參考資格。
妙言聽着很是稀奇，道：“這樣的醜聞，一場科舉出過一件便是大事了，你這一科便出了兩件，還真是，還真是……”
“還真是匪夷所思！”薛亦恆接口道：“也不奇怪，這除了是考生自己作死，其中更多的是權力之爭，不說這些了。妙言，你想在京城多呆一些時候就多呆一些時候吧！不過妙語的事情，你還是少參合的好。”
妙言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她不開心，更不能讓人欺負她，她是我妹妹。”
薛亦恆搖了搖頭，也不再勉強，轉移話題道：“《明光殿》要開演了，你且先先回雅間。沒有你，便沒有《千華門》和《明光殿》，你錯過了《千華門》，《明光殿》可不要再錯過了。”
妙言有點心虛，道：“我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我只是胡言亂語了幾句，也沒想到他們能這麼快就上演，我……”
薛亦恆擺手打斷她道：“我當然知道。你真以為沒有我和十弟的支持，他們兩個能成事？若是沒有得到我二叔的支持，《千華門》上演的時候，他們兩個早就被人拆了骨頭，還能好端端的再寫出《明光殿》？還有你，你那些古怪的念頭也就是遇到了十三和黃家賢弟這樣的傻子，才能誤打誤撞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你可不知道，《千華門》讓多少人想起了梁旦？哎，京城幾乎又是……罷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還不趕緊走？！”
漆黑的夜空中，一輪明月皎潔，陶塤響起，蒼涼、悲壯……
說實話，這個表演還是很粗糙的，根本沒有辦法和後世那些成熟的舞台話劇或是戲曲相比。
即使如此，演出還是讓妙言觸動了，她沒有想到，薛皓把這個故事能寫成如今這個樣子。
《千華門》表面影射榮昭打人，處處讓人聯想到當年的梁旦，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下指向的是晉王。
薛皓、元素和他們背後的薛家、黃家無意中被兩個小子拉入到了和晉王敵對的陣營。
薛家也好，黃家也好，從來都是中立派不站隊，發生這樣的事情，舒郡王樂開了花，薛、黃兩家的長輩愁白了頭。
薛家和黃家被自己家的兩個混小子引入的這一場風波要如何化解，讓兩家的長輩頭疼。
這個時候，隨着《明光殿》的上演，事情出現了反轉。
薛皓如果按照妙言說的，把整個故事的真相演出來，雖然能洗白榮昭，可是薛家和黃家未免也落了個畏懼晉王權勢的嫌疑。
《明光殿》和《千華門》有類似的開篇，鑼聲以後，有人朗聲申明：“此乃浮夢生夢歷幻境之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故事發生在《千華門》之後，囂張跋扈的少年將軍來到明光殿，酒飽飯足后酣然入睡。
一陣煙霧繚繞后，牛頭馬面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牛頭馬面厲聲呵斥，齊齊前來鎖魂。
少年將軍仗着酒性，把牛頭馬面打了個落花流水。
黑面判官大怒，親來鎖魂，言道有新魂在地府告下了少年將軍死罪，必要他伏法。
少年將軍拒不認罪大呼冤枉，判官當場便在明光殿傳了原告、人證當場斷案。
原告、人證紛紛指認少年將軍如何跋扈囂張打死了人。
少年將軍呵呵冷笑拒不認罪，梗着脖子口口聲聲嚷嚷那人該打！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陣白色煙霧后，一名披頭散髮的白衣女鬼飄飄然出現，聲音凄厲，大喊冤枉。
光明殿中，女鬼娓娓道來，她要告發她的相公——也就是告發少年將軍的原告。
閻王大吃一驚，命她速速稟來。
真相可恨可嘆，這婦人為著偷吃了一塊肉，便被自己的相公活活打死！
隨後一張破席裹了丟入亂葬崗，可悲可嘆的事她腹中還有三月身孕。
一位路過的將軍不忍，將她的屍骨安葬，知道事情原委后，將軍怒不可遏策馬入城為他報仇！
幾拳下去，便將人打死了！——打死的那鬼如今正跪在堂下讓少年將軍償命！
反轉來了！
判官理清了案由，判了那被打死的鬼魂殺妻的罪責，還了少年將軍公道，同時也斥責了少年將軍不該濫用私刑。
故事到了這裏，按照妙言的想法，可以結束了。
只是，薛皓並沒有打算就這麼草草結局。
故事繼續上演，判官斥責少年將軍濫用私刑，少年將軍滿心的不服，接下來那一番話，可謂是震撼人心
他控訴了朝廷的懦弱腐敗，無數將士邊關浴血而死，上位者知道笙歌艷舞安於享樂，當官的蠅營狗苟謀私斂財，普通百姓把力氣花在毆打妻兒身上也不願意從軍殺敵……
最後，敵軍入侵的軍報傳來，少年將軍提了寶劍匆匆而去……
煙霧升起，沒有了少年、判官、群鬼，只有歌聲傳來……
“……吾等兒郎，拳向狨蠻，足踏荻奴，破萬軍兮，笑卧沙場……何懼！何憾！”
悲激昂的屈曲聲中，陣陣金戈鐵馬傳來，直讓人熱血沸騰！
故事升華了！！！！
《明光殿》在蒼涼的隕聲結束了。
妙言和其他人一樣，獃獃地望着落下的帷幕久久不能言語。
這個故事並不完美，仔細深究有不少漏洞，可是這並不能阻礙它一演出就又引起了一波轟動。
榮昭當初打的那個苦主，乃是個遊手好閒的賭徒，為了搶幾文錢把自己辛苦賣豆腐的娘子打的鼻青臉腫。
除了這個原因，他看榮昭的眼神太過猥瑣，因此才被榮昭打了個半死。
和《明光殿》的打人的原因類似，但是榮昭並沒有把人打死，
在有心人刻意宣揚下，不少人大呼冤枉了小榮將軍了。
只為榮昭洗白，《明光殿》的影響和深意遠不止於此。
大周朝立國十多年了，天下安定，《明光殿》那些關於朝廷君王的控訴自然不可能也不敢認為是當下，立刻就有人考證了前大胤末期的朝政，言之鑿鑿地道這應該是彼時之事。
有人甚至翻出了一件關於今上的舊事。
幾十年前，今上也曾怒斥某位朝廷將領拳腳只會用來欺辱婦孺，揮鞭而向因此還被朝廷降職斥責……
今上都搬出來了，這個問題就大了。
今上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情，多麼的英明神武！能錯么？能么？
朝野上下沸沸揚揚的議論，很快變成了彩虹屁，吹的是當今天子。
至於榮昭打人事件的熱度，也就漸漸的冷卻了。
“吾等兒郎，拳向狨蠻，足踏荻奴，破萬軍兮，笑卧沙場……何懼！何憾！”
黃太師祖把這幾句默念了幾遍，她看不到，聽力確實極好。
季師伯在一旁講解，她也算是完整“看”完了《明光殿》。
“這都是薛家十三小子寫的？”黃太師祖淡淡的問？
元素有些緊張，勉強道：“元素……不知。”
“哼！”黃太師祖冷哼一聲道：“妙言，最後這段你覺得怎麼樣？”
妙言心突突地跳，說真的她有點怵黃太師祖，斟酌道：“我覺得很好啊，我也不太通文墨。”
“文采倒還勉強，個中的深意可不是兩個小子能思量得到的。”黃太師祖淡淡地道：“敢把當年今上的舊事寫成話本，膽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