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權利場

第750章 權利場

吳廷祚見到李延慶也不見外,扯下身上的官袍隨手丟給僕役,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雙腿岔開成八字,接着咕嘟咕嘟喝下一大碗涼茶,盡顯一名武將的“風範”。

與李延慶寒暄幾句后,吳廷祚突然開始埋怨起來:“范質這廝,端的是好算盤,將我調回樞密院,不就是為了與那魏仁浦打擂台?”

吳廷祚與魏仁浦那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豈能看不穿范質這點小伎倆?

可即便明知是坑,兩人也是甘之如飴地往下跳。

誰叫權力與利益這兩位小姑娘太誘人呢?

李延慶坐在吳廷祚身側,寬慰道:“范質調世叔任樞密使,的確沒安好心,可反過來想,若非范質有心算計,世叔也回不了這樞密院。”

吳廷祚撫着頜下烏黑濃密的長須:“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可心裏總歸是不大舒服。”

此時流行蓄鬚,男子多以長須為美,而吳廷祚之長須尤為濃密,與民間說書里的關二爺有的一拼,故而在朝堂上得了個“美髯公”的美稱。

李、吳兩家早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李延慶也不含糊其辭:“世叔,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了,時間緊迫,家父萬不能再困於鄆州。”

吳廷祚手上的動作從撫摸改為了輕拽,眉頭也逐漸緊鎖:“你說的沒錯,可以魏仁浦與趙匡胤的關係,他怎會容許令尊得到毗鄰開封的節鎮?我今日才重回樞密院,院中胥吏皆是魏仁浦的人,我與范質、王溥也不熟,這事可不好辦吶。”

李延慶以商量的口吻提議道:“那不如與魏仁浦做個交易?”

“交易?”

吳廷祚先是一愣,轉瞬便反應過來:“可你不是說他與趙匡胤是同黨嗎?現在這時候,他能同意將令尊換到毗鄰開封的節鎮?”

在來吳府的路上李延慶就已經做了諸多設想,只聽他不慌不忙地說道:“他們是同黨而非從屬,魏仁浦並非聽命於趙匡胤,若是魏仁浦能在調鎮一事上得到世叔的支持,那就是天大的利市,而趙匡胤固然有篡位的可能性,但這只是可能而非絕對,眼前實實在在的利益與未來捉摸不定的利益相比較,想來魏仁浦也是要斟酌一番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拗,卻是權力場上司空見慣的情況。

在權力場上,沒有永恆的敵人與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如今郭榮即將殞命,爭鼎的大戲即將拉開帷幕,趙匡胤固然是爭鼎備選人中成功幾率較高的那個,但也僅此而已罷了。

他終歸還只是個節度使,離最終成功仍有非常遠的距離。

李延慶是開了天眼的,歷史上的趙匡胤的確是篡位成功了。

但歷史歸歷史,現實早已因李延慶的到來而轉變。

況且魏仁浦又不知道歷史,他如何能肯定趙匡胤就一定會篡位成功?

說不定在范質的全力輔佐下,郭宗訓這小娃娃還真能保住周朝的江山。

所以,在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面前,似魏仁浦這樣的智謀之士必會狡兔三窟,又豈能弔死在趙匡胤這一棵樹上?

眼下,若是吳廷祚能夠在調鎮一事上支持魏仁浦,換來魏仁浦對李重進的支持,那就是雙贏的局面。

李、吳兩家能夠在爭鼎的道路上前進一步,魏仁浦也能收穫地方節度使們的交情以及分潤,怎麼看都是雙贏的。

而且就算李家最終真贏得了皇位,魏仁浦也不必憂心自己的性命或者親屬的性命。

這年頭不流行搞連坐,甚至也不流行斬草除根。

朝堂上的高官們都存在這樣那樣的關係與交情,而且六十年間五度朝代更替,大家早已習慣了皇權的交替,沒有誰會傻到為前朝盡忠,也不存在什麼牢不可破的關係。

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篡位成功者一般不會清洗前朝的高官。

李重進若是贏得一切,為求權力的平穩交接,說不準還會繼續讓魏仁浦當幾年的樞密使。

趙匡胤也是亦然,他若爭鼎成功,吳廷祚也能繼續在朝廷擔任高官,倒霉的只有李家罷了。

所以,即便魏仁浦目前隱隱與趙匡胤同處一條戰壕,卻也並非是不可交流的死敵。

官場就是權力場,什麼都是可以談的,不談怎麼知道能不能成呢?

吳廷祚不愧是官場老江湖,經李延慶稍一點醒,當即就明白了一切。

“這確實不失為一條可行的計策,但有一點你卻忽略了...”吳廷祚故意沒說完,想看看李延慶能否接上。

李延慶沒辜負吳廷祚的期待,很快就接上:“是范質,我這條計策確實忽略了范質,正是他一力支持,世叔才得以重回樞密院,若是世叔與魏仁浦同謀,則勢必會得罪范質。”

吳廷祚順勢倒起了苦水:“是啊,范質就盼着我與魏仁浦勢同水火,依我看,今日這調鎮之事就是他拋出來試探我的,他在樞密院雖然只是個參知,可他是唯一能見到聖上的人,樞密院的大小公務也都要經他之手,真惹惱了他,這樞密院裏恐怕沒有我的立錐之地。”

李延慶想起了在鄆州與父親的交談,不太肯切地說道:“家父聲稱與范質有些交情,我來見世叔之前已將京中近況手書給家父,此事或許還有轉圜之餘地。”

吳廷祚不由瞪大了眼:“他與范質有交情?你確定?”

“家父雖然只是提了一嘴,但家父從不虛言,只是這交情的深淺我卻不能肯定。”李延慶很快將這不能肯定的事情拋諸腦後,接著說道:“但不論家父能否說服范質,眼下我們依然可以做些文章,一方面世叔可以先行接觸魏仁浦,探探他的訴求,另一方面我會登門拜訪范質,想辦法勸他將家父納入他的平衡棋局,范質曾在洛陽一事上有求過我,多少欠了我點人情,想來應該不會將我拒之門外。”

“平衡棋局...”吳廷祚突然感慨道:“想不到,那麼個不起眼的文弱書生,竟在今日擁有了左右天下棋局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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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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