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茫然
李延慶與安清念都是實力行動派。
定下計策后立刻就展開了行動。
第二天一早,李延慶就親赴城外的烏衣台總部,下達收集古籍命令的同時正好巡視一番工作。
安清念則派出親信快馬加鞭南下襄陽,向父親安審琦求助。
按照安家與朝廷的約定,安審琦會在新年後攜一家老小北上開封,在顯德五年徹底交出山南東道五州。
郭榮也為安審琦安排好了新的職位,位於山東東部的平盧軍節度使,駐地青州(今青州市),與在鄆州的李重進相隔不遠。
安審琦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投靠周朝,安家在山南東道的人手會全部撤出,他會將一個“乾乾淨淨”的山南東道交到朝廷手中。
也就是說,安清念若想拜託父親搜羅古籍,就只剩下兩個月不到的時間窗口了。
不過安清念相信父親的能力,也相信安家在南方的勢力一定不會令她失望。
......
第一場雪落下后,顯德四年的整個十月,開封城都沒幾日好天氣,不是陰風就是雪雨的。
可郭榮病懨懨的身體卻奇迹般地逐漸好轉,精氣神也是一日比一日強。
翰林醫官院的御醫們絞盡腦汁都無法解釋郭榮好轉的原因,只能歸因於上天的恩澤。
溫暖如春的宮中偏殿,郭榮端坐公案后,手持細毫,一邊認真批閱奏摺,一邊對侍立在御座下的中年官員道:“成象,朕明年會再度親征,你可願隨朕一同出征?”
身着紅色官袍的中年官員雖不清楚聖上要親征何方,但還是認真回道:“為陛下鞍前馬後是臣職責所在。”
這位被稱作成象的中年官員名為王著,成象是他的表字。
與王朴一樣,王著也是郭榮未繼位前的幕府舊臣,淮南之戰時入濠州納降郭廷謂的便是他了。
王著同樣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目前官至翰林學士,為郭榮出謀劃策的同時還承擔著撰寫詔書的重任,是下一任宰執的有力競爭者。
郭榮在批閱奏摺時有找人聊天的習慣,往常陪他聊天的要麼是皇后符氏,要麼就是樞密使王朴,又或者是內侍總管張守恩。
如今這符皇后與王朴皆不在了,張守恩又要處理繁重的公務,王著就被拉來頂上了這個缺口。
其實郭榮並不是很看重王著的能力。
王著雖忠心耿耿,可除了一肚子墨水外他確實沒多少機敏才智,翰林學士當的也只能說是循規蹈矩,很少能夠提出有建設性的建議。
可眼下的郭榮實在是無人可信,也無人可用了。
誰能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符皇后以及王朴先後離他而去呢?
王著今年不過剛滿三十,任編撰詔書的翰林學士還稍有勉強,入主政事堂則太過欠缺資歷。
郭榮本想着讓王著再歷練個七、八年,然後名正言順地接過宰相權柄。
可惜他留給他的時間有限,他不得不提早執行計劃。
征討南唐時,郭榮命王著入濠州納降,本就是存了讓他建功立業的想法。
如今北伐契丹,他自然也要帶上王著,並讓他儘可能地斬獲功績。
待到班師之後,郭榮就會順勢將王著扶進政事堂,使王著能夠成為輔佐他幼子的顧命大臣。
作為顧命大臣,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能力倒還在其次,甚至能力差點更好,這樣反而才不會生出異心。
郭榮提筆沾墨,神情平靜地問道:“你一向忠心,朕是清楚的,不過你可知道朕欲親征何處?”
“臣不知。”王著回答得很老實,他確實摸不清郭榮的意圖,還以為郭榮是打算親征后蜀來着。
兩個月前蔡州知州高防被派去西北籌集糧草,在王著看來,這無疑是征討后蜀的前期準備。
在回答的同時,王著心中還有心思開個小玩笑:陛下總不可能遠征西域吧?
然後他就被震驚到了。
郭榮提起細毫,不緊不慢地在奏摺上寫着批語:“朕欲親征契丹,就在明年開春。”
親征契丹?王著瞪大了瞳孔,他萬萬沒想到郭榮會選擇契丹為目標。
只是征討也就罷了,甚至還要親征!
這,這不是去送死嗎?
還沒等王著反應過來,郭榮就繼續說道:“你可能會好奇,我大周與契丹的戰力差距懸殊,朕為何會選擇親征契丹?”
王著勉強控制住情緒,低沉的嗓音中夾雜着一絲難以掩蓋的驚恐:“臣...的確好奇。”
要知道,契丹當年可是生生殺入開封,覆滅了前前朝後晉。
論兵力,當年的後晉絲毫不遜色於如今的周朝,十萬橫磨劍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在據城而守時,晉軍甚至能夠多次挫敗契丹鐵騎。
與契丹在河北相持數年後,後晉末帝石重貴也起了反攻契丹,一舉奪回幽雲十六州的雄心。
可當晉軍離開堅城舉兵北上反攻幽雲時,在廣闊的河北平原上,契丹騎兵的機動能力終於徹底發揮了出來。
後晉十幾萬兵馬被靈活的契丹騎兵切斷了糧道,又被分割包圍,再加上當時的主帥意志不夠堅定。
在絕望中,十幾萬晉兵稍作抵抗就投降了契丹,喪失大量兵力的後晉也就此滅亡,末帝石重貴被抓去了契丹,現在還在黑山北水間種田呢。
“朕知道你在擔憂些什麼,你害怕我朝也會重蹈後晉覆轍,在北伐途中被契丹騎兵切斷糧道而潰滅。”郭榮早就看穿了王著心中所想。
“有後晉覆轍在前,陛下定不會重蹈。”王著在驚恐之餘,難得高情商了一把。
“說得好!”
郭榮放下手中細毫,省視着自己寫下的批文:“後晉故事發生一次就夠了,朕為北伐制定了周祥的計策,你只需跟着朕北上,見證朕光復幽雲即可。”
即便郭榮平淡的語氣中透着爆棚的自信,王著依然心有戚戚。
但凡稍微懂點歷史、有點智商,都不會盲從郭榮這毫無由來的自信。
步履沉重地走出偏殿,王著仰頭望着陰沉無邊的天空,心中儘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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