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諸葛孔明”
聽到這裏,吳觀伸手打斷李延慶:“且慢,你說將趙匡胤調去許州是范質的意思,這可有根據?”
看得出來吳觀心急如焚,很顯然,范質的參與其中令吳觀完全無法保持冷靜。
而李延慶則泰然自若,他在京中耕耘情報系統四載,與范質也打過不少交道,很清楚范質的為人秉性。
李延慶伸出右手輕輕向下壓:“這只是猜測,老師不必着急,容我繼續分析便是。”
吳觀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他拿起茶碗,一口喝乾碗中茶水,而後回道:“我確實是有些急了,你接著說。”
“我之所以認為這調令出自范質,原因有二。”李延慶右手順勢伸出兩根手指:
“其一,范質是目前唯一能夠見到郭榮的朝臣,無論是他架空郭榮,亦或是郭榮將大權委託給他,都說得通;其二,則是趙匡胤外放許州的調令確實離奇,不符合郭榮的一貫作風,而皇后符氏雖名為監國,卻實為擺設,她並無實權,那就只有可能是出自范質。”
郭榮的一貫作風是什麼?凡是得罪過他的人,要是能殺那就必然會殺,要是殺不了的那就會逐出開封,越遠越好。
李重進之所以還能得到鄆州這麼個過得去的駐地,實在是因為他立下的汗馬功勞擺在那裏,郭榮多少得顧忌一下悠悠眾口。
而趙匡胤呢,戰功是有一些,但並不出眾,他之所以能平步青雲完全是因為他幕府舊臣的出身,以及郭榮的一路提攜。
如今趙匡胤是王朴遇刺案的嫌疑人,又在北伐這項大事上惹惱了郭榮,卻只是被外放到許州,可謂下手極輕。
顯然這不符合郭榮的慣常手法,背後一定另有其人。
李延慶洋洋洒洒解釋了一大通,吳觀依然疑惑不解:“暫且認為你的推測合理,那范質又為何要將趙匡胤調去許州?這周朝一百多個軍州,為何偏偏是離開封不過二百里的許州?”
“這就涉及到我的另一個推測了。”李延慶收回右手,喝了口熱茶潤潤嗓子:“郭榮將平衡朝堂的重任也交給了范質,而趙匡胤外放許州,就是這次平衡的一部分。”
“這...這不可能吧,這種事郭榮會交給范質來辦?他就不怕反噬嗎?”聽到這個猜測,吳觀不止驚訝,甚至還有一絲驚懼。
范質與郭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姑且不論身份,郭榮在處理政務上常常會帶入濃烈的個人情感,通俗點來說他是個非常感性的人,用人唯親、喜怒無常、無視既定國法,一怒之下常因小事而殺人......這些都是他鮮明的個人標籤。
而范質則完全相反,他是個極度理性的人,他在明面上的所有行為都不存在逾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周朝新定刑統的具現。
按理來說,如果范質與郭榮都是皇帝,則郭榮是一位極難伺候的皇帝,而范質的一切行為都是能夠揣摩出跡象的,也就更好應對。
但事實則不然。
郭榮固然喜怒無常,但這就意味着臣子們可以通過各種手段來調撥他的情緒,也就存在可以利用的空間。
喜怒無常的人辦事是不可能嚴謹的,郭榮治下的朝堂可謂是四面漏風。
而范質呢,雖然他的一切都有跡可循,但由於他為人做事一絲不苟,旁人很難鑽到他的空子。
若真是范質掌權,那他治下的朝堂恐怕會嚴密如鐵桶,而李重進的奪權大業就必然會受到不小的阻礙。
嚴謹如范質怎會忽視李重進這樣的覬覦者?
這正是吳觀的驚懼所在,李重進與他已經開始緊鑼密鼓地謀划政變,可一旦范質掌控朝堂,這些謀划很可能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絕大部分手段對范質是不可能起作用的。
“郭榮即將西去,他肯定會事先找好託孤重臣來輔佐他那幼子,王朴死於非命,夠資格、有能力做託孤重臣的,放眼朝堂也就只有范質了。”李延慶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老師所說的反噬...據我說知,范質此人固然有野心,但他無意皇位,此人的野心甚至比皇位更大。”
“野心比皇位更大?這是何意?”吳觀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這“嚇人”說法給吸引了。
李延慶反問道:“據我這幾年的觀察,我認為范質正試圖扭轉武人當權的時代,這是歷任十幾位皇帝想干但都沒幹成的事,他這野心難道不比皇位更甚嗎?”
吳觀沉默半晌,悶聲道:“若是真的...那這野心確實比皇位更甚。”
“話說回來,趙匡胤調任許州只是范質計劃的一部分,趙匡胤今早已經離京,接下來范質應該還會有更加出人意料的動作。”李延慶轉頭看了眼窗外的日光:“現在早朝已近尾聲,再等一會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吳觀看着李延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自己這學生幾時竟成了神機妙算的諸葛孔明?
而事情還真就如李延慶預料的那般。
一刻鐘之後,李家大娘子吳氏提着長裙匆匆趕來,向兩人宣佈了早朝上剛剛決定的一項重磅人事任命:現任開封知府吳廷祚將重回樞密院,出任樞密使!
不是樞密副使,不是參知樞密院事,是正兒八經的樞密使。
而原樞密使魏仁浦依舊。
也就是說,周朝將第一次出現兩名正任樞密使。
更神奇的地方在於,魏仁浦與吳廷祚本就是樞密院的正副樞密使,然後都被郭榮調離了樞密院。
如今兩人又齊齊回到了樞密院,可以說是全盤推翻了郭榮之前的人事任免。
說的不好聽點,這兩道人事任免就是郭榮自己給自己賞大嘴巴子,還是毫不留情的那種。
吳觀登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臉的不敢置信:“令尊會出任樞密使?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家父剛結束早朝就派親信給我送了口信。”吳氏同樣滿臉的不敢置信,驚喜來得太突然,她還沒回過味來。
吳觀驚喜之餘想起了什麼,他轉頭望向依舊在椅上老神在在的李延慶,眼神極度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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